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京笑着说:“怎么喝啊?我没有力气端啊。”
聂寻真不吭声,从小桌上拿过个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喝。林子京顺从地喝着药,脸上洋溢着笑容。在最后一口药喝完的时候,他忍不住搂住聂寻真的腰吻向她的红唇。聂寻真头一偏,林子京病后无力,被她闪得伏在了她的肩膀上。
聂寻真皱眉,冷冷道:“无聊不无聊?病得连个蚂蚁也踩不死,还有闲心拈花惹草?哼!我刚才如果闪开身,你还不摔下床绊死?”
林子京趴在她的肩上,轻轻发笑:“你摔啊,摔给我看。”
“你以为我不敢?”聂寻真气恼。
“你一定敢的,我告饶,还不行么?”林子京温柔地说。
聂寻真恶心,皱眉道:“别这么假惺惺地肉麻好不好?我看惯了你憎恶的嘴脸,你这么假笑着倒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呢。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
“真是硬壳核桃砸着吃,吃硬不吃软的家伙。”林子京依旧微笑着,抬起头,深情地看着她,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和眉毛。
聂寻真讨厌他,又被他摸得心里乱糟糟的,恶声恶气地说:“真是无聊!张副官叫来那么多的女护士,你有空找她们吧,我可没有心思陪着你玩。我这几天没有睡一个囫囵觉,头又晕又疼的,我要睡觉去了。”说着把碗和小勺放在小桌上,就要站起来。
林子京不放她,不由皱起了眉头:“你这丫头,一点情调也没有,你就不能温柔点?”
聂寻真冷笑,一只眉毛高高挑起:“我就没有情调,我就不温柔,怎么着?”她还想补充几句:想有情调的干嘛不找护士小姐去?要温柔的干嘛不叫你的妻子来?想想还是算了,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和个大病刚醒的魔鬼计较什么?
她毫不犹豫地拨开林子京的双臂,把它们还回到他的被窝里,又半抱着他把他扶躺在枕头上,把被子拉齐到他的脖子下。干这些,她倒一丝不苟。
林子京皱着眉说:“你真忍心走?”
聂寻真白了他一眼,冷冷道:“有什么不忍心的?你病了难不成也让我累病?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不爱护谁爱护?真是的,也不想想,你病了有一大群人伺候着,我病了谁管?真是自私得很。”
林子京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你不像个女人?”
“知道啊。”聂寻真又白了他一眼:“你才发现?我本来就是男人性格,我只喜欢打枪,你以后把我当成男人好了,我可以保护你不被日本鬼子打死,别的你丢开好了。我要睡觉去了,你尽可以找一个温柔体贴的护士小姐来陪你聊天吧。告辞!”她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连药碗也不洗。
林子京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又过了两天,林子京已经能下床了,让聂寻真扶着他站到窗前观看春季的“寺院深深”:绿树红云,静立不动。聂寻真板着脸,扶着他看着院中的幽雅春深。
林子京瞟她一眼,故意往她身边靠了靠,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觉得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
他这几天老受聂寻真的气,让他又惊诧又生气,还有些……新鲜。开初他不适应,可也没有办法。想想他林子京从小到大,虽然算不上一呼百应,但没人敢在他面前冷语相加的,连他过去最宠爱的林葱儿也没有,她一直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可是这个聂寻真,什么意思?前段时间在他面前还服服帖帖的,这几天怎么了?吃了炸药?该不是欺他病着?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搁浅滩遭虾戏。他就不信治服不了她。
为了和她对着干,他偏偏打发回去了所有的护士小姐,伺候工作全摊给了聂寻真。可是聂寻真不是软柿子,有时支得动,有时支不动。他不愿意叫别人,两人只好耗着。后来到底林子京到底在病中,和她强不得,只好低下气来求她为他帮忙。聂寻真才慢腾腾、懒洋洋地干起来。
几天下来,林子京感到自己的性子都变了,似乎没有男子汉的火气了。过去干什么都能令到行止,现在做什么都得看眼色,转心思,思谋怎样才能求得动这个臭丫头,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这是怎么回事嘛?我怎么变成奴仆了?
他警告自己,今后一定要改过性来,在别人面前万不可这样“软弱”。他盼着自己快点好起来,立马把这个刁钻蛮横的丫头拿下马来。日子就在他俩的负气斗争中过着。
这一天,是他们进山的第七天。林子京感到身体好了许多,很想陪着聂寻真到山上走走。可是医生不允许,说他身体没有恢复,再受风寒就糟了。还说山间气候凉,身体一定要好好将养,否则很难恢复起来的。林子京无奈,只好呆在屋内。
只剩下他和聂寻真的时候,他微笑着说:“说来好笑,我性格木讷,无意于各种声色犬马,游山玩水更是少之又少,加之一生戎马生涯,几乎没有专意玩乐过。这次忽然来了兴致,有心陪着你远游一下,也没有时间,只能在本地散散心,却病倒了。这也许是天意。”语气感叹,颇有落寞之意。
聂寻真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歉疚之意,心里一怔:这在林子京可是很少见的。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坐在桌前拣着一盘不知名的白花。寺院内的和尚说这种花做糕点非常好吃,她摘了一些拣干净,让他们做些糕点给林子京。
林子京看她一直不说话,只顾低头拣花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搬了个凳子坐在她的身边。他一手捻起一朵小白花,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似乎无意地轻轻笑道:“寻真,我一直自负,觉得自己理智大于感情,可是这次感情似乎超越理智了。我昏迷这段时间似乎在另一个世界……寻真,我疑惑在病中……胡说什么了没有?”
聂寻真依旧不吭声,却流下泪来。林子京心里一沉,停下拈花的手,握起她的下巴,沉默半晌,低声问:“我说什么了吗?告诉我好吗?”
聂寻真挣出他的手,把头扭到一边,哭着低声骂道:“告诉什么?你心里亮得像个灯似的。你杀了天翔,又把葱夫人发配到了不知什么地方,你心里愧怕,就在病中说了出来,还问什么?”
林子京眼睛微眯:“我愧怕?为他们?”
聂寻真冷笑:“你当然不。你是谁呀?在你的心目中,天下人都是错的,只有你对,当然谈不上‘愧’了;你位高权重,更谈不上怕了。只是你终于承认了,你杀了景天翔,害得我家破人亡。你……我好恨!”她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林子京站起来,在她身后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双手扭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低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这几天你寸步未离,机会多的是。”他专注地盯着她。
聂寻真挣开他的手,哭道:“我没有你那么卑鄙,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林子京静静地等她哭完,又搂住聂寻真,低声而热烈地说:“不对,一点都不对。你并没有那么超脱。放在别人身上,你早动手了。以你的性格,你才不管什么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呢。对我,你下不了手,因为你……爱我,比爱景天翔更爱;因为他让你失望……各方面都失望。”
“你住口,你这个混蛋。”聂寻真似被重击了一拳,厉喝一声,试图挣出他的怀抱,却无力地软下去,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林子京挥手让闻声而进的侍卫出去,自己蹲在她身边,依旧低声而热烈地说:“知道什么叫惺惺相惜、不打不成交吗?那天我俩对决,你肯定印象深刻。你本身性格爽朗聪明,上进爱才。你的坎坷经历使你身边没有出现过优秀的男人,后面的话我就不说了……总之,这次我俩有了近距离的接触,你的心就是我的了。”
“住口,你算什么东西?我永远不会爱上你。你以为你是谁?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比不上我的丈夫,哪怕你比他厉害千万倍。”聂寻真哭着,拒绝林子京扶她起来。
林子京病后无力,看聂寻真越哭越厉害,知道她心里羞愧,也不好难为她,想了想,蹲下身,擦着她的眼泪,低声说:“寻真,别哭了好么?听我说一句话:我放你走。”
聂寻真正哭着,蓦然听到他的这句话,一下惊得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林子京笑着说:“我本来以为我已经获得了你的心,现在看你反应这么激烈,我也不想难为你。强扭的瓜不甜,就像你当年强迫景天翔一样,他到底背叛了你。我也不想重蹈覆辙,弄得大家无趣。这样吧,我俩今天打个赌,如果你输了,可真的就属于我了,不许再执拗了,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