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玄天将儿子置于床上,翻箱倒柜终于找出当年留下的几株族中分配之草药,将其置于钵中,捣制成沫,配以自家酿制水酒,调成糊状,轻手轻脚脱下古悠外衣,目之所见惊得已是蛮帝境界的姜玄天亦是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更是愤恨难平。
当年自己身为族中最杰出天才之时,何曾受到如此待遇,时至今日,竟落魄于连小儿尚且无法护住之地步。
双目通红,轻柔将药糊涂抹于古悠各个青红一片肿胀之部位,愈抹愈是心酸。
姜古悠目视父亲关心之色,心中微有暖意。从小失去母亲关爱,父亲承担起双重职责,生活中一点一滴,叫古悠身为人子如何不感动涕零。
自懂事之日至今,姜古悠从未向父亲问起过任何关于母亲之事,并非其不好奇母亲之事,实乃不忍父亲伤心难过,他曾见父亲手执一把梳子一坐便是一整日,满心皆是叹息伤神。
古悠不晓得母亲之含义为何,他没享受过母爱,亦没见过其他蛮童享受母爱模样,因不知,亦不念。
从小便听从父亲指引,苦练蛮力,却发觉无论如何练习,均难有所收益。初始几年,记得还有些叔族亲朋前来探望,姜雪吟便是那时与古悠订下婚约。时至后来,均是察觉出古悠血脉纯度之异样,所来之人渐少,便至今日,更是受此羞辱。
“孩子,告诉为父,这是怎么一回事?”姜玄天目似喷火,握住古悠小手,面上满是悲愤。
姜古悠咬住牙关,牵强微笑摇头:“父亲,孩儿已经六岁,总要有所成长,记得父亲曾言,自己之事自己来做,方为大丈夫,你儿子不仅欲为大丈夫,亦要成为父亲一样的英雄人物。”
姜玄天神情微愣,六岁小儿竟如此懂事,出乎其所料,古悠虽为其照料数年之久,却还从未有过此类言论。
“瞎说什么,你还小着呢,等到你步入蛮境,想让老子看管,老子亦是不稀罕!”姜玄天竖指轻戳儿子额头,佯装怒气。
姜古悠知晓父亲脾气,自顾笑得没心没肺,言称:“爹爹最好!”
姜玄天板脸冷哼,少时,终是抵不住儿子哄劝,不再询问,于是,父子笑作一团。
寒冬已过,春暖花开,修整数月,姜古悠身子愈合完好,许是生命自然进化,复原的身子变得更加坚韧,甚至更胜往昔。
垂立树前,马步扎紧,席间发力,转至腰眼,以腰带背,以被带肩,以肩带臂,以臂带腕,以腕带手,开掌而出,直击巨木。掌木相接,但闻一声闷响,手臂如击糟糠,深陷其内,竟是已有凡境四级实力。
古悠大喜,床上数月,蛮力竟毫无退步,不退反增,此时单论基础,竟已胜过当日那偷袭之蛮童。
喜悦稍过,终是镇静,古悠虽心负怨气,但上古有言,吃一堑长一智,自己进步,他人亦在进步,若是这般生闯而去,定是少不得一顿胖揍,大庭广众,虽不至被其打死,却也丢人现眼,实无此必要。
然,人无惹事之心,事却有寻人之意,在家数月,这才刚刚出来透风,便遇到了当日一众。
姜雪吟满面笑颜,裙后护拥一众蛮童自林中而出,显然已是在此望风多日。
“古悠哥哥果真吉人自有天相,我就说,如此小伤,怎奈何得了哥哥这等天生异象之人,果不其然,小妹在此恭贺古悠哥哥蛮力有所长进。”
姜古悠拂灰侧顾,丝毫不以其所言为耻,所谓天生异象,便是当日测探血脉浓度之时诞生那强烈白光之象,时至今日,早已成为全族笑柄。
“姜古悠,我等不欲与你废话,此来找你,只为当日你所应下之事,堂堂一代天才,敢从十年大比之上夺媳妇的姜玄天之子,想必不会食言而肥吧!”那满面凶厉之蛮童眯眼冷笑而言。
十年大比之上夺媳妇?姜古悠一愣,年关一过,他已七岁,还从未听父亲说及此事,夺媳妇,难道那所谓之媳妇,便是自己那从未见面的母亲?
“愣什么神,你不会真想口出虚言吧?”当日那偷袭古悠一掌那蛮童摇身上前,满脸威吓。
“你想多了,我不过是在思考,什么样的家境下会培养出你们这等肮脏之辈!”姜古悠冷言说道。
“你找死!”众蛮童一拥而上,皆如着了火的油桶。
“够了!”姜雪吟一声娇喝,众人虽觉满心气愤,却也不曾有逾,放下几句狠话,悻悻而归。
“明日酉时,你来我家,我们会布置好现场,我在门口等你,你就装作是接到我们邀请前来,明白了吗?”姜雪吟声音轻柔,美目注视古悠,却是不含任何感情。
姜古悠点头,也不言语,转身而去,潇洒不羁,其后自是免不了众蛮童一阵叫嚣。
“可惜了,若是血脉稍纯一些,我们也许真会成为一对神仙伴侣!”姜雪吟目视其背影,美目光芒微闪,幽幽叹息。
本是不错的心情,被那群蛮货一搅,顿时逆转,姜古悠亦没了继续散步之心,只欲回到自家小院,继续勤练蛮力,经此一事,古悠变得愈加渴望提升,不仅是为自己鸣冤,亦是能为长大之后,本事初成,让父亲亦能出一出多年来那因自己血脉不济的怨气。
推开院门,忽觉不对,按照以往,父亲此时定是在院中练功,然而此次却是不见人影,族中大小事务从不会提及到自己家,故而也说不上是因事外出,父亲去了哪里?
古悠身体微伏,做防御状,缓步朝小屋而去,静听其内,并无半点声音,稍缓片刻,屏住呼吸,一脚踏开屋门,却见屋内亦是空空如也,唯独桌上大碗之下压着一块兽皮。
放松精神,上前将其拾起,却见之上歪歪扭扭留下几行蛮文,所谓蛮文,正是荧烁之地所有族群通用之字体,早在古悠四岁之时,便以学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阅及,自是不耗斤两。
阅至一半,古悠已是潸然泪下。
其上有言,姜玄天乃是出了烁泽,前去寻找其母,行文内容大致将其与姬皓月之相识至结婚生子尽皆阐述,并将自己猜测留于兽皮之上,告诫古悠,待其长大成人,有所成就之后,若是自己一直未归,万不可前去姬族认母,以免遭了不测。
除此之外,还将自身修行蛮法以及修行所感记于另一块兽皮之上,藏于某处。
古悠呆立良久,将兽皮整齐叠好,推门而出,望院内几许繁花,一种从未有过之感触油然而生,多年以后他才晓得,这种感觉就是寂寞。
此时姜族之内,古悠将再无可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