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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始于长安

起点

我很早就来到这里

大庆路旁的花圃

坐在丝绸之路群雕的身边

不知道要等待什么

城市渐渐远去

丝路延伸而来

身后的花岗岩不再冰凉

属于我的小径隐约可见

尽管我来自洛阳

但这里才是我西行的起点

我背着初升的太阳

对自己大喊一声出发

第一步

黄昏里只有一缕炊烟

是来自我肺腑深处的问候

充满天空面对大地

我要写下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不管坎坷与否

我已开始了历险的第一步

当我踏上丝绸之路

一首告别的歌如影随行

身后是渐渐尘封的足迹

前方是正在盛开的梦想

在扑面而来的芳香里

一盏风灯为我而亮

邮电所

走上枣园西路

突然感到非常口渴

以为找到了驿站

却来到了邮电所

这里没有水也没有马

但有一个很水的女孩

我没事找事

买了一张明信片

写了一个大大的水字

却不知不觉地

把西安枣园西路邮电所

写在收信地址上

三民村

三民村的黄昏落进酒杯

惊飞一片白杨树的鸣叫

装着水声的云团扑面而来

把一线蓝天钉在最远的远方

三民村的我越过铁轨

来自长安的轻风栖息发梢

一列驼队走在千年的丝绸上

埋在沙中的蹄印变成黄金

铃声叮当传来绿洲的气息

蜃楼闪烁映出湖泊的清澈

不管前方是篝火还是村庄

我的梦里都是飞翔

地下通道

汉长安城的西安门

紧邻未央宫

是皇族出入的城门

在城门下的四米深处

发现一条两米多高

青砖相咬的拱形通道

专家有两种解释

一种是皇族逃生之路

另一种是污水排出之道

但还有一种说法

不管是逃生还是排出

实质上都是一样

柳树村

我从华清池出来

横穿了310国道陇海铁路和西潼高速

名叫柳树村的地方没有柳树

一棵乾隆时期的槐树

十几人之高两人环抱之粗

树上有一则寻人启事

一个姓赵的九岁男孩

上身穿蓝底白条秋衣

下身穿黑色裤子

脚穿贝贝运动鞋

在临潼斜口镇柳树村小学门口

迷路走失

瓜棚之夜

从秀严寺塔到灵源镇的路上

我崴了脚坐在路边拯救自己

艰难地挪到一个瓜棚里

天色渐黑可心里尚有一线灯火

我想了很多事情

最后想到的是死亡

但不可能遇上豺狼虎豹

也不可能遇上魔鬼

只有可能遇上抢劫

我会奉上所有的身外之物

但必须留下内衣

和我写在丝路上的诗

灵源镇

在乾县灵源镇

我没有感到与灵与源有关的气息

倒是想起福州灵源洞的石刻

听见苏州灵源寺的钟声

我悻悻地离开

独自走上自己的丝路

曾经的踪迹无处可寻

我的路与别人无关

比如那次崴了脚

我没有告诉周围的朋友

蜗在瓜棚只想了一个问题

心灵的荣枯怎能由物质决定

乾县

乾县曾是祭天之所

黄帝时名为好峙

夏时为雍州之域

商时为岐周之地

北魏时改为漠西县

隋时改为上宜县

唐时改为奉天升为赤县置为乾州

宋时改置醴州

元时为州城明时重建城垣清时增修炮墩

民国时改为乾县

现在仅存龟头部分的城墙

也叫干县干旱之县

梁山

是谁把梁山看成一个女人

头北足南地仰面躺在天下

连八百里秦川都涌向她的双腿

是谁把山丘看成她微微凸起的腹部

神道就在她的乳沟内

司马道正在她的颈项上

是谁把东西对称的山丘看成她的乳房

山丘上的阙楼成了她的乳头

高耸的主峰是她的头颅

是谁把整个梁山变成了陵墓

把谣言说变成金钱

把奴性四处传播

响石神潭

被誉为乾州八景之一

在梁山主峰俯瞰陵园

西南方向有一景观

那里有两条小沟

小沟与漠谷河相连的豁口处

有一个清澈的水潭

山泉终日流淌不息

水流冲击石头的声响

几里外都能听到

但不要比喻

更不要传说

山泉就是山泉

无字碑

身由一块青石雕成

首有八条螭龙互相缠绕

侧有两条巨龙腾空飞舞

座有线刻的狮马图

还有许多花草纹饰

只是阴阳两面都没有碑文

不管是德高功大非文可表

还是罪孽深重非字能尽

一碑无字的空白

功过是非由谁填写

但有人在碑上刻下了

到此一游

水域

让我平静下来注视这片浩渺的水域

让我在水里触摸你黄昏的脸

让你在我的热血里倾听纯金之铃

我们一起感受遍布环宇的生命之雨

时间被水切成渔网

鸟鸣以外的声音淹没鸟鸣

每一块月光的石头

都蒸发着最深刻的饥饿

我的躯体之树开始霉烂

唯一的灵魂之叶飘浮于水面

我根本的家化为泥沙逐水而去

残存的思想沉于水底

这是一座被水围困的城

一座再三重复的黑铁之域

树梢犹如黑色的蛇

楼群之顶栖满乌鸦

街道上的足迹向上飘浮

人们在夜的水底击石取火

天空陷入水里

月牙的小舟载满啼哭

我于某一种微醉的噩梦里

嗅到死神滑翔的气息

水成为一堵永久的钢铁长城

我们无话可说无泪可流无梦可做

水已涨到极致

狂风随陆地下沉

太阳终于抬起头颅

把光辉洒在没有倒影的水面

水上是一汪深沉的睡眠

水下是一片骚动的繁忙

大鱼吃掉小鱼

饿狼叼走尚未满月的婴儿

所有的呼吸都断裂于冥冥之中

火焰自岩隙喷出黑烟从水底腾起

把水还原为金

便是小城最伟大的使命

然而水如地狱

依然挤压着贫血的声音

无形的嘴依然吮吸着残血

我的肢体被咬得千孔百疮

只有你眸子的黑海

还放射着一线光波

你感到我的心还能微弱跳动

就偷偷地告诉我一直向西

去寻找我们的家园

那里有一座草木葱茏的山

是的你的吻在水中飞翔

目光却缠住了我的千里之行

我向西而去朝拜神圣的西山

水向东而流席卷着花草树木的尸体

面对滔天之浪我把双手钉进岩石

攀上秃鹰之崖我叩击高昂的头颅

一根一根地抽出目光

洞穿广袤的滚滚红尘

我在大河上下

游过了一百零八道河湾

经历了九九八十一次磨难

我感觉到自己沦丧的感觉与水相融

想象中的精神家园

在高大而肃穆的西山伫立如佛

我仿佛幸免于难

木鱼之声如我呐喊

一炷香火升起我的祈愿

我在白马的墓园长跪不起

只缘西山与西风正在燃烧

苍穹噼啪作响地火涌出山巅

铜山银山金山都化成了水

雷电般奔向东方只留下一片无涯的废墟

曾经原始而神奇的西山

曾经冰雪覆盖雪莲怒放的西山

曾经百鸟齐鸣佛光普照的西山

已被足迹污染世界失去最后一块净地

此时我最需要的只是平静

在高深而悠远的平静之中

回想一下那段恋情的刻骨铭心

再望一回遥远的东方

整理一下自己头发衣着和留言

再看一眼苍白的太阳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我

带着目空一切的孤傲

留下视死如归的坦荡

走进西部的熊熊烈火

让火洗净自己的灵魂

让心重塑一座信仰的西山

浪迹在野

不要问我为何匆匆赶路

一切都是徒劳的行走

我哭别故园的黄昏正是大地爆裂之际

穿过没有阳光浮动的杏林

杏子都黄给了曾经

我紧握老人的长鞭匆匆赶路

路扑入怀中的峦人

随即又在前方闪烁

成为我最人间的诱惑

还有梦中那个伟大的暗示

死死地牵引着我即或稍停片刻

心便不辞而别

我的路上没有别人

大雁只在天外蓝蓝地唱着

离开故土只过了一个瞬间

西山之脚已经深入我凸起的乡思

仅仅仰望一眼所有的感觉

都断裂于黑似地狱的山峡

一块空碑堵截了我上山的脚步

我重重地闭上眼睛

一任目光穿透后脑放纵地回望

走过的路竟是一座座山头

虽然不高确是一片翠绿

乳房般的南山高耸入云

从南山而来我一路餐风饮露

途经太阳升起的地方

依旧是一身苍茫两手空旷

忧伤成古诗中的风

在瓦釜雷鸣的萧瑟里含着旷世的幽怨

在悲雨的流浪中带着永不屈服的希求

西山无路也无草木

但我知道山顶有间迷人的红房子

住着一位永恒的峦人

我向那里而去我知道

当我登上山巅走进房子

也就跌入山下的墓穴深处

大门在水下启开抑或关闭

吞吐涌向十字码头的火炬

面对无数生灵堆积的岛

一个部族在流血我在为谁流亡

在充满迷梦的现代荒原

我没有食物棉衣和家园

向西我依旧是一朵伤痕累累的云

在真情的飓风中翱翔

在凄鹤唳天的荒野上小憩

风啊请让我落到那座还在歌唱的茅屋上

让我卸下冰一样的疲劳

让内心的阳光穿透前途

当我来到房前就徘徊于门外

我知道门里是一个奇妙的灵地

那里的泥土可以充饥

树上长满花花绿绿的衣衫

荷花开遍所有的石头

彩云如鸟人们秉烛起舞

我曾潜入蝴蝶的梦中

依傍日月之气倾听千里之外的鸣叫

也曾迷途于一个不凡的水寨

一个生命与死亡拥吻的复活之地

心确在等待一个温馨如春的家

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唯一的愿望依旧让我妄想

我捧起古典哲人的头骨

行云流水的琴声漫天飞舞

谁会走出大门吻我干裂如火的双唇

扶我跨过人生的门槛

长长的绿荫小径伸向宫殿

一切都不曾开始就面临结束

我还在门前把钟声抛向西山

唤来哀丝豪竹的碎影

在时间的夹缝里化为凤凰

随桑林舞曲环擎天之柱

唯我独尊地巡游三界

流浪汉的家除了子宫就是坟墓

在这凄苦的秋夜

荒风掠过鹊桥已断

寺院的残壁上一幅阴阳的合体

放射着图腾的未来之光

晓立于前猛觉我在画中

我翻遍山川已是天荒地老

雪峰的头颅荒芜如坟

滚滚浓烟舔着无泪的云

我从门与门之间侥幸通过

仿佛有一朵芙蓉露出水面

绽放出漫无边际的温柔

踯躅于阳光之外

水中的火焰开始泛滥

我精心铸就的一身正气

坍塌于辉煌的狼烟之中

灰烬上飘荡着日月星辰的凝视

苍天低垂双手大地裂成红唇

我在生命的边缘久久徘徊

内心珍藏着无限蔚蓝的海洋

我靠着一棵被伐的大树

看见向天国流失的飞翔仍在继续

祭祀的白纱音乐般垂向诺亚方舟

村头的白杨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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