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渐紧密的烟花爆竹鸣响声,春节的味道也渐渐浓了起来。农历丙戌年是狗年,在电视、广播的许多祝贺性的话语中,充满一片模拟狗叫的“旺旺”声。这是希望各条战线、各行各业直到各个家庭都兴旺发达。
兴旺小区也正因为借了这个“旺”字的祥光,才呈现出一派兴旺气象。空中彩旗飘扬,彩球浮动,彩灯闪烁。地上春色盎然,春潮澎湃,春风和煦。树木花草都争先恐后地展现它们的勃勃生机:梅花红得艳丽,迎春花正含苞待放,冬青吐出油润的嫩芽,那一片一片月季也急不可待地顶破冻土探出头来打听春的信息。
李枝荣家经历过一场风波过后,反而超常的兴旺。年底两个孩子所在的学校相继为他们推翻了压在身上的沉重经济“大山”。桐宁的病,也有了比较明显的好转。宁阳三中的慰问信、河滨师大的祝贺信,都是同样用鲜红的铜版纸打印成的,一派喜庆气氛。桐宁和路宁各自都拿回来自己红彤彤的奖状。尚翠菊把这些饱含着心血汗水和深情厚谊的珍贵物品都展示在显要的位置,使这个一直清贫朴实之家突然蓬荜生辉,也预示了这个家庭不可低估的潜在实力!
于宏智还专门编了一副春联,并亲手书写好,给李枝荣送来了。春联写的是:“孤儿不孤,和谐社会人人像父母;弃婴未弃,文明家园个个重情意。”横批是:“情暖天下”。他指着对联解释说:“中国的对联是一种反映生活、抒发情感的特殊文学作品,也是一种短小精悍的战斗武器,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我们的祖先就用它歌颂美好生活,针砭腐朽社会。现在我们仍然用它弘扬真善美,批判揭露假丑恶!我送给你们这副对联,也就是这个意思,贴出去也是一种舆论宣传嘛。只是我这字的水平不高……”
李路宁赶紧恭敬地接过来,先看了一遍,又奉父亲之命贴出去,还一个劲儿地称赞春联编得好,字也写得好,充分体现了主旋律,水平高,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爆竹嘎嘎的畅笑声迎来大年初一以后,李枝荣家里就宾朋如流,一拨接一拨地送来问候、祝福、安慰和关怀……姐弟俩各有各的同学,都朝气勃勃,谈笑风生。老两口各有各的朋友,皆沉稳老练,喜形于色。有不少关爱小苗宁的人,也借春节的吉祥来看一看,抱一抱她,说一番祝愿的吉利话,送一份压岁礼……头两天家里欢声笑语不断,一家人忙活得应接不暇,也高兴得不亦乐乎。
大年初三,李雅芳和付新华夫妇提着几个大礼包来了,有婴幼儿奶粉、老年保健食品等等。一见面路宁就扑进李雅芳怀里:“哇!阿姨来了,过年好啊!”扭转身又看见了付新华,赶紧鞠了一躬,“还有叔叔,过年好!祝你们心想事成!爸、妈、姐,这就是李阿姨和付叔叔……”
他们虽然还没有直接见过面,但早已冰释前嫌的付新华夫妇在电视上已经认识了他们,而且,这些日子通过路宁像讲电视连续剧似的断断续续介绍,相互间的心早已沟通了。现在不仅一见如故,而且觉得亲切有加。全家人都恭敬地忙着让坐,倒茶,请他们吃各种家做的风味小食品……不知该如何接待才好。这是几天来接待的最高级别的贵宾,因为是第一次近距离直接见面,真有点手忙脚乱。
李枝荣很歉疚地说:“付科长、李会计,这,这真是对不起你们,路宁闯下这么大的祸,给你们带来巨大的损失,还让你们遭了不少罪……可是你们不追究、不埋怨,还来看望我们……这真是颠倒了!”
付新华站起来,接过李枝荣敬过来的那支烟并没有点火,又坐下说:“李师傅,大过年的,咱不提那些事了。我们是来给你们拜年的,祝你们二位健康长寿,祝孩子们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李枝荣仍然恭敬地站着,继续说:“出事后,我和老伴就准备看望你们去,给你们赔礼道歉,可是你看她这腿,我也不方便,还有这个小东西拖累……唉!”
李雅芳急忙打断他的话:“李师傅,你们再别把这事挂在心上了。你看,我已经恢复得能走路了,不碍事,你们放心。在医院的那些日子,路宁几乎天天照看我,真该谢谢他呢。他再三转告你们的话,弄得我们还怪不好意思的!我们怕耽误娃的学习,不叫他去了,可是撵都撵不走,他还是不断地去干这干那的,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出院以后,他还经常到家里去看我。这孩子有眼色,去了什么活都干,倒像成了我的儿子一样……”
尚翠菊亲切地拉过雅芳的手:“哎哟,大妹子,咱路路要能有你这么个有学问、有身份的妈可就享福了。我们没多少文化,实在不会教育孩子,才使他变成这副憨样子,到处闯祸……”
桐宁想说话,又插不上嘴,就忙着低头剥橙子。刚剥好一个就递给付新华:“叔叔,吃一个吧。这是从台湾运过来的,我们同学走关系买来分给我的,尝尝味道怎么样。你先拿上吃,我再给阿姨剥……”
付新华看见桐宁的长相,再一听她的声音,马上就想起死去的未婚妻孙晓霞,一股沉重的思念就涌上心头。他暗自惊叹她俩的相像,只顾愣愣地盯住她看,直到李雅芳叫他的名字时,才猛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答了一声。李雅芳说:“愣啥呀你,咱俩分吃一个,品品味就行了。桐桐,别剥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阿姨。学校对我很关心,又发动捐款,又免除学杂费,还派了专门为我看病的好医生……”
“那好啊,看你多幸福啊!”付新华很高兴,又关切地说,“尽管这样,你还是要注意身体。说实话,咱现在处在非常时期,要尽量保存实力跟疾病作斗争,可别像正常人那样去在学习方面拼体力,争一流。对你来说,要看长远,只要凑合着能毕业就行了……”说话时,眼睛还一直扫视桐宁,从面部到全身,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李雅芳要看看小苗宁,桐宁站起来走进卧室去抱,他的目光又追过去。桐宁把苗宁抱出来,尚翠菊满面春风,喜盈盈地边逗边夸:“笑一个,嗷,这边,这边……这小家伙真精,知道你叫她,笑得可甜呢!看那眼神……”透过这些话语,她那赤诚的母爱,无限自豪和满足的情绪,都从她金菊般的纹路里反射出来,感染着大家。
小苗宁眼珠不停地转动着看周围,突然甜甜地张口笑了。早已像等待孔雀开屏似的李雅芳高兴地喊:“哎呀,总算等到你这难得的一笑了!哎,还有两个酒窝呢,真亲!新华,你快过来看呀!”
付新华绕过茶几去看,却发现窗台上摆着桐宁一张放大的头像,笑得自然而妩媚。他又一惊,浑身血液流动加快了不少。他到卧室里去礼节性地看了一下苗宁,就又返回来拿起那张照片问:“桐桐,这啥时候照的?真好,有风度,不亚于那些影视明星!”
“叔叔过奖了。其实它就是自然,没有特殊之处。这张照片来得全不费工夫,是前不久我们在校园里玩的时候,我的一个同学刹那间抓拍的。你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没任何人工痕迹,是吧?所以,我就把这永久化了的历史瞬间珍藏起来了。数十年以后,当我满头白发一脸沧桑的时候,我就可以这样告诉我们的后代:这就是走过人生第一驿站时的我……”
“哎呀,看我家桐桐!”李雅芳眼睛一亮,亲切地拉住桐宁的手,自豪地说,“说话就像朗诵诗一样,真不愧一个当代优秀大学生!”
路宁马上就顺着李雅芳的话往下说:“我姐实在是进错门了,当初她真应该考中文系,然后当作家,当诗人,那才可以大放光彩呢!阿姨,遗憾的是你没见她写的文章,那才真叫棒呢!最近她写的一篇调查报告还获得了全校一等奖!你看,那就是获奖证书……”
“路路,就你贫嘴,瞎吹……”桐宁斜了路宁一眼,脸上却泛起两朵的红霞。
付新华把照片递给李雅芳,又夸奖起来:“桐桐不但有文才,更有风采,你看看这,多漂亮!气度非凡呀!”
李雅芳看看照片,又看看桐宁,鉴赏似的笑了笑,又似乎若有所思。付新华把照片放回原处去,就和雅芳一起去看那些奖状、获奖证书、慰问信等等,于是又把大家的话题引到学校生活上。桐宁和路宁抢着说各自学校的事情,付新华和李雅芳饶有兴趣地听着,还抑制不住地询问和夸奖,不时发出朗朗笑声,气氛特别热烈。
在他们谈得热闹的时候,尚翠菊已到了厨房。她趁大家谈话的时候,去给他们准备午饭了。李枝荣也在一旁当助手。
付新华无意间发现少了两位老人,看了一眼不在卧室,就猜到了谜底,忙站起来朝厨房喊:“李师傅,别忙活啊,我们要走了!”
一听这话,两位老人慌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那可不行!”同时就站到门口封锁了去路,一副勇士严守关隘的架势。桐宁、路宁也分别拉住他们的手,极力挽留。姐弟俩尚带稚气的面孔,一副至诚至亲的表情,交织成一道不容逾越的网,使付新华夫妇为难了。
这两家不打不成交,首次相聚,很快就发展到亲密无间的程度,使付新华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计划。他看了一眼李雅芳,商量似的说:“那,咱就不走了?”
李雅芳心有灵犀,点了点头说:“行。不走了。”并立即领会了他的精神,遂挽起袖子下了厨房。付新华又拿起桐宁的“历史瞬间”欣赏起来。李枝荣从厨房被半边天置换出来后,就和付新华拉起家常来。从捡苗宁,讲到被车撞伤老伴的腿和自己的胳膊,又讲到那次半夜失盗……
出于职业的敏感性,付新华一下就抓住入室盗窃的话题详细询问起来,李枝荣也就尽量详细回答……
付新华听完后表示:这一案我回去抓,一定设法尽快破案!李枝荣感慨地说:“早知道你管破案的话,我们就直接给你汇报了……”
“现在我知道了也不迟嘛,我回头跟你们派出所联系吧。老兄你放心,我要尽全力去侦破,这帮家伙太猖狂了,不抓住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已经上菜了,他俩还谈得顾不上吃。桐宁埋怨地说:“爸,你还有完没完!叔叔,你别听他唠叨了,快吃,菜都快凉了。”
李雅芳举起酒盅:“来,为咱两家人首次相聚,为老哥嫂健康长寿干杯!”这才结束了饭前乐融融的序曲,进入劝酒、劝菜、评手艺、论咸淡的餐桌本戏。
正吃着,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全副武装的电视台那帮人马。张扬行了个双手抱拳礼:“诸位春节好!我们给大家拜年了!千万别动,请大家保持原有状态,该怎么样,仍怎么样啊,继续聊着、吃着,别紧张,别看镜头,自然进行。你们就当没有我们一样……OK,就这样!”
桐桐、路路已经多次见过拍电视,李雅芳、付新华也被拍过几次,二位老人虽然对拍电视生疏一点,但是经过上次那一阵摆布,也知道应该怎样了,所以他们只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按张扬的要求进入状态。张扬等人的工作也很快就无障碍按部就班地走了下去。
饭吃到接近尾声,手机响了,付新华掏出来离开饭桌去接听:“啊,嗯,在哪?好,我马上过去!”接完电话他的脸色严肃起来,对二老和大家说,“对不起,局里有紧急任务了,我得走……”
李雅芳也站起来说:“我也得走,有许多琐碎事还得我帮他准备。”说着就从皮包里掏出一只彩色信封,往苗苗床上一放,“这是给小家伙的压岁钱,请收下。”
尚翠菊急了:“别给她……路路碰伤了你,让你遭了那么多的罪,我们还没去看你们,你们反倒给我们送这送那的,这,真是的……”赶紧捡起来往李雅芳手里塞。
李雅芳说:“嫂子,听我说,这里面有一大半是我住院期间路路的同学们捐的。一直保存在小娟手里,早该还给你们了,收下吧,别推辞了。”
尚翠菊还是不收,用手一推,信封掉到了地上,一叠百元大票散落出来。趁尚翠菊弯腰去捡的时候,李雅芳调头同付新华一起出门了。留给他们的是从楼梯上传来的一声声“再见”。
这时,电视台的录制工作也进入收尾阶段了,张扬又补充录了一些镜头就圆满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