第40章
他瘦了好多，一张俊脸上颧骨微微凸起，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得让人心痛。
顾明烟猛然调头看向唐以琛，右手指着他的鼻子，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不是答应了她，不牵连别人么？唐以琛，你怎么可以？
“烟夫人不要太激动，并不是以琛害无忧公子如此的。”柳嫣嫣不疾不徐的道，身子飘渺柔软的挡在了唐以琛身前。
看着那比她挡在那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子身前，强烈的保护欲溢于言表。
顾明烟笑了，笑的很灿烂，她放下手，缓步走到石床边，跪在一侧。
无忧的面容依然是那么的绝美，如同神袛亲自雕琢，完美的毫无瑕疵。过去嫩白的肌肤如今虽然白，却白的十分诡异。他双眸紧闭，尝尝的睫毛在眸下投上了极好看的扇形暗影，一缕青丝随风贴颊而过，给他添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看见二人都不说话，柳嫣嫣不禁咂咂嘴：“烟夫人，无忧公子会如此，是因为你的识人蛊解了。”
她的话好像一把刀，深深的插入了顾明烟的心里。
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她并不看唐以琛，只是平静的注视着柳嫣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柳嫣嫣倒是看出了她的意思，莞尔一笑：“这识人蛊呢，中蛊人和施蛊人永远在一块的话还好。不然不管哪一方离开，对方都会受到反噬。举个例子，你离开了无忧，身子就会越来越差，一直到死都要忍受万虫食心之苦。不过这不是最毒的，识人蛊号称苗疆第一蛊并不是浪得虚名，中蛊人一旦离开了施蛊人，解了蛊，那么一切伤痛就会转嫁到施蛊人身上，除非施蛊人将中蛊人抓回来，不然的话，待中蛊人的蛊完全解了之时，也就是中蛊人变成活死人之日。”
柳嫣嫣一口气顺下来，顿了一会：“不过看起来……无忧公子并不想抓你回来啊，即便他知道自己会……”
“别说了。”打断她的人不是顾明烟，而是唐以琛。唐以琛的双拳紧紧的握着，嘎巴嘎巴的声音在安静的石室里显得那么刺耳。
顾明烟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心此时如此平静，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躺在石床上的人。
“只要你说出紫金天心丹所在，我便会帮无忧解蛊。”唐以琛看向顾明烟，缓缓说道。
顾明烟突然觉得十分好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就这么做了。她笑了，笑的很大声，笑得连自己都觉得凄惨。
无忧，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到这种地步，都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可是我却义无反顾的离开了你，背弃了自己的承诺。是我害你成这样的，若是我没有隐瞒，没有离开你，那么你也就不会变成这样，唐以琛也不会有机可乘。
这一切，都是怪她啊！顾明烟自嘲的冷笑着，眼眶干涩，却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默然转过头，看着那背光而立白衣男子，他也一样静静地回望着她。他永远的温文尔雅，永远的不染风尘，永远的飘逸如云，俊雅不凡，一如初见时那样惊艳的让人心跳不已。
可是，顾明烟此时此刻却觉得这张脸是那么的可笑，那些精致的五官似乎都在嘲笑着她。
“唐以琛，我看错了你，你不是胆小鬼。”顾明烟平静的说着：“你是个骗子。”
唐以琛愣住，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双眸闪闪，满是受伤和无奈，还有浓浓的怜惜与不忍。
可是，顾明烟如今已经不屑了。
“你做着一切，都是为了今天，是吗？都是为了紫金天心丹，是吗？”
顾明烟紧紧的盯着他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后悔，可是，一点都没有。
唐以琛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身子笔直而僵硬，他犹豫了半晌，给她吐出四个字：“身不由己。”
“呵呵……哈哈……”顾明烟冷笑起来，目光如炬，却没有一丝感情：“唐以琛，在你和天绝大战的时候，我想的是要是你出事了怎么办，在你离开北辰宫回蜀山的时候，我想的是要是我找不到你怎么办，在你带我走的时候，我想的是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办。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一切。”
柳嫣嫣立在原地，听着顾明烟绝望的陈述，就连她也忍不住心疼。
“我……”
“你不必说了。”顾明烟打断他，凄苦的笑意弥漫在唇角，她满眼温柔的望了一眼安详的躺在石床上的无忧，轻笑一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紫金天心丹在哪儿吗？”
紫金天心丹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其敏感的痛点，一提到它，三个人的心都是一颤，包括那毫无意识的“活死人”。
“我现在告诉你。”顾明烟转过头，走了几步，越过柳嫣嫣，笑盈盈的看着唐以琛：“你还记得你替我挡下的天绝的那一剑吗？”
唐以琛一愣，没说话，心中翻腾如海。
“呵呵……”顾明烟笑了笑：“那剑上啐了天绝的魔血毒，至于那个紫金天心丹，它，在你的体内……呵呵……”
效益不止，整个石室顿时冷冽起来。唐以琛不可置信的望着顾明烟诡异的笑脸，双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柳嫣嫣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她担心的看着唐以琛，白嫩细致的玉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不……不会的……怎么会是这样……”唐以琛自言自语，修长的身子摇摇晃晃，神情飘忽。
“以琛，你冷静点……”柳嫣嫣紧张的扶助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唐以琛转过眼看着顾明烟，“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从来都没有……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无忧骗你？为什么不是无忧利用你？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说啊……你告诉我，你刚才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气我利用你，骗你，才撒谎的是不是？你有苦衷的是不是？”
唐以琛双手紧紧的攥着顾明烟的肩膀，使劲的摇晃着她。
顾明烟只是笑，她的笑依然明媚，依然爽朗。意识模糊错乱的唐以琛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几乎将整个人的力量全部压在了双手上，顾明烟只觉得体内真气翻江倒海，喉咙一股又一股的腥甜涌上，都被她咽了回去。
“以琛，快放手，你会杀了她的！”柳嫣嫣赶忙上来拉住了唐以琛，怎奈唐以琛武功太高，就连她也分不开他。
就在顾明烟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唐以琛忽然一下子松开，因为惯性，顾明烟一下子飞身撞到了身后的石壁上，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
她无暇顾及自己，因为她看到唐以琛手中多了一把剑，斩妖剑！
而那剑，正冲着无忧刺入！
“我杀了你……都是你……都是你烟儿才会背叛我，都是因为你……一定是骗了烟儿，烟儿不会背叛我的，烟儿不会骗我的，是你，都是你！我没错……我不会错……我怎么会错。”唐以琛的剑毫不犹豫的就要刺入床上沉睡的人。
柳嫣嫣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阻拦，顾明烟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剑贯穿了无忧的身子。
血，满天都是血。整个石室都是血，视线，模糊了，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意识朦胧间，腰上一紧，顾明烟只觉得身子轻飘如燕，腾空而起。一缕黑色模糊入眼，她沉沉的闭上双眼，不清不楚间听到自己微弱无比的声音：“救无忧……”
黑暗袭来，再没有思考的必要了。
再醒来的时候，顾明烟只觉得身子不是自己的了，没有任何知觉，眼前的景象早已改变，一片片的白色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怀疑自己又穿越了。
可是，并没有。
依然是那个该死的年代，只是，地方变了。
“你醒了？”冷的不能再冷的声音，几乎可以把人硬生生冻伤。
随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切忽然由白转黑。漆黑的墨色中，那人远远地背她而立，隐约可见寒风一下又一下的撩动他的衣襟和长发，他始终抬头望天，专注地仿佛整个世界唯有他一个人，黑暗中，那修长挺拔的身子形影相吊，竟显无限孤寂。
好冷的男人，比唐以琛还要冷。
紧紧一个背影，就几乎让人折服。
“你救了我？”收拾了一下心情，顾明烟问道。
男子闻言转身，视线又一次由黑转白。转眼间，男子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光线的快速转变让顾明烟眯了眯眼，眼前的男子眼波含情，弯唇含情，一身黑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只是，那半张华丽的金色面具这挡住了他上半张脸。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这么快就可以平复情绪。”有些戏谑了满意的声音，男子淡淡的点了点头。
“你救了我，那……无忧呢？”试探性的问着，没抱任何期望。
“捎带脚一起救回来了。”男子丝毫不在意的歪歪头，语言依然冰冷，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
五脏六腑迅速绞痛起来，胸口如被猛烈撞击，全身血液停顿了一刹那，再流动的时候就全数涌上了脑子，一时间顾明烟无法呼吸：“你说你也救了无忧！”
“你昏迷之前说让我救他，我就救了。”
“带我去看他！”顾明烟猛然起身，又重重的甩了回去。
男子不满意的咂咂嘴：“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情担心别人。你还是好好在这呆着吧，那人没事，只是识人蛊已入骨髓，估计这辈子也醒不了了。”
听着男子云淡风轻的话，顾明烟心揪到了一起，浓浓的恨意盈入脑海，唐以琛！你这个骗子！
“这是哪。”她问。
“逍遥谷。”他答。
“为什么救我，你有什么目的。”
“找你做传人。”
“找我？”顾明烟诧异的抬头，看着那张陌生的脸。
男子点点头：“你可以叫我祁华，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师傅了，你，就是逍遥谷第三十九代传人。”
“为什么是我？”顾明烟不解的皱眉。
“因为你恨意冲天，蔑视蜀山啊！”祁华笑了笑，毫不避嫌的坐到顾明烟的身边。
“你怎知我恨……”
“你想不想杀他？”男子不答反问。
杀他？从来没有想过，可是真的好恨好恨。
“杀，没想过。”思索了一会，她答道。
“那你想不想他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让他也体会一下她的感觉吗？
“那就是想了？”不等顾明烟回答，祁华十分兴奋的接着说道：“我可以帮你，不过，我要你发誓一定要铲平蜀山！”
“你……为什么这么做……”顾明烟疑惑的看着他，他脸上那种嗜血的兴奋让人忍不住后退。
“这件事对你我二人都是有利的不是吗？难道你不想让他尝尝你今日受的伤害？难道你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和月染宫那个贱女人逍遥度日？”
心中一沉，顾明烟垂下头，紧紧咬着下唇，满脑子都是过去的记忆与那一日的情景，当她看到无忧的时候，她真的恨不得杀了唐以琛。
“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可以教你绝世武功，让你继承逍遥谷和蜀山势均力敌！而且……”祁华话锋一转：“我还以可以帮你保住那个无忧的命，你也知道，他可是中了斩妖剑的。”
“可是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祁华不屑的冷哼一声：“我出不了逍遥谷，只能一辈子守在这里。”
顾明烟有些疑惑，但看到祁华的脸色十分难看，想了想，没有问下去。
“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你赌对了，我答应你，但是你不要后悔就好，我会帮你铲平蜀山，你记得你答应过的事。”
祁华惊喜的一跳，方才的阴霾全然不见：“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太好了！我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语毕，他不等顾明烟反应，闪身便不见了。
顾明烟看着四周虚无缥缈的幻境，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唐以琛，总有一天，我要你尝到我今日所受的屈辱，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肝肠寸断，让你明白，什么是绝望！
我今日所受，他日定当十倍奉还！无忧所受的痛苦，我会一丝不差的从你身上讨回来！
迷迷糊糊中，顾明烟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直到浑身酸痛难忍，才又朦胧的下了床。与其说是睡，倒不如说是昏迷。
周围的一切已经转换了模样，不再是初见时的飘渺幻境，已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雅致闺房。从摆设上来看，是个女子的房间没错。
“姑娘醒了？”一阵低哑的男声从门外传来，压抑无比。
“恩……”随便应了一声，顾明烟搓揉着酸痛的关节。
“不知在下是否可以进来？”
“进来吧。”
门缓缓而开，又无风自闭。望向来人，此人不过三十余岁，头发个性的披散着，鹰钩鼻丰隆高挺，一对眼却深深凹陷下去，两额高而露骨，有点令人望之生畏，浓密的眉毛下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似乎给人一种事事不在乎的印象。
直到后来顾明烟才知道，此人并非表现面上看的那般，其实他是一个极其严谨，能力卓越的人，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姑娘，谷主吩咐在下请姑娘过去。”男子恭敬地立在一边，语气不卑不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