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也嘲笑若梅:“啧啧,还叫人家师座为团座,怎么就改不过来口?还有,到底是女人,就爱个花儿草儿。我说匕首漂亮就非得那上面有花么?啧啧。”
若梅知道他俩的德行,最热心和她斗嘴抬杠气她了。因此不理他俩的一唱一和,她立马收拾好她那把丑匕首,高兴地说:“不管怎样,我要去看看团座和匕首,太好奇了,哪怕偷着看呢。哦,叫顺口了,应该是……师座,可喜可贺!”她笑着吐吐舌头,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经跑远了。
这里小贺想起什么,大喊道:“若梅,你别去,师座有客。”
若梅早去远了,什么也没有听见。李涛耸耸肩说;‘她去不会失态吧?添乱就糟了。你不是要添酒去吗?快去照看着点。师座受了风寒,小心他心里烦躁,训若梅一顿就不好了。”
小贺嘲笑说;“你把人家激跑了,现在又牵挂着她。也是,我们只顾逗她,让她看见师座的匕首,还不羡慕死?说不定羡慕地哭鼻子呢。怪我们,不该提起这档子事。”他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李涛也有些后悔:“是啊,是刺激到她了。要是师座把那把匕首送给若梅就好了。”
“怎么会?”小贺翻了他一个白眼:“五十大洋呢,不是玩的。”
“也是。”李涛表示同意:“如果我有权,就给若梅配把枪,省得她到处羡慕,唉。”两人都遗憾地摇摇头,连忙向林子京的住处走去。
若梅飞快地跑着,远远听到林子京房间的笑闹声。她心里好奇:师座回来怎么个模样呢?这次天翔哥没有去大京,不知现在是不是陪着师座?也不知道他看见那把匕首是个什么心情!她孩子心性,忘了景天翔有手枪,不稀罕匕首的,稀罕的是她自己。
悄悄地走近林子京的窗户,她装作寻找丢失物件的样子四处看着,透过玻璃窗看见林子京的房间里有许多人。大家戏谑谈笑,还传出划拳猜令声。若梅想是林子京升迁了,朋友们在给他庆贺吧。
心里牵挂着那把匕首,她心里焦躁,转眼看见小贺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酒壶、酒杯,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液体,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向屋子走去。
若梅大喜过望,连忙凑上去,高兴地低声说:“好哥哥,让我帮着你拎着酒壶吧,我闲得发慌,太想找个事干了。帮着你,我心里舒坦多了。”
小贺忍俊不禁,低声笑道;“你是帮我的人?巴不得我忙死呢。还不是想着看师座的匕首,跑来巴结我呢。我刚才出来时,大家正传着看呢。不知现在在谁手里,你进去也看不到。让师座看见你,说不定连我也训上了。啧啧,你梳头洗脸了吗?进去会影响师座的面子的。”他嘲笑地看着若梅。
他们平时嬉皮笑脸惯了,他并不认为这样会得罪若梅。若梅正是用人之际,低头依旧好声好气地说:“我当然洗脸了。从去年冬天起,我就一直洗脸的。至于头发,呶,我和你们一样是短发,有什么要紧?我今天的军装也不赖吧?”
小贺笑看着她,看着她虽然纤细但是修长的个子,看着她这几年不知怎么的越来越白的皮肤和越大越亮的黑眸,不由疼爱,低声说;“好吧,不过我还得考虑一下。你得答应给我烤十个鸟蛋……还要……”
他还要讨价还价,若梅早高兴地大叫了:“好哥哥,只要让我看一眼,不要说十个鸟蛋,一百个鸟蛋我都给你烤。”
她声音过大,吓得小贺低声警告道:“我的小祖宗,你大叫什么,让屋里人听见……”
果然,屋里有人喊道:“小贺,快把酒端进来,里面等着添呢。”
若梅听出是天翔哥的声音,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抢过小贺盘子中的那碗褐色液体快步端进去。后面传来小贺紧张的低声警告:“小祖宗,慢点呀,那是师座的药,千万倒不得的。”
若梅不理他,快步走进去。小贺不放心,连忙跟上去。
走到门口,景天翔已经迎出来了,瞪了小贺一眼,伸手来接盘子中的酒壶。看见若梅端着药碗,他吃惊地愣住了。
若梅不理他的吃惊,低头调皮地低声笑道:“天翔哥,你们先走,我后面跟着。”
景天翔又吃惊地看她一眼,看她全身上下还过得去,就没说什么,拎着酒壶走进去。小贺连忙跟进去。若梅立马满面严肃,低眉顺眼地端着药碗跟进去。
屋子里,或站或坐着十来个人,有军人,有西装革履的男士和旗袍闺秀。大家说笑着,或嗑瓜子,或手里端着香槟、酒杯互敬着。林子京半躺在床头,腿上盖着毛毯,淡淡笑着。
他们进去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正高声大笑着:“子京兄清高自诩,目下无尘,真不知将来哪家小姐有福侍奉兄弟?看你病倒也风流的样子,让许多小姐看见又要趋之若鹜了。可惜面相太冷,却又让人望而却步。”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若梅亦步亦趋,偷偷抬眼一看,果然如那人所说,林子京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确实一副患病贵公子的模样。他被大家取笑,眼睛也露出笑意,咳嗽着,瞪了说话人一眼,嗔怪地说:“宏武在大京眠花宿柳,春风得意,跑到我这个穷乡僻壤来找消遣。子京木讷,没有仁兄的魅力,哪家小姐会看上?这一生都是孤苦的命。”他微笑着,又咳嗽起来。
大家又笑起来。宏武笑着说:“何必自谦?何老的千金对你情有独钟,我们谁不知道?依我说,美缘家眷……哪一天大家一起庆贺庆贺。”
“胡说什么?没有的事情,不可妄加猜测,毁了人家何小姐的清誉。”林子京笑着说道,猛抬头看见若梅端着药碗走到他跟前。他怔了怔,想起自己刚才“儿童不宜”的调笑话,一时咳嗽声大作。
若梅乖巧,连忙放下药碗,体心地给他捶着背。
林子京身体一僵,不易觉察地吸口凉气,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咳嗽起来。大家也慌乱起来,都说打搅林子京太久了,该让他休息了。今天也玩尽兴了,该退出去了。
林子京和大家客气着,并不挽留,看着大家站起来和他告别,他微笑地寒暄着。无形中感到若梅的手停下来了,他不易觉察地斜眼看去,只见若梅正盯着一个男子的手发怔。他无端地感到气闷,正要甩开她的手发脾气,却感到她动了一下。他又斜眼一看,发现她的眼光又转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他脑子转了转,明白了,不禁笑起来,心情也好了,停止了咳嗽。大家看到林子京昙花一现的笑容,受宠若惊,一起迎合地寒暄着,慢慢退出去。
若梅没有觉察到自己刚才差点触了霉头,现在看林子京心情不错,也高兴起来,起劲地给他继续捶着背。她很感激林子京没有赶走她,让她有机会盯着那几个人的手细看——他们正传看着一把美丽的匕首,刀鞘是绿鲨皮的,上面镶嵌着银龙,美丽得——若梅恨不得一把抢过来,别在自己的腰间。
林子京默默地笑着,微微闭上眼睛吩咐景天翔:“天翔,我身体不好,你陪大家到周围转转,看看风景,我们晚上再设宴招待他们。”
景天翔答应着,带领大家离去。
屋子里,若梅早不管不顾林子京了,一个箭步跨过去,从茶几上拿起那把匕首仔细端详着,简直爱到了极点:那把匕首只有三寸来长,锋利尖锐,明光闪耀,美丽极了。她越看越爱,啧啧赞叹着,舍不得放手。
林子京掩饰住眼中的笑意,淡淡地仰身躺倒说:“有些人该离去了,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还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
若梅听他口气并不严厉,虽然在责备,但并没有火药味。她顺着杆子向上爬,撒娇般地说:“团……师座,我一听说你回来了,就急着来看你。没想到你病得这么严重,我心里难过得……”
她极力想要做出最难过的样子,到底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这么多人关心着你,我就只好给你端药捶背了。”心想我为你做了这么两件事,你该不会怪我吧?
林子京斜眼看着她,淡淡地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些感动。只是看到你虽然端药捶背伺候着我,眼睛却紧盯着我的匕首不放松,我就以为你感兴趣的是我的匕首了。好在我了解你的个性,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一直把我本人看得很重的。”
话说到这里,他蓦然感到自己的话语有了歧义,联想起他在南京的经历,一时面红耳赤,俯身在床边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