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组诗）
序诗
必须开始堕入一张纸的深渊
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让梦痕真实地留在雪地
让光亮退守黎明让每一个字
发出自己的声音
就这样开始好吗大哥
把我们砌进同一个空间
其中一个方格安放我去年的骨灰
印在水面的光斑折射出
另一种照耀1996
我不停地沉默不停地沉默
让生活更深地沉在表面
我们始终保持着正常的呼吸和心跳
我们几乎与自己擦肩而过
我头也不回很长一段时间
我不知所措茫然若失
你往火堆里添了把干柴
我甚至不知道下一个冬季我们
以什么取暖
开始之前我们总是忘了带上足够的水
真理离我们毕竟太远
天空的囚笼有没有需要我们解救的
兄弟为了明天的清白
人民纷纷变节我们
孤立无援
我们同时放弃了原地
一切
都在预谋之中
1997.6.16衡阳
对于未来与昨天一无所知
所有的下水道堵塞今夜
泛滥的光阴回旋不止
悄然无声的背影缩进空瓶
而杯子空着倒不出一滴
能否重新打开一扇门进入或出去
无关紧要漫长的一生
谁愿坐以待毙
不复存在的异乡谁能够返回
显微镜的倍数正好等于真相的可信度
许多人来来去去离开了失败的影子
此刻谁保持了清醒
保持了将空杯子举过头顶的姿势
让多余的光虚度成残渣
声音渗出地面
来自地下水的深度纯净得不掺一丝痛苦的
杂质
受惊的鸟纷纷离巢
翅膀已成为自由的手中玩物
无处不在的蛛网不会突然消失
哪怕是一张白纸也布满可怕的
陷阱分辨不出哪一个暗室保留了这个
春天的底片撬开牙齿也不发出一点呻吟的
夜晚只剩下一张虚掩的面孔
再次尝试着睁开眼睛封锁在梦魇中的
空宅空成一团
坚实外壳下的未来与昨天
滴水不漏
放弃的与坚守的都已面目全非
割断的喉管真理呼之欲出
因此
千万不要告诉我春天已经来过
1997.6.4衡阳
表面
除此之外我们无处可去
所有来自生活的经验
都被压在玻璃板下手感良好
岁月已露出了他的秃顶
我们保持了与时间足够的
磨擦行走在时间的表面
深入已成为一种假相
那些杂乱的幻影显现了我们
只一瞬间
我们手中的花朵就开过了
留着一些体温这意味着
一块抹布随时清除着多余的
杂念
我们将陆续离开那里去向不明
堆积起来的仰望严重阻碍了我们的
前程易碎的生活
我们随时将被清除对于未来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1997.6.4
守夜人
据说必须有个人看守
必须有人在那儿
——卡夫卡
嚼干了汁液的夜吐了一地
泥沙俱下的面具之下
我们裸着绽开的肉
所有关闭的门都空着
门前的脚印是如何走出迷障
我们在任何的序列中单刀直入
致使身后的一切迎刃而解
生活在对面的日子我们
吐出了所剩无几的骨头
因此失去的身份恢复了原有的形状
在这同时许多灯熄了
弯曲在夜中的真理发出水声
混浊的水声在零下依然摸不到一根
骨头的坚硬仅有影子是不够的
我们同时从躯体里走出来与影子
抱成一团
除此之外我们忍受了一个人的
走动除此之外
我们嚼烂的舌头被真理
吐了一地
1997.6.27广州—成都
方向
那并不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我迟疑了整整一生下午两点半
阳光并不如我们梦想的那样灿烂
车轮碾过之后马路有些潮湿晦暗
对于结果的恐惧再一次坚定了
我的逃离
吹进眼中的风沙会更长久地
磨砺我的虚空我离春天
更远了一些中断的方向以不同的方式
接近这个下午
这个狭长的下午我始终重复着一句话
就像一柄不断出鞘的剑无所作为
场景更换了好几次我闪烁不定
疲倦的阳光已经无能为力
不可能在半路上停下
一松手时间将脱缰而去
最大的恐惧是我已深陷不拔
在经过的第七个路口一觉醒来
我精心腾出的空间布满蛛网被粉刷的窗外
一切都空了
隔着明灭之间失去速度的车轮
在时间的胶带上永无休止地空转
提前下车的人
带走了方向
1997.8.5衡阳
陌生人
女：我们还很陌生
男：我们将永远陌生
我们四处走动身子变得更轻
几乎踩不到大地的脚步被放弃的
枝头挂满孤独的落叶
深刻的某一时辰已出卖给某一件
轻佻的衣裳裸出的内心
一文不值
偶然想起词语曾经发出的呻吟
很像那滴血的光阴
我们一直保存着擦去血迹的日常生活
这危险的举动一直在进行
喝完酒之后的我们一再提起那只杯子
表情甚是严肃似乎我们已不是
其中的一部分
常常我们用另一种声音安慰自己
同时以多余的虚伪作陪
估计自己睡着之后
才解开安全带任惯性将自己抛离
这样的时光生命加速耗损
永远捅不破的一张纸
密写了完整的过程
密不透风的字迹暗藏杀机
嘴唇与嘴唇之间隔着尖刻的
词语因此
我们拒绝接吻脱了一地的方向
匆匆完事之后被我们穿在各自的
身上
我们只交换了一下位置一切就结束了
早泄的脸上又挂满了虚假的阳光
我们无意中扯开的一条缝已被拉链严严扣上
很多东西趁虚而出
那么就将内心的货架盘空了
不留一物
1997.8.20萍乡—衡阳
外套
这就是我？
——题记
偶然遇见的事物对于等待是一种
威胁无缘无故的离开
甩掉了暗处的叮咬
世界并未因此有所变化
染上了语病的舌头软沓沓
失去了应有的弹性
就如一堆交尾的苍蝇在无处可去之后
将我的手掌当做婚床
我的手掌纹路清晰地开放一夜又一夜
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冲动不已
深陷在肉中的爱改变了一个时代的体态
我们从来没有如此
虚荣大片大片的阳光剥离天空
对于旷远的瞻望聚集成广场
足够漫长的堆积
已逐渐丰富了我们的面孔
习惯了被放弃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
珍藏多年的底色镶满花边
许多梦想制成的标本摆满生活的每一条出路
我们反复重叠在一起将自己彻底留下
影子薄薄地贴墙而立时间不会停止
对我们的吞噬十分钟之后
我们走开墙壁晃了几晃
无法穿越的广场让我们经历了
另一种漫长与虚空
瓜熟蒂落并不是唯一的结局
在对面我们几乎忘了自己
有人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对面
尖叫一声我知道
我们相互之间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
否则今夜的凶杀案我会在另一具
尸体上死去
1997.8.22南岳衡山
解决
这是我一直不敢公开的内幕
这离开已有多年多年的虚空
端坐在我的桌前
我突然想起的一些事情
还没发生就已结束
高高的门坎已不多见在转身之后
发现自己不翼而飞我不能分辨
哪一部分更真实造假者的工作
已没有任何意义而连夜的赶路人
天亮后无路可去
树枝上的蛹中留下空壳一样的
鸣叫被搬走的幻象在虚构的事物中
坚实起来我空荡在两棵树之间
风声惊动了穿行的过客等一切宁静下来后
我清晰听到了千里之外的回声
留在未知的命运不可更改
其实一切都是意外
1997.8.23南岳衡山
状态（组诗）
玩味
一
天空将所有的目光安上了翅膀
密集的飞翔威胁着整个春天
发着芽的城市谁也不愿轻易离开
可以想象裂变的视野
从一只无边无沿的烧杯中
不停地溢出
一场雨过后天空乱了方寸
没顶的危险近了咫尺
二
能淹没的都淹没了
剩下的是一些泡沫
或失去重量的光阴
敞开的水是世界最后的怀抱
将熄的火光在漆黑的水中
固执地照耀
来自水底的钟声锈在半空
我们敲着空杯子一遍又一遍
简单地重复着喝空的过程
被包装的水在形状里张大了嘴
三
我们轻易地找到一个空间
杂乱地堆放了性别不明的白天和黑夜
以及锈成一团的欲望
坚石一般的面孔挤不出一丝
阳光的味道
我们用大理石一样的修辞与墓穴
对谈
潮湿的木柴一直无法燃烧
像一堆遗骨在血肉中
浸淫得太久斧头蹲在一旁
露出满嘴啃嘣的板牙
我们只是想在朽木的余烬上
茁壮成长
四
在各自的位置上呆着
城市的下水道是我们生活的源泉吗
在人群中到处碰壁头破血流之后
与自己握手言和又在梦醒后
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因此
我们有理由怀疑落下去的太阳
将用手淫来消磨慢慢长夜
而光天化日之下的月亮在一口干涸的
井中意淫着下水道的快感
五
不要轻易说出那些真理
悬挂在半空中的果实
根本就没有坠落的意思
将内部拆散了也找不到我们
所需要的结果
挖地三尺也找不到
我们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
六
制作诗歌的整个工艺流程无非是
选料脱水碾碎配比
调和然后稀释
通过注射器推进木乃伊的脉搏
我们需要的就是节外生枝的效果
七
一只物种不明的蛋在坠落的过程中
长出了翅膀
栖息在天空的童年怎么会想到
多年之后抬头时的痛
是路把我们带出了天空
我们与路同行碾平了命运
不时被扎破我们身不由己地成长着
这样漫长的过程我们偶尔
会被风吹走一些种子
八
纯液态的夜这巨大的空间
浓缩成最初的一滴
孤零零地滴垂保持了固有的深度
自始至终我们深藏不露
为明天准备的死亡已被取消
我们将趁着浓浓夜色
逃出一个水泡的囚禁
1997.6.8衡阳
克制
把灯盏拿开
夜已到来
——阿赫马托娃
一
事实上我一直没有出现
封死的路垂挂着门后明日的过客
在无路可走之后一定会来敲响我的门
成堆的往事在任何一个路口
都是尘土飞扬我把经常的怀念
深刻在一些破碎里
我经常绕道而行把命运走成了弧线
突然的一个停顿让我失去
速度
二
是时候了我在自己的回声里
找到了隐居的万物
多少无辜的日落在你的泥泞中
重创了一个个无法治愈的内伤
现在一切都已发生
我们已被一切包扎在一起
三
有人在说了一声再见就与灯光
融为一体周围的事物不得不
将自己拆散了堆放在自言自语的场景
我们不是为了光明而来与此相关的道路
早已消失肉体中的反光
已触摸到了春天的绿色
我们折叠在一起隔着相反的方向
隔着遥远的回声屈身于现实的深处
灯光的颜色在加深直到
与黑夜融为一体
四
请别走开从一个人走向另一个人的
过程必须防止意外的陷落
我一眼就辨认出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耗尽了我们一生的坚守
雪开始白了我几乎听到了
身后僵硬的召唤任意打开的一扇门
都是我们曾陷落的深渊
我和你一起承担一生中反复出现的
破碎满目的破碎
粘结了远远的人群
五
蔷薇花开过之后我被倒进往事
长久的沉默替代了我的到来
我在梦的尽头燃起了微火
幻梦中的事情不要对人言说
空荡荡的尽头是另一个天空
只剩下张望以及废弃的方向
六
任何一个结局都令我深信不疑
留下的背影只有在我离去之后
才显出它的厚度
很多时候我言不由衷
最根本的原因是众人都已来到
我没有机会再次进入那片空地
一个夜晚已经结束我睁开眼睛
看见阳光一片人心闪烁
七
如此鲜嫩的黎明很多人失去方向
我将自己分开了一个向东
一个向西在横穿的过程中
我不希望遇见什么
其实一切并不重要
我只是开错了房门
在我退出时一切都晚了
1997.8.17衡阳
立场
非如此不可？
——题记
一
把城市孤独地留在原地并不是
我的错我更尊重的事实是
城市需要安静我被运往远处
被卸下然后步行
然后……
不需要再惊动任何人
城市在熄灯的幕后退场
连最后一句台词都不愿说出
二
我周身弥漫着芬芳比风更轻
晦暗的生活并不预示着什么有许多岁月
把我当做必经的通道并在滑倒之后
从内心中成长起来
有人在用软尺丈量土地
我一退再退结果他们把我也量了进去
一棵树支撑起倾斜的天空
我在树下并非杞人忧天来来去去的人群
发出死鱼的气味
百年未雨的大早失去流向的生命
更加坚实
三
对此我一无所知直到
生命陷入僵局直到
梦醒不知身何处
在偶然的一隅我酝酿了一生的
结局被迫流产
重新折回起点是残酷的特别是对于
厌倦了生活的人在路边
我阴险地注视着必经的人群这些
等待捕捞的渔汛
阳光直射进眼里我毫无知觉
我确信一切已经过去
四
我一再穿越的城古老而沉迷
如今它在原地孤独地古老而沉迷
与我相关的部分日渐风化脱落
任何一种方式都无法将我彻底消灭
我的离开只是暂时的就像
我的苏醒也只是暂时
我唯有以发酵来完成自己
溢出的芬芳比春天还浓
这八月的庭院光阴稀薄
流云铅重我亲手葬送的腐朽
已根深蒂固现在我独守青山
虫鸣多于鸟鸣阳光所剩无几
十面埋伏阵中我绝不会自取灭亡
五
我一直在路边从1970年的春天
总有一个人是我要等的
蜕皮的光空余一只空壳
保留着存在的意义
眼中的空旷也丧失之后
更坚定了我这样的枯立
意外的收获往往使我的双手
不知所措
不能轻信风的方向
在漫长的坚守中所有偏离的危险
潜伏的风中影子的不翼而飞
并未改变我的初衷
只有坚决陌生的门
是去了敞开的耐性
六
这样的生活还要忍受多久
被覆膜的快乐维持着表面的新鲜
我的虚空无法填充白天和黑夜
饥饿的情欲趴下了必须
重新空空地立起
对于过程我已厌倦
对于结果我已无所谓
就这样倒退着前进将期望中的阳光随意
掐灭就这样不假思索地劳动
努力摆脱假想的时间
日常生活的枝节并未给
内心的成长留下多余的空间
我沿着盲者的脚印一步一步
被带离尽管
我并不能因此肯定
高处闪亮的就是我迷失的
道路
七
如今美好的事物越来越少
点滴之间裹着三百六十五天的
足尖惯性的奔跑
找不到减速的跑道
我一再更改的遗言也找不到
合适的棺柩
不要相信任何的承诺
自我离去一切恢复原状
许多悲喜交加的夜我自动退出意外的
遭遇生活因此变得零乱不堪
记忆中的每一部分都反射着疲惫的抽动
八
每一处只留下一条缝
一条缝划开了松弛的夜
我知道接下来将是我要完成的工作
事实面前没有模棱两可的门
而今夜虫鸣夸张地散布谎言
最后一次摊牌加速了真理的滑坡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孩子已经睡去
“非如此不可！”
那些用软尺丈量土地的人们
将我划满刻度之后一走了之
1997.8.23南岳.衡山
阳光行动（组诗）
如果我们的灵魂里确实有光……
——哑石
六月的天空无底的洞
六月是我闭门写诗的日子
堕落了一半的羽毛在我的窗口
停留了整整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过路的人们早已无影无踪
渐渐发硬的阳光一直徘徊在
我的影子之外诞生在我影子之间的
黎明一直昏睡不醒
我紧闭的门连接了天空与六月的
井绳我悠悠荡荡
在六月与天空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