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环。”
“七环。”
“十环！”
两个星期后的某个自由活动时间，模拟射击室里报告射击成绩的电子声此起彼伏。听到自己打出了一个十环，达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凑过去看显示屏上的成绩，握紧双拳激动地大叫：“十环！我刚刚打了个十环！”
莱斯利就在右边距离他只有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练习，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怎么觉得，你刚才那个十环是无意间打出来的呢。”
“你没打过十环，你嫉妒我！不过嘛，我不介意。”达菲故意得意地说，转身跃跃欲试地问在左边指导他的“老师”，“唐尼学长，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射击移动靶呢？”
唐尼面无表情地说：“等你连续五百次射击全部都能打中十环的时候。”
“五百次！”
达菲顿时气馁了。他端起枪，重新瞄准，扣扳机——
“五环。”
“七环。”
“四环。”
一连十几次，他再也没有打出过十环。
莱斯利丢给他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把唐尼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连续五百次，加油哦。”
这时莱斯利的模拟射击器说出了他最新一次射击的成绩。
“十环。”
达菲愤然甩下激光枪：“不玩了！我要去练拳！”
莱斯利摇摇头：“你这样是永远当不了枪神的！”
然而达菲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跑到楼下的搏击室去打沙包，一直打到自由活动时间结束，才顶着一头大汗回到了405寝室。
莱斯利已经洗好了澡，正在水池边洗衣服。达菲把一只小小的盒子丢到他床上：“给你的。”
莱斯利问：“是什么？”
达菲挤挤眼睛：“自己看。”
说着径直走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果然看到莱斯利正讶异而又有些惊喜地端详着手里的一小块玻璃状物。
形状不规则的纯透明硬块里，包裹着一串紫色的小花。
莱斯利把它捧在手里，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
“这是……我在通信器里见过的那种花！你把它做成标本了？天啊，还像是盛开时的那样，太美了！你是怎么放进去的？”
达菲骄傲地说：“这其实是我们那边海底出产的一种矿物，把它加热到沸腾状态之后再冷却就会变成透明的液体，这时候把花放到里面去，在空气里放上一个星期它就会凝固成一块了。这朵花被密封在里面，会一直保持新鲜的样子。”
“真棒！”
莱斯利抬起头，认真地说：“达菲，这是我收到过的最棒的礼物，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
达菲故意半信半疑地皱眉问：“真的喜欢？不是虚伪的客套话？”
莱斯利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盯着达菲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靠过去，张开双臂给了达菲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可以听听我的心，看它是不是也这么说。”
达菲完全没料到莱斯利会给他来个这样的“突袭”，顿时全身僵住，手足无措。他正想把莱斯利推开，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嘀嘀”的声音。
那是莱斯利的通信器在响。
“喂，有人找你！”
莱斯利悻悻地放开他，接通连线。
呼叫他的居然是赛琳娜。
她的身影出现在莱斯利和达菲中间，焦急地叫着莱斯利的名字，似乎是刚刚接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
“赛琳娜？你还没休息吗？”
“爸爸刚才给我打电话，叫我以后不准再和你们一起训练了。”
“啊？”莱斯利和达菲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莱斯利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迅速地想了一遍，又自己全都否定了。
“我们现在不需要出去作战，你在战队里不会有任何危险，你爸爸没有理由要你离开啊。”
赛琳娜也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叫我赶紧离开，而且要和你们——尤其是你，莱斯利，划清界限。”
“到底是为什么？”达菲也彻底想不通了。
“赛琳娜，你先别着急。”莱斯利安抚地说，“能告诉我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他是电视台《西兰晨间新闻》的主编。”
莱斯利瞬间明白了。
“赛琳娜，你爸爸一定是接到了明天早上要紧急播放的新闻，而且这新闻应该是和我们战队有关的负面新闻。为了保密，他不能把内容告诉你……”
“可是我们战队会有什么负面新闻？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呀！”赛琳娜越发不解。
莱斯利沉默片刻，说出了一句古地球语。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莱斯利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第二天一大早，莱斯利和达菲双双提前早起，赶在晨间新闻开播之前打开了通信器。主持人在播完了几条国内外的要闻之后，说：“最近，有不少西兰军校的同学向本台新闻部爆料，称西兰军校里出现了一个名为‘海国战队’的社团。‘海国战队’由现任总统之子莱斯利·奈发起，成立战队目的是为了消灭巨虫。西兰军校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师认为，这个社团从一开始就缺乏存在的合理性，因为按照西兰军校的规定，只有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可以发起组织新社团，而且成立新社团的目的不能是暴力活动……”
莱斯利一直沉默着，用阴沉的目光看着主持人身边浮动的新闻标题：
“‘海国战队’还是‘捣蛋战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已经得到了校长的特许啊！”达菲握紧双拳问。
“……这位教师认为，消灭巨虫目标是不可能实现的，战队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下面请看本台记者深入西兰军校的采访报道。”
莱斯利和达菲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画面，那正是西兰军校大门口。电视台的记者拦住了一位正准备离开学校的三年级同学，问：“同学你好，请问你听说过‘海国战队’吗？”
“听说过。”
“请问你有没有在学校里遇到过‘海国战队’的成员呢？”
“有，遇到过。有一天我在自由活动时间看到一群一年级新生霸占了图书馆一层的第二阅览室，他们在里面开会讨论分析巨虫的生理结构，声音很大，严重影响周围同学看书。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就是‘海国战队’的。”
“请问你赞同‘海国战队’的做法吗？”
那位同学非常干脆地摇头：“不赞同。”
画面紧接着又切换到了莱斯利和达菲更熟悉的地方——模拟射击室！
“‘海国战队’那些人啊，我每天都能看到他们。”一个二年级生对着镜头抱怨道，“我们学校的射击课是从二年级才开始安排的，可是他们这群一年级生天天都跑到这里来练射击，高年级的同学想练都没地方练啦！”
“不是吧！”达菲气得在桌子上用力捶了一拳，“简直胡说八道！我们战术组就几个人——我记得每天练射击的时候模拟射击室里还剩下不少空位呢！”
新闻画面里出现了另一个同学。
“知道他们。说是要去消灭巨虫？简直是异想天开！”
“觉得他们单纯是在浪费资源。”
“我认为新生应该把精力用在学习上，毕竟我们将来要面对的敌人是人类而不是巨虫。”
莱斯利“啪”的一声关掉了通信器。
“够了。”
晨练的预备铃响彻整个校园。莱斯利看看仍旧怒气冲冲的达菲，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我们先去跑步吧。”
训练场旁边的晨练起点上，同学们一边舒展着四肢做准备运动，一边低声交头接耳。当莱斯利出现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莱斯利身上，仿佛都在期待着他说点什么。
赛琳娜抢先说：“莱斯利，真的被你猜对了！而且我爸爸今早又……”她用力跺脚，“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莱斯利沉稳地走到他们中间，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大家想说什么。大家请不用着急。关于那个新闻，我会去查一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我们的训练还继续吗？”
“对啊，还有我们的资料搜集会……”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着，莱斯利用力点头，大声说：“请大家放心，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触犯过任何校规或者法律，任何人都没有理由阻止我们，所以战队的活动照常继续！”
哈不拉上尉催促大家赶紧站好准备起跑，于是“临时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出发之后，达菲特地跑在莱斯利身边，边跑边问：“你说，会不会是你那个指导学长搞的鬼？他跑到宿舍阻止你组建战队，还带人去健身房打断我们开会……我觉得他最有嫌疑！”
跑在后面的赛琳娜听到了达菲的话，也表示同意。
“我也觉得很有可能是高桥原。看今早的新闻，很明显是为了攻击你而精心准备的。高桥原的爸爸是众议院的议长，而且还是反对党的领袖。国会的中期选举快到了，说不定他们也是想利用这件事攻击你爸爸！”
赛琳娜分析得头头是道，达菲听得叹为观止。
“哇，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我从小到大天天看我爸爸编辑的新闻，当然知道啦。”
莱斯利却不置可否：“现在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高桥原捣的鬼，我想先去当面问问他。”
晨练结束后，莱斯利没有和大家一起去餐厅吃早餐，而是一个人站在从训练场通往餐厅的校道边。没一会儿，他果然看到高桥原正和整天跟在他后面的那几个同学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高桥学长。”莱利斯礼貌地打招呼，挡住了高桥原的去路。
高桥原并不惊讶，而是扬起下巴，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讥讽地说：“哎呀，总统家的少爷主动和我打招呼，真是荣幸之至呢。”
莱斯利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地说：“学长，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不不不，别问我，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高桥原说着对他晃了晃手指，“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高桥原话音刚落，莱斯利的通信器就响了。找他的是哈不拉上尉：“校长通知你在上课前去一趟他的办公室，马上。”
莱斯利心里一沉，说：“好的，谢谢老师。我马上去。”
高桥原也听到了哈不拉上尉的话，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快去吧。”
莱斯利对他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你不会得逞的。”
说完，转身大步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莱斯利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校长办公室里等他的不只是达尔中将，还有学生处的主任爱德华中校。
“莱斯利，”达尔中将开门见山地说，“我叫你来的原因，你大概已经猜到了。”
看着达尔中将脸上凝重的表情，莱斯利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镇定地点点头：“应该和攻击‘海国战队’的新闻有关吧？”
达尔中将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不，不只是有关那条新闻。”
他说着在桌面上投射出一份文件。莱斯利一眼看到，这份文件的标题上方赫然标着国会众议院的印记。爱德华中校用阴森森的语调说：“这是众议院教育委员会发来的调查动议，要求我们彻底调查你们所谓的‘海国战队’违反校规、严重浪费资源以及影响他人学习的事。”
虽然大概猜到了那份文件里会说些什么，莱斯利还是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它读了一遍。
“这些指控都是不成立的。”他依然坚定地说。
“是的。同意战队成立的命令是我亲自给学生处签发的，这点我当然清楚。”达尔中将仰后一靠，十指交叉，为难地说，“但是你也应该明白，那个电视节目已经提前对你们进行了舆论上的宣判。假如校方进行调查之后宣布再这些指控不成立……”
莱斯利接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么别人就会认为校方是因为我的身份在包庇我，甚至会因此攻击学校，学校的名誉会受到损害。”
达尔中将点点头：“看来你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是校长，西兰军校最可贵的传统是政治中立。无论哪个党派上台执政，或者是国会发生了怎样的分歧，西兰军校都不会介入其中。因为军队是属于国家的，只为国家的利益而不是某一部分人的利益而战。”莱斯利仍然不放弃说服校长的努力，伸手指了指那份文件的标题，“这份文件，很明显是众议院的议长用来攻击总统和执政的社会党的工具。假如学校真的按照它说的去做了，那么就等于是校方在两党中期选举的竞争里站在了高桥议长领导的人民党那边。这不也会让学校卷到政治斗争里吗？”
达尔校长忽然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
“孩子，你确实不简单。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让学校变成两党斗争的工具。所以，我的决定是——”
“莱斯利！”
莱斯利一出现在教室门口，立刻有几个同学异口同声地喊他。
达菲举着通信器抢先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莱斯利走到自己的座位边缓缓坐下，仰头侧看达菲一眼，“难道你突然不识字了吗？”
“真的是你自己的决定？！”达菲把那条信息的字体放到最大，于是大家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行字。
“本人决定解散海国战队，战队活动自今日起全部停止。莱斯利·奈。”
达菲凑过去，一把抓住了莱斯利的衣领：“你说话呀！真的是你自己的决定吗？是不是那个高桥原逼你的？我去揍他一顿！”
达菲说着丢下莱斯利，就要冲出去。莱斯利闪电般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别去，这不关他的事。这是我的决定，真的。”
达菲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想解散战队了，就这样。”
“你——你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来和我一起战斗吧’‘让我们去消灭巨虫吧’‘我们要夺回大陆’，啊，说得多激动人心啊！结果呢，结果你因为一个新闻就退缩了？！你对得起这些日子每天辛苦搜集资料辛苦训练的队员吗？！”
达菲越说越大声，最后几乎变成了咆哮：“如果你真的想不干了，至少应该给我们个理由吧！为什么？！”
“铃铃铃——”
上课铃声打断了达菲的话。
达菲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依然被莱斯利紧紧地抓着。莱斯利安静地看着他，眼睛在不知不觉间红了。
“上课了，快坐下。”莱斯利说。
达菲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最后瞪他一眼：“从今天开始，我不许你和我说话！懦夫！自私鬼！”
周围“嗡嗡”的说话声在老师走进教室之后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