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们在洋人银行里取了钱,到许多大铺子里买了许多布料物品,大多数由铺子里派伙计送回家,小部分由许三根提着,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后来,他们又在豪华的明昌国饭馆吃了午饭、晚饭。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何千红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天,脚疼得慌,又不好叫许三根给她揉揉,眼睁睁看着许三根抱着妞妞走到保姆房间,把妞妞交给保姆后,又返身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她怅然若失:一天又过去了。
第三、四、五天,因为天下雨,许三根就陪着妞妞在家里玩耍。何千红本来心里高兴,无奈单位来了电话,说是飞行学校来了一批新学生,要她代表军委会去“训话”。等她磕磕绊绊地坐车踏着泥水冒雨走到学校,训完话又进行了视察,再冒着雨返回蓝枫市时,三天已经过去了。
这天傍晚她心里生气,发誓爬也要爬回到家里。坐在车上想着只剩下明、后两天了,她能干些什么呢?路非常难走,走着走着车就被泥水拖住了。
好不容易到了蓝枫市,进入市区街道,何千红松了一口气,心里正欣喜,却碰上了她过去的一个相好——一名法国军官,他正在路边对着她的汽车招手呢。这个军官由于工作关系,经常在欧洲和明昌国、印度之间往返。他对付女人很有一套,曾经和何千红打得火热。现在他看到何千红的车牌号,就连忙招起手来。
何千红走下车,就被这名军官请到自己下榻的宾馆里去了。两人吃喝笑谈,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新鲜感。不言而喻,当晚在这个法国军官盛情邀请下,两人又来了个一夜情。
晚上的放浪形骸导致了第二天早上的迟起。当还没有睡醒的何千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四周乱看时,那位军官早已醒了,披着浴巾刚洗完澡。看见她醒了,他幽默地调侃道:“我的美人,你似乎睡得不太好,脸上两个黑眼圈。瞧,眼角都有鱼尾纹了。不过没关系,倒显得更成熟了……”
他的话引起了何千红一阵怒意:什么东西,也敢嘲笑我?她一骨碌爬起来,下床坐到梳妆镜前去看,心里恼怒:男人真不是好东西,稍有点过不去就开始讥诮了。
这样想着,她就抬起头看向镜子。这一看她大吃一惊:眼睛上的确有两个黑眼圈,好难看!而且眼角的鱼尾纹也若隐若现的。这对一个爱美如命的女人来说,打击是致命的。这么难看的样子,怎么去见许三根?想想他那年轻而光彩照人的样子,何千红心里愤懑:真不该为了这个该死的法国佬荒废了自己的计划,昨晚按时回家就好了。只剩下今、明两天了,她能做什么呢?她不由坐在镜子前发起呆来。
那位法国军官却不识时务,上前从后面搂住何千红,看着镜中她的影像,嬉皮笑脸地说:“何女士,满夫人,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有缘分的。我们经过了昨天一晚,爱的纽带系得更紧了。回想我们认识的经历,不论过去还是昨晚,我都给了夫人无上的满足。我这里还有件事情需要夫人帮忙,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何千红怒火冲天,不等他说完,她猛地跳起身,转身对着那个人无耻的嘴脸,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打得那军官怔在了那儿。然后她几下穿上衣服,抓起自己的手提包,飞快地拉开房门跑了。
这里离家较远,何千红跑出客栈,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向家里赶去,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把司机打发回家里去了。昨晚因为她要和法国军官相会,觉得司机跟着不方便,就打发他回去了。现在坐在黄包车里,她害怕行人认出自己,连忙用手提包盖住脸,装作有病的样子催着黄包车跑快点。
许三根和妞妞吃完早餐,看到天空晴得可爱,太阳暖暖地照着,花儿、树儿、草儿被雨水浸洗了三天,又清洁又明亮,心里高兴,就拉着妞妞的小说愉快地走着,打算出门去玩。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他们看见有个女人叫门。门房开了大门,走近一看原来是何千红。两人大吃一惊:这还是那个风姿逼人的女强人何千红么?那么狼狈难看,衣衫凌乱、披头散发不说,满脸的憔悴相也要吓坏一大群人了。
许三根和妞妞都吃惊地站住了。何千红心情沮丧,匆忙间跑进了大门,本想着绕道走回自己的房间,没想到就碰上了他俩。看着年轻俊美、容光焕发的许三根和旁边雀儿一般撒欢的妞妞,她无地自容。
妞妞见了她,高兴地大叫一声:“妈妈。”
妈妈,我还是她的妈妈么?我还配当她的妈妈么?何千红又羞又恼,一种深深的失败感笼罩住了她。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哭惊天动地,怎么也止不住,她索性抛开了手提包,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痛哭起来。
妞妞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样,一个愣怔,也“哇”地大哭起来。许三根慌了手脚,一边抱起妞妞,一边看着何千红,不知自己该不该拉她。佣人听见哭声,都一起跑了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三根看见这么多人出来看热闹,连忙把妞妞递到跑到跟前的保姆怀里,自己几步走到何千红面前,低声说:“夫人,你怎么啦?我扶你回去好吗?”
何千红不动,依旧大哭着。许三根着急,看看何千红,想起满冠玉的脸面,一咬牙,弯腰抱起何千红向楼内走去。
何千红作势挣扎了一下,看许三根抱得很紧,也就不挣扎了。哭声也低下去,渐渐听不见了,只是无声地哽咽着。
许三根抱着她走进客厅,低头问道:“夫人,在这里歇么?”
何千红摇摇头。许三根犹豫了一下,抱着她缓缓地走上楼梯。在女佣指引下用脚轻轻地踢开何千红卧室的门,抱着她走进去,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放下何千红,帮她脱掉鞋,给她拉上被子,许三根正要抬起身准备出去,脖子却猛地被何千红抱住了,她伤心地哭道:“三根,你这就走了?”
许三根吃了一惊,低声叫道:“夫人……”
何千红哭道:“我知道你从今以后看不起我了。我今天这样子一定把人丢尽了,传到冠玉耳朵里……”
许三根明白了何千红担忧的是什么,温和地低声说:“夫人放心,三根不是多话的人,这件事不会让满司令知道的,起码不会从三根的嘴里知道。只是……今天发生什么了事呢?”
他低声问,心里有些好笑,自己连她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搞清楚,保证什么?如果仅仅是她“衣装凌乱”,那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还郑重其事地在这里商量什么?不过,如果发生什么,自己……那也不能管,他算什么?能管得了这些事情么?满夫人有的是权力,她会替她自己出头的。毕竟,他是她丈夫的部下,不是她的手下,为她做得太多会有闲话的。
这样想着,许三根试图抬起头:满夫人这么冲动……
何千红不放开许三根,低声哭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被人欺负了,你会为我出头吗?”
她哭得更伤心了,心里思忖:虽然昨晚和那法国人的恩爱是你情我愿的,但是今早被他嘲笑也算是“被人欺负”了,这样说并不过分。她也想借着这个事情试探试探许三根的心,看他和她有没有走近的可能?这样做顺理成章,生意不成仁义在,她将来也好下台。
她并没有考虑一下,万一许三根答应了她的要求出手,不论成败,吃亏的最终是许三根。那时谁收拾这个烂摊子?谁为许三根这个无辜的孩子说话?她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在她的为人处事中,她很少考虑到别人,更不要说天生就该为她“两肋插刀”的男人了。在她看来,天下的男人生来就是为她服务的,否则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许三根沉思着,再没有挣扎。何千红看着他沉思的俊美模样,不禁失神,轻轻拉下他的头,两人距离近到鼻息相闻。许三根还是不说话,继续沉思着,目光有些蒙眬。
何千红控制不住自己了,抬头闭眼,轻轻地吻上他的嘴唇。就在她的嘴唇将要触及许三根嘴唇的一刹那,许三根迅速伸出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嘴唇,挡在了自己和何千红嘴唇之间,并轻轻地笑起来。
何千红奇怪,脸一下涨红了,低声叫道:“三根。”
许三根也不挣扎,俯身看着她低声笑道:“满夫人,我很愿意和你这样。只是有个问题不好解决……”
“什么问题,是冠玉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