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自修,蓝写意都在思考着要怎么理解李维一说的那些话。她用余光瞥着舒少倾,他俯着身子写着什么,头发有些长了,遮到了眼睛,神情似乎很专注,这时候的他看着柔和多了,不像平时,总是凶神恶煞的。
时光慢片定格在李维一的手上,他把藤萝绕来绕去的把玩着,这是紧张的下意识动作,而他竟然在闲聊时会紧张。
李维一说:“少倾其实是孤单的,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孤单的,他爸妈在他成长最重要的时候把所有精力投入了工作,他是李妈带大的,所有他现在性格有点冷冷的。他对什么人、什么事总是冷冷淡淡的,他以前对我也是这样。”
他真的是孤单的吗?李维一说了之后,她似乎能理解了,刚开始以为舒少倾是蓝雅墨含在嘴里捧在心里供着的,后来却发现,蓝雅墨和舒腾永的确常常在外奔波,她没来之前,他便总是这样享受一个人的早餐、一个人的午餐、一个人的晚餐。似乎真的有点凄凉。
李维一接着说到:“而他开始对某个人、某件事不再保持一贯的冷静、旁观的态度时,那恰恰是说明,他心里是在乎的。他表现的方式有些奇怪,但是就是这样的。”
他怕蓝写意不相信,又接着解释,“以前他妈妈有段时间想回归家庭,他心里是高兴的,但是毕竟被忽略了那么长时间,他有气,小孩子的任性心理也在作用吧,所以他表现得很抵触,后来他妈妈就放弃了回归家庭的念头,他心里更难受,但是他不会去说,他便越发爱发脾气,以此进行抗议。”
蓝写意有些怔怔地看着他,“可是小孩子怎么会想那么多,不是应该想要什么就哭着喊就行了吗?”
“他刚开始也是这样,哭闹着不让爸妈去上班,可是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所以他便从心底里不认可这种方式了,他形成了自己的方式。”
蓝写意心里有了些感触,也许与他相比,自己反而是过得快乐的,虽然物质上没有他那么富足,但是她的确是被爸爸捧在手心长大的,她成长的每个细节爸爸都参与其中,成为他们父女俩人的美好回忆。而舒少倾的回忆却是跟李妈建构的。
“那,这个跟我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这算是同情分吗?就算是,也只能让她原谅他三分,还有七分的气。
“当然有关系,能让他吵架的人,绝对是非同一般,他不关心的人他根本不会搭理,就是一句话不说,把你当透明人的那种状态。”
蓝写意咋舌,似乎她刚一出现,他们就吵架不断,她真的那么非同一般吗?
“他不仅会跟你吵架,还做恶作剧整你,简直是刷新了我的三观。”李维一啧啧赞叹。蓝写意一脸黑线地看着他,“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
“从理论上来讲,是的。”李维一一本正经地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而且,那天晚上他的确等了你很久,中途还返回学校找你,他会这样做,我还是蛮惊讶的。”
下课了,蓝写意目光又瞥向舒少倾,他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然后收拾着刚刚一直在做的物理练习册。有个女生拿着练习册有些怯怯地问他问题,脸上挂着些许羞涩。舒少倾瞟了一眼题目,然后快速地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解题步骤,说:“很简单,就这样就可以了。”然后起身走到走廊。留下那女生有些委屈,又有些失落,完全一头雾水的站在那里。
果然很冷淡。貌似自己每次问他,他总是皱着眉骂她笨。这就是他表达的方式吗?真是个怪人。
晚上,蓝写意躺在床上,看着那个护腕发呆。怎么开口,真是苦恼。她翻来覆去,最终爬了起来。舒少倾的房门紧闭着,她犹豫了几秒,敲了下去。一声、两声、三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蓝写意贴着耳朵在门上听,却没有听到动静。她有些气恼,竟然不开门。她把头靠在门上,一下一下地用额头撞着门,轻声地数着数。
小时候,每次爸爸买了礼物给她,总喜欢让她数数,她便把头靠在门上,身体像不倒翁似的前后摇晃,额头一下一下地敲着门,然后数到十,转过身来,眼前便是惊喜。
“一下、两下、三下···”
舒少倾手里拿着浴巾,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一套灰白的休闲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刚洗完澡,也不觉得冷。
他奇怪地看着蓝写意,她的动作好像打瞌睡的人,头一下一下地往下垂,嘴里还念念有词。她穿着一身条纹睡衣,整个人就像个斑马。头发披散着,原来她的头发那么长,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酒红色光泽。
蓝写意停了下来,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下一秒,她撞进了一个怀抱里。柔软的棉质布料,淡淡的清香,还有温热的触感。她抬起头看到舒少倾那张好看的脸,头发上的水从脸颊两边流下来,还有几滴落在鼻翼上,让她有种帮他拭去的欲望。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然后两个人对望着。
空气里有股怪异的气氛,说不出什么感觉。
两人都没说话,一时之间倒生出些许尴尬。两个莫名其妙堵着气的人,应该怒气冲冲地吵一架,但却发现酝酿不出怒气来,似乎那件让他们生了几天气的事情一下子就消散了。
他先开了口:“你找我干嘛?”平和的语气。
蓝写意设想的场景是,在争吵中她霸气地把护腕扔给他,在他感动又自责的眼神中潇洒走出来,然后等着他提出和解。
现在,气氛却太平和,根本无法照着剧本走,她应该循着基调用诚恳的语气说“我们和解吧”,然后把护腕给他,但是怎么想都觉得太肉麻,而且阵仗未免输太多。
于是,她说:“没事。”
她说完便绕过他,往房间走,莫名的,她感到了舒少倾的目光。
舒少倾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护腕,男生的款式。她拿着护腕出现在他房门口,便是发出了一个妥协的信号。他心里动了一下。
“喂。”舒少倾喊住了她,“明天,要不要坐我的车去学校。”
蓝写意怔住了,回头望着他。他竟然抛出了橄榄枝,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像往常一样透着冷淡。
“不要就算了。”他转身要走。
蓝写意回过神来,赶紧说:“要的要的。”又说:“公车站真的好远,要走十几分钟。”
舒少倾转过身看着她,说:“你在哪个站上的车?”
“海洋馆。”蓝写意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感兴趣。
然后,蓝写意就看到舒少倾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有点想笑,但是却极力忍着,跟抽风了似的,她不知道她哪句话戳中了他的笑点。
“你干嘛,笑得比哭还难看。”那表情真的还不如他冷着脸好看。
“房产交易中心站就在门口不足300米的地方,你每天都多走了一个站。”说完他有点憋不住了,满脸都是笑意,并用一副“节哀顺变”的神情看着她。
蓝写意一脸深受打击的神情,“你不是说家门口没有公交站吗?”
“我骗你的。”回答得很干脆。
蓝写意满脸黑线,“太过分了!”刚刚还对他主动抛出橄榄枝感到微微的感动,现在全都消散了,她举起手中的护腕便向他砸去。
舒少倾轻巧地接住了。“谁知道你自己不会看的。”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又看着怒气冲冲的蓝写意,说:“给我的吗?那我就收了。”
说完他快速地进了房间,关上门。蓝写意有些抓狂地在门上踢了几脚,他们果然维持不了多久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