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儿轻轻走到他身边站住了,温柔地问:“冷么?穿得这么单薄,披上姐姐的大衣好么?身体这么瘦,站起来让姐姐看看,长高了没有?”说着轻轻地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小红娇的身上,示意他站起来。
小红娇犹豫了一下,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由于腿上有伤,疼得他打了一个趔趄,葱儿连忙扶住他。
仰头看着他,葱儿欣慰地笑了:“比我高了,不过没有高多少,还要长。以后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对待你,你都要吃好长好,这样才有力气和他们斗。这世上坏人太多了,没有力气就斗不过他们。姐姐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以后的日子还要弟弟你坚强地活下去。记住姐姐一句话,和他们斗的时候要讲究方法,不能一味地傻倔,这样会死得更快,明白吗?”她温柔地看着他,谆谆叮咛,就像慈母叮嘱自己心爱的孩子一般。
小红娇不回答她,只是低声执拗地说:“你不会死,我不许你死。”说着又泪眼模糊。
“傻孩子,又哭了。听到你这么好听的声音,姐姐的心情都好多了。”葱儿凄然一笑,开了个玩笑,接着说:“你还小,许多事情不明白。姐姐太柔弱,整姐姐的坏蛋太强大,姐姐不死,有什么办法?”
“我不要你死。”小红娇哭叫一声,猛地抱住她的脖子,像个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般地把头埋在葱儿的脖颈里痛哭起来。
葱儿默默无语,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他那么瘦,比她第一次见他时瘦多了,只是长高了一大截。葱儿心痛:倔强如他,在这么黑暗的社会里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不要说唱戏成名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正相拥而泣,门又被猛地推开了,进来一个流里流气的大汉。他抬眼看见连忙分开的葱儿和小红娇,眼中闪着妒忌而凶狠的光芒,淫笑着说:“感情不错嘛,开初干嘛装模作样?小红娇,好本事,这么快就和这娘儿们搅在一块了。就是嘛,这么漂亮的大美人,谁看着不爱?老哥我想要老板还不给呢。你小子放着艳福不享,扭扭捏捏地白挨了一顿打。现在听好了——”
他的口气蓦然冷下来,凶狠而阴沉,“老板吩咐了,你小子完不成那位长官交代的任务,明天就别想活了。我们明晚还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搭台子呢。小红乔病得不轻,你小子识相,明天能活着出来,后天到栾昌市还要你小子登台呢。我还忘了一件事,老板交代了,明早我们会派人来取走你俩鸳鸯配的证据呢。”说到后来,他的口气又****起来,“现在就给你俩送饭,吃了就可以好好地……呵呵……”
霍保淫笑着走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朝葱儿的脸上身体扫一眼,心里咒骂:******,老板还是偏爱小红娇,这么好的差事怎么轮不到我霍保的身上?枉费了我为他打天下了,哼!他哼哼唧唧地骂着,走远了。
饭菜很快端上来了,非常丰盛,显示着节日的气氛。天已经黑下来了,镇上已经有人家放起烟花来,远处传来大人小孩的笑闹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唱戏声。
葱儿和小红娇相对而坐,尴尬万分。小红娇说了一声:“听,我们戏班的声音”,就不再说话。
葱儿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小红娇在这里受罪,并不影响他们老板挣钱做生意。两人又相对无言。从葱儿这方面来说,今天的遭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对象是小红娇。从小红娇那边来说,像今天的遭遇也是经常性的,只是他即使被打死也没有屈从过罢了。当然,更没有想到今天安排“玩弄”他的不是平常的男性贵人,而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女子林葱儿。
这真是天意!
想回想两年前两人见面时,葱儿红得发紫,小红娇挨着打,两人的地位那么悬殊。没想到短短两年,两人就被迫要进行肌肤之亲了。那么两年后呢?也许她林葱儿已经进了坟墓,“一抔黄土掩风流”,魂魄也不知飘飞到了哪里。造化真是弄人,许多想不到的事情都碰到了一块。不管怎样,她希望两年以后小红娇能过得比现在更好。听那人的口气,小红乔一病就得小红娇上台,说明他的地位是很重要的,是戏班的“台柱子”。不是他的倔强,他怕早就红得发紫了。
想到这里,葱儿不禁苦笑。耳朵听见小红娇肚子“咕咕”的叫声,她心里发疼:可怜的孩子,不但挨了打,怕一整天也没有吃饭吧?她抬起头,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温柔地说:“弟弟,我们吃饭吧。姐姐刚才说了,要和他们斗,还得吃饱肚子。即使死,也犯不着亏了自己。也许明天姐姐就要死了,这是姐姐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元宵节,你陪姐姐吃顿饭好吗?”她虽然笑着,眼泪却流下来。
“我陪你一起死。”小红娇坚定地说,压住声音的哽咽。
葱儿凄然一笑,轻轻说:“不要再说了,好么?来,姐姐给你夹菜。”说着给小红娇夹了一筷子菜。两人在互相体恤中吃完了一顿饭。
饭后,两人又相对无言,气氛尴尬。好久,葱儿困难地说:“弟弟,你睡吧,姐姐看看书。你瞧,我带来的是《元明杂曲》,里面有你唱过的《牡丹亭》,我非常喜欢,百听不厌呢。”
小红娇听着,泪如雨下。两年前的情景又展现在眼前,两人都泪流满面。葱儿微笑着说:“两年了,弟弟你没有变,还是那么美丽、高傲,姐姐却变了,变得肮脏不堪。”
“不,你是最纯洁的。”小红娇倔强地说。他想对她大声喊:你没有变,你在我心目中永远不会变。你永远是那个白衣长发的仙子。两年来梦睡梦醒,我一刻也没有忘记你,不然我也不会在进门清醒后第一眼就认出你。他想着哭着,哽咽难言。
葱儿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苦笑着叫了一声“傻孩子”,就流着泪不再言语。
时间在他们的静坐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茶房来换水,打开门的时候,那个流里流气的大汉又进来了。看两人没有动静,他厉声喝道:“小红娇,你要找死。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你影响了戏班的生意,看老板和我不收拾你。真是有福不享的混蛋。”他狠狠瞪了小红娇一眼,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茶房添满水,也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并关上了门。
万籁俱寂,想来快到子夜了。葱儿犹豫了好久,尴尬地说:“小红娇,姐姐想过了,与其这样白白地死掉,不如我们赖活着,也许还有翻身的一天。只是……那个……苦了你了……”她喃喃着,羞愧地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小红娇听着,却心里惊喜,没有了先前的沮丧,发亮着眼睛,犹豫了半晌,抬头看着葱儿,两眼含情。只见灯下的葱儿脸越来脸越红,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激动万分,轻轻地站起来,走到葱儿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低声说:“姐姐,都怪红娇无能,保护不了姐姐……”说完头伏在葱儿的膝盖上低声痛哭起来。
葱儿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温柔地说:“是姐姐不好,连累了弟弟,弟弟这么纯洁……”她羞愧地说不下去了。
小红娇连忙抬起头,伸出手轻轻地捂住她的嘴唇,不许她说下去。两人手唇相接,都感到全身一震。四目相注,两人都脸红了。
葱儿轻轻别过脸,没有勇气看他。小红娇迟疑了一下,站起来,轻轻地把葱儿搂在怀里。葱儿面红耳赤,闭起眼睛,心里痛苦:纯洁如他,还是个孩子,却被我……她柔肠百转,矛盾着要不要挣出小红娇的怀抱,并没有两情相悦的欢喜。也是,接触了那么多男人,真正让她从心底里幸福快乐的有几人呢?她茫然了。
不知不觉中,她感到自己被小红娇半扶半抱地揽到了床边。两人都通红着脸。葱儿呆呆地坐在床边,手足无措,思绪像脱缰的野马把不住头绪:这不是新婚之夜,举手投足都充满屈辱。虽然面对的是纯洁美丽的男孩子,她的心情却好不起来。她不是一个对这种情事热心的女子,却往往无自主地面对着这一切。她不知道这种屈辱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上次面对的是王老板,被自己所杀;这次是小红娇,下次是谁呢?她泪眼蒙眬……感到脸上的痒痒,她转过泛着泪水的眼睛,看着小红娇。
小红娇坐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肢,脸颊柔情地靠在她的脸上,含着泪温柔地说:“姐姐,你哭了?你还记得这些戏词么?”他轻轻地唱起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些戏词就像你一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