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哭着说:“我没有来迟,我前几天就来了,他们不要。”
“也难怪,唱歌演戏要好嗓子,你的嗓子……”有人说。有人听得笑起来。
姑娘生气地说:“我是有病声音才这样的,你们没有听见过我唱戏,哼……”她冷哼一声,不做声了。
那女人听着,心里好奇,温和地问道:“你会唱戏?听你的口气,好像唱得不错。那……”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动用自己的关系给这个姑娘“开个后门”。
她回转身看看那男子,只见男子根本没有朝这里看,只是看着远处的烟波浩渺,不知在想什么。那女人转过身,正要开口,却听见旁边有人笑着对那姑娘说:“过几天郊区县城的剧团也要来这里来招收演员,你可以试试。”
“我不。”那姑娘哭着,抽抽噎噎地说:“我不去县城。我唱得那么好,干嘛输给别人?这几天市内招收的演员我都认识,不认识的也听说过,他们没有一个像我唱得那么好的,我只是有病耽搁了,要不然……”她又哭起来,“如果这次进不了市内的剧团,我这一辈子就不唱戏了。我气死了。”她哭得更厉害了。
大家听到她这么强性子的话,都怔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那女人皱皱眉,她受的教育都是谦虚有礼、与人为善的,何时说话这么咄咄逼人过?这个姑娘赤裸裸的竞争语言她很不习惯,觉得太强势了,因此皱眉看着她,不吭一声。
人群外传来男子的叫声:“小陆,我们该回去了。”
她心里一急,连忙对那姑娘说:“你跟我来吧,我给你想想办法。”
那姑娘如溺水者一般渴望着抓住根救命稻草。一听到女子的话,她连忙抬起头,激动地问道:“你说要给我想办法?我没听错吧?我真的唱得很好。”
那女子皱起眉,语气迟疑了:“你真的唱得好?”她又转身看看那男子。
那男子也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她俩,面无表情。那女子暗暗后悔自己揽了闲事。但是这个聪明的姑娘看到自己前途有希望,已经毫不放松地缠上她了,急切地追着她说:“大姐,我真的唱得很好的。等我嗓子好了,我保管比他们谁都唱得好。”
“那好吧,你先跟我们回去,等你嗓子好了我们试试看。如果还是唱得不好,那……”
“到那时不用大姐你说,我立马走人。”姑娘坚决地说。
女子笑了,那男子也微微笑了,好奇地看着这个言语很有个性的姑娘。
姑娘看他们没有恶意,眼睛机灵地眨了眨,试探着问:“大姐大哥,我能向你们提个请求么?”
“什么要求,你说吧。”那女人客气地说,缓缓向前走去。那男子淡淡地看了姑娘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和那女子并肩走了。
那姑娘不肯放过机会,急切地说道:“我能求您给我买点药吗?我要立马治好嗓子唱戏,绝不拉您的后腿。”
那女人听她提出的是这么个要求,笑了,眼睛里闪着赞赏的光芒,笑着说:“当然,我们这就去医院。如果你真的能唱戏,我首先做主让你进市剧团。”
“真的?”姑娘高兴地说。
那男子看着女子笑了一下,开了个玩笑:“搞关系?”
那女子柔情地看了男子一眼,撒娇说:“这是搞关系么?她如果真的唱得好,剧团还得感谢我给他们推荐了人才呢。”
“我保证为你们争气。”姑娘斩钉截铁地说:“等我治好了嗓子,我一定唱好。只求剧团给我一次考试的机会,我就凭本事唱戏。等我将来挣了钱,我就还你们给我治病的钱。”
“是个有志气的姑娘!我们不要你还钱的,只要你真心为人民唱歌,我们帮助你也是应该的。”女子温柔地说,又看了男子一眼。
那男子不做声,只是淡淡地扫了姑娘一眼,依旧朝前走去。姑娘没注意或装作没有注意到男子的冷淡,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的后面朝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与他们见面的地方较远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他们身侧。车上下来先前出现的年轻人,对男子低声说:“司令,上车走吧,天不早了。”
男子点点头,也低声问:“秀秀呢?”
“送回家了,和小高玩呢。”年轻人说。
男子点点头,回头看了女子一眼,上车坐到司机后面。
女子对姑娘一笑:“我们回家去,我请医生给你看病。”
姑娘惊奇地看着他们和吉普车,以及司机,觉得自己今天遇到了天神的帮助,她的前程真的似锦了。
果然不出这个姑娘所料。她的嗓音因为感冒发炎错过了剧团招考演员的机会。现在被这两个青年男女接回去,在这个女子所在的军医院好好检查了一下,吃了药,挂了三天吊针,嗓子就完全治好了。她又自己准备了两天,在他们相遇的第六天早上,这个女军医亲自陪着她来到市剧团补考。
找到相关的领导说明来意,大家心里疑惑,可是看看女军医的神情,想想她毕竟是军队上来的。军队对新明昌国的解放做了那么大的贡献,他们这一点情面还是要看的。因此几个领导碰头后,就爽快地答应了女军医的请求,让这个姑娘补考,地点就设在剧团团长的办公室里。
这天早上,姑娘神态镇定。她稍稍定了定神,用优美的姿态带着手势清唱了《牡丹亭》中《断桥》、《惊梦》等片段。唱完后几个领导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女军医不太懂戏,觉得这个姑娘唱得不错。现在看几个领导不发一言,这么个表情,不知究竟,心里忐忑,连忙询问道:“怎么样?说说意见行吗?”心里嘀咕,淘汰就太让人扫兴了。
她的询问惊醒了几位领导,大家哗然,一起鼓起掌来,一致竖起大拇指叫好,连连感谢女军医为他们剧团送来这么好的人才。
女军医大为高兴,笑着说:“是这样啊,我就放心了。”她开心地开了个玩笑,“这次我推荐人才成功了,今后如果有机会,再当伯乐为你们输送人才,怎么样?”
大家都笑了,都感到为发现一个人才而欣慰。那姑娘更是高兴万分,搂着女军医大姐长大姐短地叫着,又笑又跳又哭,神经质一般。大家理解她的心情,笑着安慰着她。
刚解放那会儿,办事工作效率很快。剧团领导马上嘱咐工作人员录用了这个姑娘,办理了相关的手续后,告诉她“好好工作”,一年后就转正了,还给她分配了间宿舍。
姑娘激动万分,觉得这比自己当年唱戏成名还令人荡气回肠。那时战乱,生活流浪,什么都不稳定,随时都得担心着被坏人欺侮,哪像现在这么踏实安宁?
女军医看姑娘神情欢天喜地的,自己也高兴,陪着她办完相关的手续,笑着说:“我们回家一起吃午饭吧,饭后为为你准备一些生活用品,你马上要上班了啊!”
姑娘感动万分,赌咒发誓说:“大姐,你太好了。我不能让的钱白花,等我发工资后一定归还你的破费”。
女军医嗔怪:“客气什么?都是新明昌国的姐妹,大家互帮互助还来不及,还客气什么?”又告诉姑娘:“你找到工作太让人高兴了。等忙过了这段,我俩一起到我的男朋友那里炫耀一下,让他也高兴高兴,让他来瞧瞧我们女人的能耐。”说着笑了。在女军医心里,很想让自己的男朋友赞赏一下她的“伯乐之慧”。
姑娘也很高兴,笑着说:“好啊,我们去散散心,让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一下。”她眼珠一转,好奇地问女军医:“大姐,你的男朋友是谁?干什么的?很英俊吧?”她那天哭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注意到女军医男友的相貌,这段时间揪心于自己的工作问题,对女军医的情况更是无心过问,不要说她男友的问题了。现在一轻松,她才有了兴致打听一下,至此两人才算真正认识了。
女军医听的好笑,理解姑娘的心情,就毫不掩饰地告诉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女军医叫陆敏,今年三十一岁了。她的家庭也曾是大资本家,后来战乱加上爹爹病死,她的家就败了。二十岁的时候嫁过一个丈夫,也是大家庭出身,两人很恩爱,可是不久丈夫得病死了,她又回到了娘家。再后来认识了一个正规军军官,和他结了婚,跟着他到军队当了护士打日本鬼子。抗战胜利后那个军官父母嫌陆敏不生育,强迫军官和陆敏离了婚。陆敏赌气,跑到合作军当了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