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满司令呢?唱戏的时候,她仔细地观察着满冠玉,看见他和林子京坐在前排正中央,两人对比鲜明。明亮的灯光下,两人都专注地看着她的表演,还不时微笑着交流几句。但在台上的小红娇看来,两人是那么的不同。林子京虽然也微笑、点头,也符合着满冠玉鼓掌,但是他的眼光是冷漠的,他的一切“和蔼礼貌”都是装出来的,从骨子里透着一种对所有在场的人——包括满冠玉在内——的不屑和鄙视,透出一种发自骨子里睥睨天下的高傲。
小红乔明白这一点。她记得三年多以前林子京就是这样的,只是那时他旁边还坐在一位绝色的小夫人——林葱儿,他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脸上才露出温暖的笑容。这倒让她想起了一件事:他那位绝色的小夫人呢?这几天怎么没见?他身边陪着的一直是那位玉夫人,这小红乔认识。
意识到林子京的冷心冷肠以及和自己的纠结,小红乔不再关注他,而是把眼光转向他旁边的满冠玉。
和林子京这几天一身军服不同,满冠玉这十来天都穿便服,不是一天一换一身就是两天一换一身。他白皙俊美,风流倜傥,就是瘦了些。他的态度一直很温和,不论是进戏院、看完戏离开,或者坐下和他人交流意见,都是微笑相对,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官架子,让人很难把他和一个“集团司令”的身份联系起来,倒像个柔情满满的佳公子。
其实,情况真的是表面上看见的那样,小红乔倒也没有什么感觉,大不了觉得满冠玉只是一个十足的无知无识的“绣花枕头”罢了,引不起她的热情,更不要说爱了,她对他也就是面子上的人情。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小红乔发现满冠玉在看戏时从来不笑,严肃专注,好像把注意力全都注入到了剧情的发展和演员精彩的表演中了。其实不然,小红乔在演出的过程中,以她敏锐的洞察力发现他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装样子,只是装得非常隐忍,让人看不出来,不像林子京那么锋芒毕露罢了。他直直地盯着台上的小红乔,却视而不见,思绪不知跑到了哪里。
这让小红乔很生气。尤其在她唱最拿手的《牡丹亭》和《西厢记》时,满冠玉眼光更是蒙眬得厉害,眼里根本就没有她小红乔的影子。他面目严肃,眼神中的忧郁浓重得让小红乔心痛,于是她在台上也唱得更悲切了,博得了观众更大的喝彩和掌声。
可是她的心在呼唤:满司令,我恨你,你根本就没有看我,你想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你深深地爱着她,我的演唱只不过引起了你感情上的共鸣,成了你感情寄托的代替品。她泪流满面,知道自己爱上他了,这种爱无可自拔,却没有一点儿收获的希望。这是不是“一见钟情”的滋味呢?
满冠玉小红乔以前没有见过,只是在他去年代替林子京当上集团司令的时候她才知道的。当时她心里还幸灾乐祸,为林子京的下台而高兴:这个可恶的林子京,终于下台了,谁让他不看好我呢?
看着报纸上满冠玉众多的大幅照片,小红乔也从侧面听到关于满冠玉的一些“轶事”,她对他的人品就定性了:“绣花枕头”一个,和那些达官贵人一丘之貉。现在看到他这个“绣花枕头”竟然有那么深邃的目光,她在惊讶的同时,对他能够登上集团司令的宝座似乎有了一些理解——他似乎不太无能,没有她想得那么不堪。
今天是他们戏班子在龙口市的最后一天,小红乔知道满冠玉和林子京依旧坐在台下了。她泪水汩汩而下:他又来这里消遣了,借着动人的剧情和精美的唱腔来想心事,多么便宜!却惹得那么多卫兵费心尽力地保护着他,那么多有钱人费心地巴结着他,以和他在一起看戏为荣呢。而他的心却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个混蛋!
小红乔恨死满冠玉了,觉得他耍弄了自己的感情。而那个女人是谁呢?她太幸福了,得到那么令人羡慕的爱,小红乔又恨死她了。她真不想唱了,这最后一晚,她偏不想满足满冠玉,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这样想着,小红乔哽咽难言,伏在梳妆台上哭起来。
大家惊慌,连忙围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一些和她不相和的姐妹远远地看着,并没有走过来,猜测小红乔角子脾气大,哭哭闹闹是常事,可能又要刁难老板什么事了。这里,数十二岁的小红琳最惊慌,她连忙问:“师姐,你怎么了,为什么哭?瞧,把粉彩都弄糊了。”说着给她重新洗脸上妆。
霍保也探下头来,巴结地问:“师妹,怎么了?要不要喝些水?”
小红乔看看大家都在盯着她,没好气地低斥小红琳说:“乱嚷嚷什么?我昨晚没睡好,眼睛发酸流了点泪,你咋呼什么?”说着在大家的帮助下飞快地上妆,心想马上要上场了,不要误了戏场才好。不管怎么说,这是最后一场了,给满冠玉留个好印象总好些。
霍保被忙着给小红乔上妆的演员挤到了一边,讪讪地假笑着,心里懊丧:小红乔没理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扫兴。正要离开,却见同样被挤开的小红琳看众人不注意她,突然偷偷走到他跟前,悄悄笑道:“霍保哥,我知道师姐为什么哭,要我告诉你吗?”
“霍保哥?”霍保吃了一惊,低头看着她。奇怪这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今天怎么突然对他热情起来了,她平时见了他可是一直溜着墙边走的。由于小红琳年龄还小,霍保虽然在女演员身上很上劲,但对小红琳一时还没兴趣,想着过几年等她大些再说。
现在看她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看,眼中有一丝胆怯巴结的样子。霍保觉得很有意思,心里一动:这个小****该不是有心思了吧?自己平时倒小觑她了。他对女人的概念只有一种:就是女人都是男人发泄的对象,没有别的含义。所以戏班子里的女演员对他怕的多,真正爱上或者有一丝好感的一个也没有,这一点他自己心里也明白。
今天小红琳一亲热,霍保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这个小妮子长得不错,唱得也好,几年以后说不定就赶上小红乔或超过她了。我现在照护照护她,说不定到那时她的心就是我的了。想到这里,他低下头,色迷迷地笑道:“小红琳,你叫我哥么?真好听,就该这样叫。告诉哥哥,小红乔为什么哭?”
小红琳脸红了,偷偷地对小红乔的背影呶呶嘴,低声说:“时间不早了,等我侍候她上了台我就告诉你,不过——”她一笑跑了,又转回头悄声笑道:“我可不能白告诉你。你如果能帮我一个忙,我今晚就请你吃夜宵,还请你那些要好的兄弟巴牛、花虎、郑鹏和乔大成等一起吃喝,保证你们吃得满意喝得痛快。”她说完跑了,还故意把屁股一扭一扭的。
霍保看得眼发直,心痒难熬:这个小****,这么小就忍不住了,看我不——哼!
前台的戏一场接一场地上演着,结束时已经近午夜了。等观众都走完了,老板命令演员休息,伙计装车,准备明晨赶早出发到另一个城市演出。
霍保趁人不注意,把小红琳叫到黑暗处,先摸了她几把,然后嬉皮笑脸地低声说:“好妹子,说说要大哥帮什么忙?管他娘的小红乔为什么哭呢,****什么事?大不了为了男人嘛。这个****,我也是摆在手旁沾不了边。”
小红琳听得面红耳赤,也被他刚才的揩油弄得羞辱难当。她忍了忍气,又媚笑起来,低声说:“傻哥哥,马上要发例钱了。我们这次挣了那么多,你能不能给老板说说,给我多发一点?我每天自己唱了戏还得伺候红乔姐,我容易吗?同为师姐妹,谁比谁强啊,凭什么嘛?我就不信我将来超不过她。”
“你将来一定能超过她的。有我霍保在,没有你办不了的事。好,我答应你,这个月的例钱给你加一份。不过嘛——”他拉长声音笑着。
小红琳咬着牙不吭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上却笑道:“不管怎样,独木不成林,你的功劳也离不开你的好兄弟的帮衬。我已经把酒菜都买好藏起来了,等大家都睡下后,你把花虎他们叫到伙房,我来陪你们喝,不醉不休。不过,我告诉你——一个都不能少,否则我明天单独请那没来的兄弟,气死你,谁叫你那么不讲义气呢。”她又撒娇又坚决地说着,还举举拳头。
霍保看着她的娇憨活泼样,笑着保证道:“我保证全部叫到。至于满足了你的要求嘛,我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这个人喝醉了就……嘿嘿嘿”。他开心地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