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一夜风霜一夜心，寒雪逼迫互相怜。
这一夜在莫冥的看护下，莫夕竟安睡无恙。当天大亮时，水灵漪出来把他们叫了回来，看她的样子，眉心皱着，头发略微有些凌散，像是一夜未眠。笑风、逐浪，乃至从不爱和大家聚在一起的子轩也被同时召来，不大的房间顿时挤满了人。
水灵珊看了看有意回避的水灵漪，对着众人说道：“今天把你们都叫过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们。”说是有件事，可她却迟迟犹豫难言，沉寂了一会儿，接着道：“你们走吧，离开水灵洞。”
笑风几个人本还沉浸在睡梦初醒的状态，闻听此言立时精神倍增。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对么？您为什么要赶我们走？”笑风抢先一步问道。
莫夕凑到了水灵珊的身旁，“大姐，是不是因为哥哥的事让你们伤心了，还是夕儿太任性了？”
水灵珊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摇摇头，“你们没做错什么，这也是我和灵漪两个人商榷后的决定。水灵洞困束着你们太久了，尤其是笑风你们几个，自当年被我们收为徒弟就一直在这山里生活，一次都没离开过，转眼都已经十年了。你们和我们不同，我们是被遗弃的人，看惯了人间沧桑，可你们不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只是你们每天看到的，听到的这些。这十年也够了，是时候还你们自由了。”
笑风立时跪在了地上，“外面的世界好不好，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只想陪在师父身边一辈子，和师父学武，侍奉师父。”逐浪随之也跪了下来，看得出来，他这个人性格保守，但和笑风意气相合，视如兄弟。
水灵珊此刻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好，而水灵漪却像从沉睡中惊醒的巨人一般，吼了起来，“你们是不是傻？脑袋进水了，还是撞门？外面的大千世界，千奇百怪，在那等着你们呢，你们竟然说这些胡话！教你们这些蠢货当徒弟，真是侮辱了我水灵漪的名声！我告诉你们，你们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水灵漪以为这么激怒他们会让他们自觉离开，竟没想到，结果恰恰相反。笑风两人死跪在地上，笑风流着眼泪，说道：“我们都是师父您一手教出来的，您曾经告诉我们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如果您真的想让我们离开，那就杀了我们吧！”
笑风抽出自己的刀，双手奉上，水灵漪脾气倔强，怎容得了别人和她较真，拿来朴刀，当头就要砍。水灵珊见势不妙，出手打伤了水灵漪的手腕，把刀夺了下来。“灵漪，你这是干什么！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徒弟呀！”
水灵漪兀自去一边生闷气去了，水灵珊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妨和你们讲一讲我和灵漪的初衷。你们也都知道，我和灵漪都是青冥派的人，即便我们被赶出山下，可我们也像你们一样，默认了自己的身份，永不会改变。每个人都渴望有个家，我们大家能聚在一起也是一种缘分，谁也不会允许任何外人来破坏。但是同样的道理，我们的家青冥派现在一片混沌，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和发扬。”水灵珊又把目光放在了莫冥的身上，“莫冥是你们里面年纪最小的，可他是青冥派未来的掌门人。他们兄妹的父亲是我多年的师兄，对我有恩，所以我和灵漪才会收他们为徒。你们或许不知道，莫冥身患内伤，自从他来到这里那天起就如此，我和灵漪前后商榷，实在没有办法去解。这次让你们离开，一则是多些历练，在这水灵洞每天对着这几张看着都厌恶的脸孔，实在太无聊，像你们这个年纪正是应该去闯荡江湖的时候，而不是每天待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侍候我们两个快要老太婆的人。说实话，我和灵漪都不喜欢外人叨扰，当初收你们也是看你们实在可怜，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想单独的静一静了。”
笑风两人听话，脸上的容色渐变，之前那份倔强悄然消失。
水灵珊接着道：“另外，叫你们下山也是为了莫冥好。莫冥年纪还小，责任重大，我相信世上一定会有高人可以解释你身上的“枷锁”，总好过在这里等死。你们虽未拜入青冥派，但既然是我们的弟子，那便是青冥派弟子。离开我们以后，你们要多多照顾和保护莫冥兄妹，辅佐他以后当上青冥派掌门，这是师兄的心愿，也是我们姐妹俩最后能为青冥派做的一点贡献了。”
笑风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表情有些为难似得，说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舍。
水灵珊道：“当然了，我是知道你们几个的为人，不然也不会收下你们，教授你们武功。如果你们不想承担这份差事，想去哪里便可以去哪里，没人也不可能有人阻拦你们。”
笑风问道：“师父，这是师命吗？”
水灵漪一步抢来，“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了？两条路，要么滚，滚得远远的，要么就跟着莫冥一起去青冥山，帮他打理！你们实在是太烦了，刚才灵珊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们需要安静，需要安静！”
笑风又看了看逐浪，两个人会晤，笑风道：“既然是师命，那徒儿遵命！”
水灵珊又瞧了瞧站在一旁像个稻草人的子轩，“子轩，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子轩之所以冷酷就在于，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是与不是，两个极端，绝没有中立，哪怕是判断错误，他也要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开辟出一道生门。这就是他的原则，这就是子轩。
子轩二话没说，半跪在了莫冥的面前，拱手抱拳，这也就说明了他的决意。
莫冥赶忙将他扶起，就这样要和两位姑姑临别，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喜悦，却又有些心酸。
“请允许我叫你们一声姑姑！不论莫冥体内的枷锁有没有解开，但若没有两位姑姑的照料，恐怕也没有今天的莫冥。笑风师兄说的对，一日为师，终生为母，这份恩德，我们兄妹没齿难忘！师父，珍重！”
莫冥深知，水灵漪放不下他，如果再耽搁下去，说些心酸的话，保不齐一会儿她该不舍得了。倒不如决情决意，干脆利落。
水灵珊将连日来赶工完成的一套清水衫送给了莫夕，同时也送给莫夕和莫冥两人分别一把蝉翼剑，这是两人闯荡江湖时最心爱的宝贝。众人叩首再叩首，一连三次，方才纷纷离去。而直到人影无踪时，水灵漪终于按捺不住，哭了出来。旁人怎知，在水灵漪心里，不知不觉已经把莫冥当作了当年宠爱自己的那个师兄了，因为她从莫冥的身上着实看出几分师兄的影子。情理是不伦，可是她对莫冥的寄望是十分深厚的。说是历练，只怕这一别就是十年，几十年，甚至后会无期……水灵漪怎能不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