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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匈奴历险(6)

吕不韦接着说:“尧治理天下的时候,他住的草屋不蔽风雨,不事修缮;吃的是粝粢饭,喝的是野菜汤。再看看他穿的是什么呢?数九隆冬披块鹿皮取暖御寒,夏天穿着粗糙的葛布衣,现在即使最低下的看门人的衣食也比这强多了。禹治理天下的时候,亲自拿着锄头铲子带头干活,累得大腿上没了肉,小腿上不长毛,现在即使是奴隶的劳动也不会比这更苦了。由此说来,古代把天子的职位让给别人,实在是抛弃看门人的生活,摆脱奴隶的劳苦,所以把天下禅让给别人,并不值得称道。今天的情景就不同了。一个县令,是最低的官职,谁要当上了,不仅自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会恩泽后世,他的子孙世世代代可以驾马坐车,所以人们都很重视这个官职。因此,在古代人们可以轻易地辞去天子,今天却难以舍弃县令一职,这是因为利益大小的实际情况不一样。当天子没好处,还吃苦,谁愿意当?当县令与此相反,所以人们竞相追逐。住在高山上要到溪谷底下去打水的人,逢年过节用水作礼物互相馈赠;住在洼地受水灾之苦的人,却要雇工往外排水。所以荒年春天缺粮的时候,即使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能管他饭吃;丰年秋收的时候,就是很疏远的过客也一定招待他吃饭。这并不是疏骨肉而爱过客,只是因为存粮多少的实际情况不同。因此,古代人轻视财物,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因为财物多;今天人们你争我夺,不是什么心地卑鄙,而是因为财物匮乏。古人轻易地辞掉天子,不是因为品格高尚,而是因为权势小利益少;今天的人钻营投靠争官夺位,不是因为卑鄙无耻,而是因为官的权势大好处多。”

吕鑫对儿子的长篇大论,开始时边听边摇头,认为是胡言乱语,听着听着,深深地被儿子的理论折服,赞叹地说:“妙哉,妙哉!”

吕不韦接着说:“承蒙父亲大人夸奖。有些生意,能立竿见影地赚到油水;有些生意,暂时看没有什么利益可图,但要放长线钓大鱼,最终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巨大成效!”

吕鑫问:“那季展就是你钓的一条大鱼?”

吕不韦得意地说:“然也!”

吕不韦的饵食没有白下。

公元前273年,赵国与魏国的联军攻打韩国的华阳,形势危在旦夕。韩国向秦国告急,请求派兵援助,开始时,秦国袖手旁观,不肯出兵。韩相国告诉卧病在床的陈筮说:“现在军事紧急,希望您抱病连夜到秦国去一趟。”于是陈筮到秦国见到了穰侯魏冉。

穰侯说:“是不是情况很紧急了,所以才派你来?”

陈筮回答说:“不急啊!”

穰侯听了大怒说:“韩国使者来了几趟,向敝国报告情况很紧急,您却说并不紧急,这是为什么?”

陈筮说:“韩国要是紧急,就会改变立场,依附他国。正因为并不紧急,所以才派我来呢!”

穰侯一听立即说:“您不必再见秦王了,我立刻请求出兵救韩。”果然八天后秦国援兵赶到华阳,打败了赵国与魏国的联军。这年,韩厘王去世,他的儿子桓惠王即位。

桓惠王即位的第二天,就到雪泥村恭迎他的老师季展回朝。苦尽甘来的季展被桓惠王拜为守相,代理相邦。吕不韦也成为客卿,获三等爵位,可以出入王宫。那天在朝堂之上,吕不韦接过桓惠王赏赐的花团锦簇的绶带时,心中波翻浪涌。他知道,自己已迈上封侯拜相的第一个台阶。

吕不韦虽然只有爵位,没有官职,但可以大摇大摆地涉足朝堂了。桓惠王宴请各国诸侯以及他们的使臣,有时把吕不韦找去陪宴。这样,久而久之吕不韦就可以在这些有地位的人中呼朋唤友了。吕不韦还经常被请到王宫同众多的客卿一起谈论国事,尽管他的发言几乎无足轻重,但他毕竟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的声音送到了一国之君的耳朵里。过去,他到各诸侯的城邑里购货或推销,总是无人理睬,只能住在客栈里打发寂寞的夜晚。现在可谓今非昔比,每到一地,几乎都有他的朋友,他常常是在王宫或侯相的府第中消磨掉生意之外的那些时光。这为他提供了掌握各个诸侯国情况的机会。他不再是目光狭窄的商人了。

吕不韦顺藤摸瓜找到了失踪的皇甫娇

与皇甫娇分离后的时光里,吕不韦仍然把很多精力用在隆昌广珠宝店的生意里。

有一天,吕不韦正在店里支配生意,有一瘦一胖两个人拿着一件玉器来,问吕不韦收不收购。吕不韦告诉他们当然收购。瘦者问多少钱,吕不韦说得先看看它的货色。于是,胖者从怀中掏出一件玉器,递到吕不韦手里。

吕不韦接过来一看大吃一惊,这正是伯夏先生赠予他的那件夔龙纹玉璜,本应佩戴在皇甫娇身上,何以落在他们手中?吕不韦怕自己看错了,又翻过来掉过去审视半晌——确确实实是自己馈赠给皇甫娇的信物。

此时的吕不韦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之中,他竭力不让自己的心跳得太剧烈,而用一种平缓的语调问:“这夔龙纹玉璜是你们自己的吗?”

胖者有些不耐烦了,反问道:“不是我们的,还是你的不成?”

吕不韦又问:“从哪里来的?”

瘦者讥讽道:“你又不是官府衙门,何必寻根问底?是抢是窃,与你何干?东西你也看了,到底收不收吧?”

吕不韦说:“当然收。”在一阵讨价还价之后,吕不韦付了钱。瘦者与胖者把喜悦的目光,铺在了手中的银钱上。

他们刚跨出店门,吕不韦便唤了一名伙计跟了出去。吕不韦让自己的目光牢牢地拴住胖者那件玄色的长衫。走了一段路后,那件长衫像翩然的乌鸦旋进了一家酒馆。

胖者与瘦者欣喜若狂地要了佳肴美酒,边饮酒边聊了起来。

吕不韦和伙计与那两人很近地相背而坐,也像煞有介事地点了酒菜。吕不韦于细嚼缓呷之中听着胖者与瘦者的谈话。尽管他俩说话喁喁低缓,但吕不韦还是听得很真切。

瘦者说:“哥,还是你有眼力,一看就知这女子是大家闺秀,不然身上咋能佩戴这夔龙纹玉璜呢?”

胖者说:“这女子不仅长得如花似玉,你再看两眉间的红记呈凤形,大富大贵之相啊!”

瘦者说:“你要娶她,她不从,我看到集市上把她卖掉算了!”

胖者说:“谈何容易?你没看到那女子何其刚烈,至死不从。没等到集市上,她沿街一喊,官府早就来人把咱哥儿俩缉拿问罪了。”

瘦者说:“那总把她捆绑于仓廪之中也不是万全之策啊!”

胖者说:“实在不行,我们就让她死于非命!这些钱够我们吃用几载了!”

胖者与瘦者在兴奋与担忧之中,用了很长时间才享用完他们的酒菜,付钱离去。吕不韦与伙计紧紧尾随而去,那两个人穿街越巷,绕绕拐拐钻进了一个被风雨蚀剥了墙皮的小院。

吕不韦仔细地观察了一遍这家的门院,记住了特征,让伙计在这里盯着,自己风急火速地跑到司寇府,将自己从店中收购夔龙纹玉璜的事情,到现在看到的胖者与瘦者遁入家门的情景,仔细地报告了司寇。司寇认识吕不韦,一看是三等爵位的客卿报案,自然更加认真,他急速地命人唤来阳翟的太守,嘱其即刻查办。很快,太守带领一群拿着刑具的司狱兵卒随吕不韦来到那座小院,破门而入,将胖者瘦者绑来问罪。开始,这刁钻狡猾的兄弟俩矢口否认,待吕不韦与伙计当面对质,他们才无可奈何地供认:他俩昨日将途经门前的一陌生女子掠入其室,劫其财物,其兄欲纳为妻妾,那女子抵抗不从,他们就将她捆束结实,置于仓廪之中。

等吕不韦同几位兵卒冲入仓廪之中时,只闻到霉味扑鼻而来。吕不韦连唤几声“皇甫娇!皇甫娇!”但没有人回应。于是,吕不韦弯腰俯首躲过蛛网,很快将仓廪中的每个角落都搜寻一遍,却找不到皇甫娇的踪影。

站在仓廪门口的太守勃然大怒,质问那兄弟俩将皇甫娇藏匿于何处。兄弟俩诅天咒地、捶胸顿足地说,他们真没有从中作祟,肯定是那女子自己或在什么人的帮助下逃脱了。

吕不韦响亮地打了那兄弟俩几记耳光。太守说:“吕大人莫发雷霆之怒,待我把这两个作奸犯科之徒带回狱中严刑拷打。那样任何狡诈的刁民小人都会告饶招供。”

失落的吕不韦,迈着迟缓的步履,向自己的府第走去。一条雪路,肮脏而斑驳地躺在吕不韦慵散的目光中。他行至途中,两个门客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府中跑过来,告诉吕不韦有一个自称皇甫娇的女子和一个自称杨子的男子正焦急地坐在府中的客厅里。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吕不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他很快回到府中,刚跨进客厅的门槛就将渴盼的目光聚焦在坐在客厅中的一男一女身上。

吕不韦首先接纳的是皇甫娇脉脉含情的眼神,然后是皇甫娇扑过来的如风中树叶一样颤抖的身躯。她那憔悴而苍白的面孔,写满了经历磨难的痕迹。

皇甫娇告诉吕不韦,她刚到阳翟来寻找她哥哥即被一胖一瘦两个歹人所劫持,被绑在阴冷而晦暗的仓廪中。当她用沙哑的嗓子把呼救的声音送到街衢之上时,路过此地的杨子先生闻声把她搭救出去。她从这位好心人的嘴里知道在阳翟城中有个著名的珠宝商人叫吕不韦。

这时,吕不韦才发现,这个叫杨子的年轻人,五官巧妙地布置在一张红润的脸庞上;他宽阔的双肩,仿佛能擎起压下来的磐石。吕不韦说:“如果你愿意,就留在我这里做事吧,我会付给你让你心满意足的工钱。”

杨子用微笑答复了吕不韦。

皇甫娇说:“我也留下来,但是,让我心满意足的可不是工钱。”

这句蕴意颇深的话,让吕不韦和他的门客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步履滞重而寒凛的冬天,终于走完了季节的路程。当五颜六色又重新回到女子的衣裙与草木花卉的身上时,吕不韦水到渠成地在洞房里把脱得一丝不挂的皇甫娇抱上了床榻……

皇甫娇名正言顺地成了吕不韦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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