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墩笑着感叹:“也许你说得有道理。我的家庭、婚姻遭遇都很悲惨,有时我确实很累,只是……无人倾诉。”他偷眼看了雪纯一眼,低声道:“我心里也的确想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可是……唉,既然这样,我听从你的意见吧,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全国还没有解放,我也没有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
雪纯笑了,高兴地说:“这就对了,错误虽说可以改正,但我认为弯路还是少走的好,能不走就尽量不要走。我这个人做事就比较冲动,比不上宝强的沉稳冷静。他从小受尽欺侮,干什么事都很谨慎的,其沉稳的态度不像他这个年龄的青年。”
“是啊,我也听说了,”杨树墩点点头,热情的赞扬道,“宝强这一点很难得。听说他指挥打仗中也很少有失误的,我非常佩服他。”
雪纯对他的谦虚很欣赏,笑着说:“你也别这么夸他,我也只是背后说说而已,在他面前从来不提起的,不然他又小得意了,看不起我了。”
“你俩呀,就像两个斗嘴的小鸡子。”杨树墩笑了。
雪纯看他情绪好了一些,似乎无意地说:“宝强走了后,我们军部的文参谋长接替了他的职务,听说他追求聂琼非常紧呢。所以……”
杨树墩皱起眉头,半晌,低声说:“全国马上要解放了,我真的很高兴,恨不得把睡觉的时间都用在工作上,哪来的精力耗在这些……”他不说了,看着远方。
雪纯看着他,温柔地说:“在你的工作地找个温柔的姑娘结婚吧,你三十岁了,该有个孩子了。”
说起孩子,她眼神寂寥:宝强派人把福虎的妻子桥月接来了,安排她进了军工厂,和他们住在一起。可是桥月性格刚强,死活不愿意连累宝强他们,要单独拉扯着孩子过,自食其力地生活。她把最小的儿子送给了宝强和雪纯,自己身边留了三个孩子,听说非常忙。宝强抽空到他们的住处看望过几次,雪纯最近没有回家,还没有见过桥月的面呢。
杨树墩看着她的表情,安慰地说:“是啊,得有个孩子了,一切到那边再说吧。我明天就要走了,告诉我,你下午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了,我晚上还有演出,该回去了。你结婚的时候给我和宝强说一声,我们一定要祝贺。”雪纯真诚地说。
“谢谢!”杨树墩紧紧握住雪纯的手,感动地说。
……
第二年四月,正是春意盎然,草长莺飞的季节。在烟波浩渺的名湖太湖边,碧水垂柳,烟雾迷蒙,正是游览赏景的好时光。虽说新的明昌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大家忙碌万分,但一些热心的游客依然徜徉在碧湖边,流连忘返,欣赏着如烟的美景。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却因为迷雾的关系,阳光不是很明朗,倒让在湖边散步的人们有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大家三三两两,或夫妻领着孩子漫步,或情侣流连谈情,或学生成群结伙游览,情形那么其乐融融,都怀着美好的心愿,共同欣赏着新明昌国第一个美丽春天的湖景。
在靠近路边的一个石凳上,一个十八、九岁、梳着一根长辫子的姑娘的表情却和大家大相径庭。她坐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瞧瞧那边,甚至不断地站起身跑到马路对面一个房子的窗口探望着,希冀看到什么奇迹。
大家开初没有注意,后来被她焦躁不安的情绪感染了,几个小学生指指点点的,相互嘀咕着,甚至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想她那么焦灼,该不是什么特务在活动吧?也难怪,刚解放不久,正规军的特务多着呢。
姑娘不理路人诧异的目光,依旧焦急地等待着。她眼光散乱,面目憔悴,好像刚大病初愈似的。她的模样非常美丽,但寒碜的穿着和满脸的病容让人感到很奇怪,怀疑她该不是哪个疯人院里跑出来的女人吧?也是,刚解放,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呢。她的表情和新明昌国正常老百姓的表情很不一样呢,处处显示着不该有的焦躁和愤懑。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大家正胡乱猜测着,就见姑娘呆呆地坐在石凳上,目光继续四周打量着,焦急地盯着那个窗口,看没有动静。看了好久见没有动静,又把目光无意识地转向湖边。她的目光散乱着,无意中看见一个三十来岁干部模样的男人带着他的也是干部模样的妻子和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美丽小女孩缓步走过来,边看着四边美景边轻轻谈笑着。小女孩欢欣雀跃,花雀般地在两个大人前后跑着。两个大人不时提醒着她小心,不要掉到湖里去。
这个姑娘看着这一家和乐的样子,心里难过地想:我如果能像那女干部一样也找个好工作,也找到一个好男人,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该多好!可是……她叹了一口气,羡慕地看看人家,又把眼光转到那房子的窗口。
那一家人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倒是那个妻子看到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羡慕样,友好地笑了笑,两大一小三口人缓缓地从姑娘的身边走过去。
两个多小时后,当转悠得比较累的这一家三口找了家不错的饭馆,美餐了一顿,缓缓地原路返回时。
小女孩要坐车,她爸爸也同意,那妻子温柔地对那男子说:“我们还是步行回去吧。你越来越不愿意走路了,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
那男子温柔地笑笑,看着她说:“你说得对,我是以后变娇嫩了,身懒心也懒,哪里像个上过战场的军人?”
“是这样的。”女人同意。
两人都“哈哈”笑起来。
小女孩却不高兴了,噘着嘴说:“陆阿姨,你不坐车算了,干嘛老管我和爸爸?我都快累死了,不想锻炼的。”
陆阿姨笑了:“傻孩子,你是新明昌国的未来,不好好锻炼身体,小小年纪就想着享受爸爸的车子,将来……”
“够了,你又来教育我了。你又不是我的妈妈,干嘛教训我?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当我妈妈的。”那女孩叫起来,哭着向前方跑去。
女人的脸变了,又尴尬又伤心,追也不是,站也不是,彷徨无主。
男子脸也变了,本来要大喊一声,吓吓孩子,可是看她跑得飞快,又在湖边,怕把她吓到湖里去,再想想她死去的妈妈,他只好忍着气,叫道:“秀秀,快回来,危险,小心掉到湖里去。”说着向前追去。
旁边转出来一个年轻人,低声说:“司令,您慢走,我去追秀秀吧。”
那男人无奈地点点头,低声说:“好吧,追上秀秀你用车把她送回去,我把她惯坏了。唉!”
那年轻人点点头,连忙追小女孩去了。
这里,男人停下来,看着那女人,歉意地说:“对不起,陆敏,我这个孩子任性,被我惯坏了。她过去不是这样的,自从她妈妈死了后,她就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唉……”他又叹了口气。
“都怪你。谁让你平日那么风流,思想上旧毛病那么多,现在尝到了苦果。她妈妈多年守空房,她看在眼里,当然恨你了。”那女人本来尴尬,看男人无奈,害怕他心情不好,连忙开了个玩笑,让气氛轻松些。
果然,那男人也被她逗笑了,笑着说:“我过去的确粘花拈柳的,以后听你的就是,绝不见异思迁了。”
“这还差不多。”那女人娇嗔地说。两人又会心地笑起来。
他们缓缓地向回走去。经过早晨路过的石凳边的时候,那女人诧异地站住了,看着那里。男人奇怪,也停下来,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坐在石凳上抱头痛哭,周围的人看着,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男人倒没什么,那女人激起了同情心,走近那姑娘身边,弯下腰温和地问:“姑娘,你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吗?现在是新社会,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政府,他们会帮你解决的。”
“真的?”那姑娘抬起头,眼睛里露出渴望的神情。可是她嗓音沙哑,说的话听不清楚。
女人看懂了她眼睛的神情,虽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语,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笑着说:“你有什么困难吗?不妨给我们说说,说不定我们大伙儿可以帮上你的忙呢。”
大家都点点头,有人热情地询问着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姑娘哭着,嗓子难受,一时说不清楚,心里越着急越说不清楚。
旁边知情的人代她回答:“剧院里招收演员,她来迟了,今天停招了,她气得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