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人老三件宝,爱钱怕死瞌睡少。”且不说这爱钱怕死,瞌睡少了那倒是真的。每日无论何时入睡,晨五点必醒无疑。这一晚还不到二时便又醒了,翻来覆去烙了半天烧饼还是睡意全无。无奈,看着榻侧书橱,窗外明月,思量一世做人,半生做事。感慨无限,遂成一联。
兼济独善一厢痴想随旧梦
月白风清半壁残卷伴余年
2009年10月于银川
感儿孙嬉戏
余子少不幸,偶染恶疾,如入炼狱。多年家无宁日,人无欢颜。所幸此子意志超常,历尽苦痛,终得痊愈。后离异再娶,生一女爱如掌珠。每与爱女游戏,便将1.85米高,200多斤重的身躯,为其女做马,且乐不可支。每睹此情景,感慨由生,恍若梦中。融融天伦乐,殷殷舐犊情。
丈夫柔骨在,怜子何惜身?
2009年11月于银川
夜晤袁公
夜读《随园诗话》,对其中的一段话颇受启发。袁公说:“才欲其大,志欲其小。才大,则任事有余;志小,则愿无不足。”接着,又举了两个例子以佐其证。一个是志大才疏的孔北海,一个是低调做官的邴曼容。邴为何人,余不知。而孔北海还是听说过的,好像就是从小便尊老爱幼,有“让梨”佳话、后为曹操不容而杀头的孔融先生。闻其“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并被曹丕推为“建安七子”之一,才情当不差,人缘也极好,“志大才疏”似不公允。然而做人做事当低调,余深以为然。一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如果太张狂了,则祸事不远矣!相反如果把自己看低一点,把欲望定低一点,则可知足常乐,甚至乱中自保。所谓“定欲成仙,空生烦恼”;所谓“所欲不求大,得欢常有余”,说得大概就是这个道理。然而世人,尤其是身处名利场中的“精英”们,又有几人看得明白?
世上人十人中有九人常叹“做人难”,要问难在何处,又常是十人十说。要我看,说到底就是“人生定位”问题。定位准确,就能活得心平气顺;定位不准,则烦恼丛生。这话说来容易,做时很难。不妨想一想,诸君生在这茫茫人世间,滚滚红尘中,或声色犬马、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光宗耀祖;或瓦灶绳床、劳骨饿腹、孤独无助、千辛万苦;或率性情志、快意恩仇、人伦纲常、凡尘俗务。这道道关卡,哪一道不留神,都能绊你个四脚朝天,摔你个鼻青脸肿。“准确定位”谈何容易?这需要相当的道德修为和人生境界,而且还要不断地加以调整和修正。假如时时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老几”,能吃“几碗饭”,这个问题就大体上有望得到解决了。要是时时自诩“老子天下第一”,处处硬撑“五雷十点半”,那就离吃苦头的日子不远了!
2009年9月于银川
由汉武帝罪己所想到的
古代帝王中,要说尚武好战,不能不提及汉武帝刘彻。其在位的三四十年间,征匈奴、平南越、出西域、攻朝鲜,几乎打遍天下。打仗是要花银子的,虽说有老祖宗留下的老底子,但也经不起长期、无止境的消耗。到了晚年,国家财政便濒于崩溃。于是便盐铁专营,增税加赋,出卖官爵,以钱赎罪,几乎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民不聊生必然怨声四起,于是政治上又实行高压政策,动辄以严刑酷法对付臣下,甚至把文帝早已明令废止的“妖言罪”也拾了起来。据说臣僚中如有不同意见,哪怕只是动了一下嘴唇,还未等出声,就被杀了头,罪名竟然叫“腹诽罪”。整个西汉社会矛盾激化,危机重重,已离亡秦之路不远了。
难能可贵的是,风雨飘摇中的刘彻开始了对自己的反省。征和四年,在朝廷审议桑弘羊、田千秋所提“轮台屯田案”时,汉武帝在冷静分析利弊后,断然否决了这一议案,并颁布了震惊朝野的“罢轮台屯田罪己诏”。诏书中不但检讨了自己的过失,态度也相当诚恳。随后又推行了许多与民休息的政策。这样,社会稳定了,经济恢复了,并为以后的“昭宣中兴”奠定了基础。这就是司马光所评价的“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的汉武帝刘彻。
一位两千年前的封建帝王能有如此胸怀和气度,实在令人感叹!言及于此,不由人不联想到当今政坛的“公仆”们,尤其是各级的一把手。不要说品级高的,就算是最小的乡长、村长,你见过有几个能公开承认自己说过错话、办过错事?要不怎么都说他们是“老虎屁股”呢?不相信您摸一下试试,只怕这辈子都和您没个完的时候!至于自我检讨,那就更是连想都甭想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办瞎事,而又诿过饰非,是当今官场的一大顽疾。它造就了多少刚愎自用、志大量小、“老子天下第一”、敢“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物。其恶劣之处自不待言,更可怕的是,这些臭毛病常被“魄力”、“铁腕”等字眼美化,谁都没把它当回事!
2009年11月于定边
与多多、淼淼同看一部电视剧
几年前,见多多、淼淼两个小孙子整天对着电视屏幕上的《武林外传》笑得前俯后仰,心里挺纳闷。什么电视剧能这么可乐?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瞄了几眼:这有什么?不过是几个肯出洋相的半吊子逗两个小屁孩儿,以赚取他们廉价的笑声罢了。
几年后的这一天,电视节目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了,于是拾起不知重播于多少遍的《武林外传》对付了一会儿。哎?有点意思,真得很可乐!一连看了两集后,竟然还在期待着下一集。想起几年前见两个小家伙被该剧逗得狂笑所说的话,自己都笑了。
同一部电视剧,时隔几年后再看,感觉完全不一样,我都糊涂了。这是怎么啦?想来想去答案也许只有一个——我老了。过去常见人把老年人叫“老小孩儿”、“老顽童”,很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活了这把子年纪,历尽坎坷,饱经风霜,什么事没见过!临老临老竟被一部小孩子家爱看的电视剧所吸引,并且被笑翻,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事。虽然有那么一点儿滑稽,但我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它至少说明我还没有老到麻木不仁的程度,对世界还有兴趣,对事物还有判断,生活中还有笑声。对于一个老头儿,难道还有比这些更可宝贵的吗?但愿能拥有的更多些,保持的更久些。倘若有一天,这些都没有了,那大概就是人生的尽头了。
2010年1月于银川寓所
会昌佛事说
佛教自东汉永平年间由明帝刘庄首肯进入中原后,如奇葩得遇沃土,渐渐落地生根。及至隋唐,已成鼎盛。史载当时全国寺庙林立,僧众如云。每遇重大佛事,万人空巷,盛况空前。迎请供奉西土佛陀舍利子时,参礼者辄以百万之众计,大有倾国倾城之势。从皇家到民间,人人信佛尊佛,以至痴迷。高僧大德多为帝王座上宾,国家大事先问佛旨。皇家对寺庙的赏赐之厚亦无以复加,从稀世珍宝到田产庙堂,难计其数。至于民间礼佛,更是倾其所有,甚至断臂割肉以奉佛坛者亦时有所闻,更何况钱财等俗物。经年累岁,寺庙财产富可敌国。“天下十分财,佛有七八分”,说得就是这种状况。在法门寺的地宫里,供奉给佛陀的祭器祭品,就连皇家也比不上庙里和尚的高档,更何论王公大臣。这就使皇家的权威、财政、颜面,统统受到挑战。于是,一场皇家与佛家共争天下的战争就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其实,世上还是有明白人的。只是看得明白未必敢说得明白,说明白了又未必顶用。晚年时的韩愈终于按捺不住了。一封《谏迎佛骨表》引得宪宗皇帝大怒,龙案一拍,定斩不赦。幸有众同僚冒死力保,才被留下性命,发配潮州。于是我们才有幸读到那首叫做《左迁至兰关示侄孙湘》的名诗。此后,朝堂之上谁还敢妄议佛事?
然而,事物发展到一定限度,规律便要自发调解,以得到新的平衡。到了会昌年间,武宗皇帝又按捺不住了。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无需“一封朝奏”,而是直接“一诏示下”。史上最大的一次禁佛运动开始了。佛经尽行焚毁,寺庙尽行拆除,僧尼尽行遣散,庙产尽行充公。有记载说,当时共查抄寺庙四千九百多处,遣散僧尼二十六万之众,佛经典籍被毁者不计其数。后世说,这是中国佛教史上的一场浩劫,当不过分。
怎么评说这事呢?长久以来公婆各执一端,孰对孰错,莫衷一是。要我看,根本还是个立场和角度的问题。对于皇权与神权争夺天下的这场战争来说,显然皇家赢得了胜利。天下毕竟保住了;对于历尽千辛万苦东求发展的外来文化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灾难,它至少使入境以来一路顺风顺水的佛教被迫放慢了东进的脚步;对于笃信佛理的芸芸众生来说,这事等于有人在他们的精神家园里放了一把火。大火过后,已是千疮百孔;而对于具有悠久历史,博大胸怀,能够不断融合外来民族、外来文化的中华文明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无论是焚经毁寺的皇帝,还是被扫地出门的和尚,都不过是匆匆过客。而曾经给过无数人精神慰藉的佛法禅理,作为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又何曾被灭?
2010年3月于定边
聪明的老和尚
晚上信手闲翻,读到一篇短文。说的是,有个叫得心的老和尚,收了香客鸡蛋四十个,大吞。人笑时作偈云:“混沌乾坤一口包,也无皮血也无毛。老僧带尔西天去,免在人间受一刀。”读罢这个段子,竟让我笑出声来。出家人食荤,是为杀生害命,已犯佛门大戒。有趣的是,这样一个大错误,竟然被那老和尚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如此理直气壮,如此解人急难,如此大爱大善。既心安理得享用了美食,又搏得救人水火的名声。尽管有点无赖,有点颠倒黑白,却是十分聪明。他深谙舆论之道,巧妙利用传媒手段,隐藏了真实意图,规避了佛家戒令,做到了师出有名,且名正言顺。真是太高明了!
与这个能把瞎事说成好事的老和尚相比,我们的许多人,常常连自己本来的好事都说不好。这在舆论手段多元化、传媒技术高科化的今天,不是太悲哀了吗?
2010年4月于银川
都是嘴馋惹的祸
一大早就想着朱老大家那炖得酥烂的酱猪蹄,咽下口腔里那不时泛起的馋水,便迫不及待地驱车出门了。民族南街办完事,已是十一时过了。顺着清和街北行,穿过北京东路,拐入中山北街,沿上海东路直奔朱老大家的进宁北街而去。心里还盘算着:这会儿那猪蹄该出锅了吧?谁料想,一场惊天大祸正在前方悄悄等着我。
快到中院门前那个路口时,有四五个孩子在过马路。本来都已过完,谁知有个孩子的爹在马路这边喊了一声,这个孩子头都没抬便折身蹿了回来。此时,我的车正以五十迈的速度奔到跟前。右侧是一辆晃晃悠悠地公交大巴,左侧是一辆正和我并驾齐驱的越野车,而车头前正是那突然蹿回的孩子。此时,满脑子就两个字:完了!
就在那听任悲剧发生的一瞬间,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宁毁车,勿撞人!本能的向左打方向的同时,手刹脚刹都到了底。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声,车停住了。这时车的右叶子板己贴在了那小子的屁股上。连爬带滚地钻出车来,先看孩子怎样了。还好,那小子毫发无伤一脸傻笑地站在那儿不吭声。
他爹是真急了!照那小子的屁股蛋子就是一巴掌:
“你不要命了!”
当我道歉时,又一迭声地说:
“不要紧,不要紧,我看的真真的,不要说没碰上,就是碰上了也怨不着你。”
说完拉着孩子就走了。
回头再看车左侧,与那辆还没挂上牌子的奔驰550也就两指距离了。司机是位四十出头的汉子,放下车窗玻璃,亮着大嗓门说:
“老师傅,万幸哪!今儿这事你要稍沉不住气,这孩子可就完了!”
当我为差点撞了他的新车而道歉时,他一脸厚道地说:
“那怕啥?撞了车咱能修,撞了人还了得!”
说完一轰油门先走了。
把车靠到路边,就下不来了。想着刚才那一幕,仍然是一脑门子冷汗!心里直扑腾:假如刚才车速再快点,假如那孩子蹿回来少跨一步,假如此时没方向了,没刹车了……真是越想越后怕。
半晌,惊魂稍定后,才想起猪蹄子的事。尽管已经没了胃口,还是下意识地往进宁北街去了。到了朱老大门口一看,不知为什么店门都没开呢!想想自己受了这么大惊吓,连个猪毛都没见着,心里直喊亏得慌!
调转车头,慢慢往回赶。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心里直嘀咕:这个倒霉的早上!2010年5月于银川
被遗忘了的拓疆之功
近因新版《三国演义》热播,为了看得明白,闲暇时偶尔翻翻史书。不料无意之中,竟为吴主孙权翻出一件天大功劳。
关于中国内地早期与海外的关系,不能不提及两则信息。一则是传闻,据传秦时,始皇帝听信方士徐福进言:东海有神仙居,往求可得长生不老之药。遂派其带三千童子,五种工匠入海寻之,却一无所获。后在日本大阪发现徐福墓,猜因当年未得仙药,不敢回秦交差,逃日本居之。第二则信息是关于台湾的,与孙权仲谋先生有直接关系。公元229年,孙先生在曹丕、刘备先后称帝后,遂于建康称帝,号吴。次年听说东南海上有夷、萱二州,即派大将卫温、诸葛直率兵万余出海寻之。船队在大海上久寻不果,兵士水土不服,病死者十之八九。准备返回时偶然发现澎湖列岛,信心大增。继续往东驶去,遂至夷州,也就是今天的台湾。上岛逗留数日,掳当地土著数千人而返。虽然此二将回朝后,都被吴主以“违诏无功”罪杀了头,但大陆与台湾之往来终是先河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