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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以《诗经》立意的木雕床饰(2)

三、瓜瓞绵绵鹤鸣九皋

4.3.1五子登科

在雕花床楣上,常有将瓜藤、瓜叶和瓜、蝴蝶雕刻成的花板图案,这种图案题材非常古老,典故出于《诗经·绵》,周太王迁歧,是周人自述开国历史的史诗之一,瓞是指小瓜。

《诗集传》曰:“大曰瓜,小曰瓞。瓜之近木初生者常小,其蔓不绝,至末而后大也。”诗句以瓜生由小而大喻周族由弱小而强大,诗曰:“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诅漆。古公直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此段用今天的译句是:“瓜藤绵绵瓜愈大。周民初兴诅水滨,沿着漆水总搬家。亶父率民到歧山,掏窑打洞暂住下,没有房屋生活差。”因为蝶与瓞字同音,所以后人们称颂亲友子孙昌盛,往往画瓜和蝴蝶来表示瓜瓞绵绵之意。

瓜瓞绵绵往往又和五子登科、蟾宫折桂的图案雕刻在一起,如以瓜瓞绵绵为二方连续图案,中间用开光的方式,雕刻五子登科、麒麟送子、兰桂齐芳之类的画面。兰花和桂花一齐开放,喻意祖先德泽长留,把恩惠留给后辈子孙,称颂子孙昌盛。晋代谢安的子孙皆贤,后人用芝兰作比喻。于是,瓜瓞绵绵、蟾宫折桂、五子登科雕刻在床楣上,祈盼子孙昌盛,人才辈出。

五子登科的典故是说后周时有位名叫窦禹钧的人,是渔阳(今天津蓟县)人,其人才学出众,在地方颇有名气,他治家严谨,教子有方,五个儿子名叫仪、俨、侣、偁、僖先后考取了进士。中进士又称瞻宫折桂,后人称他的五个儿子为五桂。登科是科举及第,在封建社会有科举考试制度。《三字经》中说:“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于是五子登科成了封建社会中教子有方,读书做官的成语,频繁地出现在雕花床上。

4.3.2和合二仙

雕花床上的人物图形常见的有和合二仙,又称和合二圣,均蓬头笑面,一持荷花,一棒圆盒,谐音“和”“合”,取和谐好合之意,雕刻在床头上。和合二仙各代表一位高僧,即唐代僧人寒山与拾得。寒山又称寒山子,居浙江天台寒岩,好吟诗喝酒,与国清寺僧拾得为友,有《寒山子诗集》。拾得本为孤儿,后入天台山国清寺为僧。后来,二人移居苏州寒山寺,于雍正十一年被封为和圣与合圣,象征夫妻家庭和合,受到民众的广泛欢迎。

4.3.3鹤寿千岁

在雕花大床上的还有仙鹤,仙鹤具有长寿不老的含义。在雕花大床上,仙鹤是最为常见的瑞兽,而且是成双成对飞翔于雕花大床木雕正面床脸的上方。如果说松是百木之长,那么仙鹤则是羽族之长,《相鹤经》说:

鹤,阳鸟也,因金气,依火精,火数七,金数九,故十六年小变,六十年大变,于六百年形定而色白。羽族之宗长,仙人之骐骥也。

雕花大床上雕刻双鹤,有阳鸟长寿之意,是福寿吉祥的象征,而松鹤遐龄,更是长寿的祝福。尽管《相鹤经》说法离奇,然而鹤长寿的说法却相沿甚久。《淮南子·说林训》说:“鹤寿千岁”。《抱扑子·对俗》篇有“知龟鹤之遐寿,故效其道以增年”之说。在很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由于物质财富的匮乏和医疗条件的限制,人的寿命都不长,“人生七十古来稀”是当时的普遍情况,延年益寿,是人们的普遍愿望。所谓“鹤寿延年”更是道家的长寿理想。道家方士以“延乍益寿”,服食丹药,羽化登仙,仙人骑鹤,轻身益气的说教而传播于世,《吕氏春秋·适音》曰:“人之情欲寿而恶夭。”在汉画像石上,有羽人、仙鹤的图形。鹤被称之为仙鹤,既有长寿之象,又高洁可爱,与长生不老的仙人联系在一起,南朝梁元帝画有《鹳鹤弄波泽图》,至唐代画鹤以薛稷最为著名。宋代之后,画鹤成为一种传统。于是雕花床上,仙鹤因其长寿而得到普遍的尊重,床门雕饰非凤即鹤,形成了凤舞鹤翔于天的美丽景象。

《诗经·鹤鸣》又以鹤寓意为在野的贤人。这首诗得到历代不得志的在野文人的共鸣,所以雕花床上的仙鹤图也就又多了一属含义,其诗曰: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优美的诗句和讽喻,看似一首山水诗,又是一首招隐诗,表面上看是歌颂园林池沼的美景,实质上是劝喻统治者要重用人才,于是在雕花床上,以“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来隐寓有才德的人终究会被天子重用,被天下人们所知。白鹤在曲折幽深的沼泽深处鸣叫,声音能传到天上,用来比喻君子在穷乡僻壤修养德行,名声还是能上达朝廷。而鱼潜于渊,则不仅仅是年年有余,更在于鱼跃龙门,终有一日会跳离渊诸,越过龙门,有功名于天下。雕花大床上的这些优美的祝辞,如果不熟读《诗经》,是难以准确领悟的。

鹤鹿同春也是雕花床上的常见图案。《淮南子·说林训》载:“鹤寿下岁,以极其游”。王建《闲说》诗曰:“鹤寿千年也为神。”鹿谐音为禄,有俸禄的含义,于是人们或以松鹤遐龄,或以鹿鹤同春雕刻在雕花床上。

四、麒麟送子鸾凤和鸣

4.4.1仁厚公子

中国的儒家文化,以仁义为核心思想,仁爱的思想形象地表现在雕花床上。床是人们一口辛劳以后的睡眠之具。在床上雕花刻画古诗中可以透露出些许消息,使我们知道中国床文化的内涵。床又是社会生活的见证,见证了昔日妇女的怨恨,古诗曰: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为了祝福美满幸福的婚姻,为了祈祷伦理和爱情,于是,人们在床头上雕凿附会了无数充满祝愿的吉祥图案。

雕花大床上雕刻的瑞兽有麒麟。麒麟是古代传说中的动物,似鹿,独角,身有麟角,尾像牛,性温顺,有“仁兽”之称。宋儒朱熹《诗集传》说:“鳞之足,不践生草,不履生虫”足见其仁。仁爱是儒家思想的核心,也是夫妻生活美满和谐的基础,所以雕花大床的床头两侧雕有麒麟。

麒麟原形则源于《诗经·麟之趾》,这是赞颂、期望贵族子孙仁义宽厚的诗,后世以“麟趾”作为颂扬宗室子孙之词,其诗文大意是:

像麒麟的脚趾,多么仁厚的公子,啊,有德的麒麟哟!

像麒麟的脚趾,多么仁厚的同姓,啊,有德的麒麟哟!像麒麟的脚趾,多么仁厚的同胞,啊,有德的麒麟哟!

通过解读雕花大床上的松、竹、梅、麒麟雕刻图形,得到了三首古诗的隐寓,《斯干》的开篇以松竹寓意兄弟之间要相互关照,《标有梅》写少女怀春,《麟之趾》是写公子仁厚有德,将这三首诗的诗意雕刻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表达了人们对于人伦、爱情和道德理想化的祝愿,雕花大床所承载的是儒学文化的传统。一个深受儒学诗礼熏陶的人,只有在这种诗境中才能得到心灵上的最大慰籍和满足,这就是中华民族诗礼之邦的文化传承。床不仅仅有关睡眠,更有关精神方面,身体与心灵都要安适于雕床,使精神和身体都有所依归。

4.4.2维鹊有巢

在自然界,蜜蜂和喜鹊为了孵育下一代,不惜辛劳地筑巢衔草,其精密的程度,令人赞叹不已。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又是怎样打造爱巢与婚床的呢?

《诗经·召南·鹊巢》是一首祝贺贵族小姐出嫁的诗,诗以“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比喻女子出嫁。雕花大床正是大家闺秀的婚床,是贵族小姐的香闺。雕花大床是农耕时代的手工艺作品,呈现出“铺锦列绣,雕绘满眼”的古典美学风格。在漫长的社会生活中,儒家文化的伦理道德观念,对于人伦、婚姻、孝悌的重视,通过能工巧匠智慧灵巧的双手,将对于幸福生活的憧憬雕刻在床楣之上。工匠们按照世代相传的式样粉本,依据主家的要求不计时日与工本的精心雕凿,将心灵中对于美的祈盼雕刻在床花板上,花好月圆、和合宁馨、吉庆有余、松鹤遐龄、岁寒三友、丹凤朝阳等等,一切人生的祝福和古语,在雕花大床上都有完美的艺术表现。古老的神话和现世的幸福,儒家的教义和婚嫁的风俗在雕花床上融为一体。

细腻而又精美的雕花大床表现的实用与审美、物质与精神的合一。雕花大床所构成的是一个华贵的、隐秘的私人空间,表现出温馨与亲情,希望与祝愿。这是一个亲密无间的领域,雕花彩绘,繁文缛节所表现的是对人伦和礼教的重视,其工艺的精致,令人驻足观望难以忘怀。雕花大床是理想主义的唯美主义之作,其营造的空间是神仙般的境界。

4.4.3诗意图形

雕花大床具有世俗的诗意的色彩,爱情以《诗经》典籍为依据进行雕刻,形成了完整的隐寓图案体系。《礼记·经解》曰:“温柔敦厚,诗教也。”中国素有诗礼之邦的称誉,雕花大床上的纹饰无不源于诗,“发乎情,止乎礼仪”“《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日思无邪。”《论语·为政》所谓“思无邪”是说《诗经》“论功颂德,止僻妨邪,大抵皆归于正。”所以雕花大床之上的纹饰,无不隐寓中和的图形,做到“乐而不淫”,表现得含蓄而有分寸,符合礼仪道德的规范,表现了儒家思想的审美标准。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在原始部落社会中发现的神话的法典作用,为中国乃至一切国度中的崇古思维找到了最初的源头。视古代神话为法典,不仅为现存社会结构提供了权威的证明,也为社会生活中一切言行提供了祖先的范本。因此,最高的智慧不外乎熟知神话,并能在特定的场合引述神话。雕花大床上的古老图案,正是古代《诗经》上的传说和神话故事的形象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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