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顺治年间,在《聊斋志异》作者蒲松龄的家乡山东淄川县(今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发生了两起离奇的“无头案”,都被当时的知县费祎祉巧妙地断清了。第一起命案是没有留下多少头绪的“无头案”;第二起命案是被害人的尸体上没有脑袋的“无头案”。
顺治十五年(1658)淄川县西崖庄有个商人在路上被人杀死了。过了一个晚上,商人的妻子也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杀了。商人的弟弟到县衙报了案。当时浙江人费祎祉刚刚到淄川任县令,他亲自到现场察看并验尸,发现被害商人腰间用布缝成的包袱里还有些银子,就断定不是谋财害命,但再没有其他线索。他就传来本村与邻村的地保及死者的邻居询问一番,也没有找到什么头绪,就径直让他们各自回去。他又命令地保仔细侦探,每十天到衙门报告一次情况。半年过去了,案情渐渐松了下来。死者的弟弟等不及,埋怨费县令仁慈软弱,还多次到堂上来吵闹。费县令很生气地对他说:“你既然指不出杀人凶手是谁,难道让我随便抓一个无辜的人来顶替吗?”然后让衙役们把他轰出公堂。商人的弟弟只好怀着怨气埋葬了自己的兄嫂。
一天, 县衙因为催交钱粮的事抓来几个人。其中,有个名叫周成的人害怕官府责备,急着想回家,就上前说道:“我的钱已经准备够了。”边说边从腰间拿出一个布钱袋来递上去让费县令查看。费祎祉看完后,问他:“你是哪个村的?”此人回答:“某村。”费又问:“你们村离西崖庄几里地?”答:“五六里。”费县令又问:“去年西崖庄被杀的商人是你的什么人?”答道:“我不认识这个人。”费县令立即正色厉声道:“是你杀了他,还能说不认识他吗?”周成还想狡辩,费县令就命人把他抓起来继续审问。果然,周成招认了杀死商人和逼死他妻子的经过。
原来,商人的妻子王氏一天要出门走亲戚,自己家没有像样的首饰,吵闹着让自己的男人向邻居去借。商人不肯去,王氏就自己到一个邻居家借来了很漂亮的一件首饰。在返回的路上,她就把首饰从头上取下来放在包袱里,又将包袱塞在自己的衣袖中。回到家以后,她一摸衣袖,发现包袱不见了。她很害怕,不敢告诉丈夫,又没有办法偿还邻居这贵重的物品,后悔得要命。这天,周成正好在路上捡到这个包袱,发现了里面的首饰,猜想是商人的妻子丢的。等到商人外出后,他就在半夜里爬墙进了商人的家里,打算拿出首饰来逼迫王氏与他通奸。时值盛夏,看到王氏在院子里睡觉,周成就悄悄地上去强奸了她。王氏被惊醒后大声呼喊。周成就把她的嘴堵住,又把首饰还给她,自己留下了包袱。临走时,王氏说:“以后不要再来了,我的丈夫很厉害,如果让他知道了,你我都活不成。”周成生气地说:“用卖这首饰的钱,我可以到妓院去睡好多夜,难道这么一次就能抵偿了首饰吗?”王氏为了支走他,不让他再来就敷衍他说:“我的男人身体有病,活不了多长时间,等他死了我再和你相好。”周成听了这话才离开,后来就在路上把商人杀死了。当晚他又去找王氏说:“你说你丈夫死后,你就与我相好,今天我把他杀死了,从今以后咱们就按你说的办吧!”王氏听了号啕大哭,周成被被吓跑了。天亮时,人们发现王氏已经自缢身亡了。
费县令查清了这起原本没有头绪的杀死一人、逼死一人的恶性重大命案的经过后,就把凶犯周成捉拿严惩。死者的亲属非常感谢。大家也很佩服费县令的神明,却不清楚他是怎样把这个案子查清的。费祎祉说:“事情没有什么难办的。只要时时处处留心就行。当时查验商人的尸体时,我看见装钱的包袱袋上绣着一个‘万’字。周成的包袱钱袋上也有这样一个字,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当我问周成时,他却说不认识死者,言语支吾、神情紧张,因此,可以断定他就是真正的凶手。”
另一起无头案是这样的。淄川县胡成和冯安是同村人,两家之间早有成见。胡成父子为人强横,冯安只好与他家面和心不和。有一天,两个人一起喝酒。胡成有些醉意时,就向冯安吹嘘说:“我就不怕穷,弄他个百把两银子不成问题。”冯安知道胡成家里不怎么富裕,他也不可能弄到这么多银子,便直说他是说笑话。胡成便郑重其事地说:“我对你说实话,昨天在没人的路上,我碰到一个背着沉重行李的商人,我就把他推进南山的枯井里,得了许多银子。”冯安又笑他吹牛。胡成就把妹夫郑伦托他置买田地的几百两银子拿出来向冯安炫耀。事后,冯安暗中写了个状子向官府告发胡成图财杀人。县令费祎祉立即将胡成捉来审问。胡成就把自己开玩笑的话实说了,查问郑伦和田产的主人也都对应。于是费县令带他们到枯井处实地查看,却发现井里确实有一具无头的尸体。胡成吓坏了,直喊冤枉。费县令很生气,指着胡成说:“已经证据确凿,你还敢喊冤叫屈吗?”然后命令差役给他扣上死刑的刑具。同时派差役看好尸体,发告示让死者的家属来认领。
过了一天,有一名妇女递来状子,称死者是她的丈夫何甲,带了几百两银子外出经商,在路上被胡成杀死了。费县令说:“我看井中的这个死人不一定就是你的丈夫。”但这个妇女硬说一定是她的丈夫。于是费县令就把她带到枯井旁,然后命人把尸体从井中吊上来。那妇人远远地看到尸体便大声干号起来,只是不愿意靠近。费县令对她说:“杀人者已经捉拿,但因尸体不全不能判决。你可以暂且回家,等找到头后,我们就会通知你,让他抵命。”
费县令从监狱提出胡成,大骂道:“如果今日拿不出人头来,我就打断你的腿!”随后就让人押着胡成去找。胡成奔波一天,天黑后才回来。费县令责问:“为什么还没交出来?”胡成只是痛哭。费县令就让人把刑具放在胡成面前做出要动刑的样子,说:“是不是你在黑夜里扛尸体时过于慌忙,不知人头掉到哪里了?再去仔细寻找!”胡成哀求再给一些时间去找。
费县令又问那妇人:“你有几个孩子?”答道:“一个也没有。”再问:“你男人有什么亲戚?”答:“只有一个堂叔叔。”费县令同情地说:“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丈夫,今后孤苦伶仃怎么生活?”妇人被说得又哭起来了,向费县令叩头请求得到帮助。费县令说:“只要找到脑袋,此案就可以了结。结案后我答应你再嫁去找生路。你是年轻女子,以后就不要再来衙门出头露脸了。”妇人很是感动,哭着叩了头回去了。
费县令立即发出通告,让全县的人们帮助官府寻找尸体的头。过了一夜,就有同村人王五来报案说他找到了人头。费县令验看后赏了他一吊钱。又叫来何甲的堂叔说:“这个杀人案已经查清了,但事关重大,需报上司批准,看来还需一些时间。你的侄子没有孩子,你侄媳很年轻难以单独生活,可以让她早点嫁人。如有上司来复查,就只能烦你来应对了。”何甲的堂叔不答应。费县令就立即发出两支动刑的竹签。何甲的叔叔还辩白,又发出一支竹签,他终于害怕答应照办。妇人听说后,便赶紧叩头感谢费县令的恩德。费公极力安慰她,又宣布:“要娶这个女人的,可以上堂来禀告。”命令传下去后,马上就有人递上状子来求婚,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找到人头的王五。
费县令唤来妇人让他俩见面,然后问:“真正的杀人凶手,你知道是谁吗?”女人说:“胡成。”费县令一拍惊堂木,高声吼道:“胡说!你俩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王五和女人非常吃惊,拼命狡辩不是自己。费县令说:“我早就清楚案子的真相了,之所以现在才把它揭出来,是恐怕万一冤屈了好人。你说说,你还没有见到尸体是个什么样子,就知道井里的死人是你的丈夫?这分明是你们把他杀死又扔到井里的。况且你丈夫穿得破破烂烂,怎会是有几百两银子的人?”又对王五说:“人头所藏之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所以着急交出人头,就是因为你们俩要想快些结合。”两人吓得面如土色,不能狡辩一词,尚未动刑,就招出了实情。原来,王五与这妇人相好已有很长时间,二人一起谋害了她的丈夫。恰好胡成在这时说了这样一个笑话,他们就想用来嫁祸于人。于是费县令释放了胡成。冯安以诬告罪,挨了一顿板子,又蹲了三年牢。从发案到结案,费县令没有对一个人乱用过刑。
费祎祉,字支峤,清代鄞县(今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人。顺治年间进士。顺治十五年任淄川县知县。在任期间,为官清廉,仁慈爱民;是非分明,断案公正。据《淄川县志》载:像费公祎祉这样的清廉之士,在封建社会终因不通世务,在官场倾轧中受到排挤,不久被免职。
但费祎祉有识才之慧眼。《聊斋志异》作者蒲松龄十九岁刚中秀才时就被他大为器重。这与将世界文学史占有一席之位的文学大师置为“屡试不第”的糊涂考官们相比,是何等的神明。由于费祎祉对蒲松龄有知遇之恩,蒲松龄将他以师相称,盛赞他的美名与仁政。费祎祉更会随着《聊斋志异》这一不朽的世界名著而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