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会通:是旧法和西法的度量单位换算表。
中国古代把天球定为3651/4度,太阳每天移动一度,计算很不方便。新历书照西法把天球定为360度,每度60分,每分60秒,计算起来方便多了。
《历书总目》是历书的总目录,它总汇了这部历书的几十种专题著作共130卷的内容。
历书的每一卷都由徐光启亲自审阅,修改定稿,然后再由历局里学习历法的学生抄录而成。徐光启对抄写工作要求很严,他吩咐要把历书抄出八套分别放到八个部门去保存,进呈给皇帝的历书要抄写得最工整。
徐光启问历局的官员道:
“抄录完成的那些书都校对过了吗?”
“每卷都校对了三遍。”
徐光启点了点头,顺手从桌上的一堆书中抽出几本书翻了翻,其中有一本抄写的非常好,便问:“这是谁抄写的?”
“是朱光灿抄写的,他是个很用功的学生。”
徐光启叫人把朱光灿找来,夸奖他说:“你抄写历书,工整秀丽,很好。”
朱光灿有些紧张地说道:“谢大人夸奖。”
徐光启看着这个青年人,心里很满意。问道:“你抄写的书,都读过吗?懂吗?”
“读过,都懂。”
“我们历局以研究西洋历法为主。可是对于中国原有的历法也要研究,采长补短。青年人一定要博古通今,学贯中西,才能真正通晓天文学。”
“大人的教诲,学生将铭刻于心。学生学过郭守敬的历法和回回历(阿拉伯历法),我们的历法比西洋历法难学。西洋历法先讲道理,再讲计算,就使人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计算。我们的历法常常只教人怎么推算,却不讲为什么,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遇到计算结果和天象不一致,也说不出什么道理,不知道怎样改正。”
朱光灿把西洋历法的这个特点说得很明白,使徐光启感到由衷的高兴。他连声说:“对!对!”然后突然说:“我想考考你。”
朱光灿恭恭敬敬地说:“请大人命题。”
徐光启打开抽屉,拿出一封公文,是四川监察御史马如蛟发来的,介绍秀才冷守中的历法研究的,并附有冷守中的著作。冷守中以旧历法为根据,提出自己的一套历法理论,向新历法挑战,而马如蛟支持他。
徐光启对朱光灿说,“你把这份材料看一看,对冷守中的历法著作给以评价,明天上午你回答冷守中算法的优劣。”
第二天,朱光灿高高兴兴地找到徐光启说:“大人,早几天我们不是对太阳实测过今年冬至的时刻吗?是十一月十九日丑初一刻又五分四十一秒。钦天监用郭守敬法,定为十八日亥正一刻,误差十二刻还多;而冷守中却推算为十八日酉正一刻,误差竟达二十八刻(合七个小时)之多。这个人算法并不高明。”
“你说得对。”徐光启称赞说,“不过,这样答复他,他未必心服。因为我们实测冬至,他没有看见,可以不相信。他还可以说,我们测量的漏壶不准确,时间算错了。”
“那么,还有明年4月15日的月食。我们已经推算好了,那次月食,北京在卯初初刻复圆,四川成都在寅正初刻复圆,可是冷守中却推算说,这次月食要白天才结束,显然更是错误的。”
徐光启笑着赞扬朱光灿说:“你这一下可打中了他的要害了。唉,茫茫太空的事,我们至今不能完全了解,你说西洋历法好,他偏不信,你也说不服他。独有日食、月食,各家历法都可以事先推算,到时候大家一起看,谁推算正确,谁推算错误,谁的误差大,谁的误差小,有目共睹,是非分明。所以,验证历法的优劣,通过日月食最有说服力。为什么每逢日月食,我总叫你们一起上观象台去看?就是让你们凭亲眼所见,比较多种历法的优劣。为什么明年4月15日的月食,我们今年就要预报出去?而且我们不但预报北京见食时间,还要预报各省省会见食时间?这就是要使全国的人到时候都来验证,相信我们新历法的正确。万一新历法误差较大,我们也可以追查原因,进行一些修改。所以,你拿这次月食的时刻来指出他的错误,正合我意。我打算写信给冷守中,叫他到时候对天验证。”
朱光灿受到徐光启的夸奖,很兴奋地说:“如果那天月食确实到白昼才结束……”
“那我们甘拜下风。”徐光启说:“我们把冷守中请到北京来,给我们上课。”
“假如那天月食却像我们预测的,寅正初刻就复圆了,那就要叫冷守中……”
“叫他虚心就是了。我再考你一个问题。”
朱光灿很喜欢接受考试:“请大人出题目吧。”
“为什么北京复圆在卯初,成都复圆在寅正?”
朱光灿流利地回答说:“月食复圆,天下共见,不过因为地球是圆的,北京和成都经度不同,时间就不一样。”
“答得对。这个现象,中国古代的历法都没提到,回回历也不提,只有西洋历法讲得清楚。可是,北京和成都经度相差多少,我们没经过实地测量,只是约略估计,认为两地经度差十四度左右,时间相差将近四刻,很不精确。所以,即使北京见食时间我们预报完全正确,成都见食时间也还有差。要等月食出现时,两地实测见食时间,我们再凭见食时间的差数来算出经度的差数,那个经度差数就比较正确了。”
朱光灿起身说道:“大人说得对。学生记住了。”
徐光启满意地说:“回去不要骄傲,要继续虚心学习。”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叫住朱光灿。他拿出一张图递给朱光灿说:“明年4月15日的月食,我画了一张月食过程的草图,太潦草了,请你改画成一幅清楚正确的月食图,这也是我们预报的内容,我准备刻印发到全国去。”
徐光启这时候已经是年近70岁的老人了。然而在修历的工作中,他仍然和壮年时代从事农业科学试验一样,非常注重实践,经常亲自登上观象台进行观察测验,对照比较历书推算结果。
崇祯四年(1631)10月1日出现日食,徐光启率领历局全体人员和钦天监的官员一同观测日食。日食的全过程所用的时间比预报的时间短,徐光启就和大家一起分析差错的原因,根据测得的结果,对历书中的有关计算方法作了一些改进。
徐光启深感自己年事已高,就想在有生之年为修历工作多做一些事情,所以常常是挑灯夜战,审阅修订历法文摘。
有一次,徐尔爵(徐光启的孙子)领朋友张溥拜访徐光启,已是掌灯时分,徐光启还在伏案阅读。桌上摆着一大堆文稿。
张溥见徐光启霜鬓雪发,精神矍铄地审阅文稿,不禁肃然直敬,十分关心地说:
“老大人年过古稀,依然废寝忘食地工作,真让晚辈敬重与担心啊!”
徐光启听到张溥善意的忠告,高兴地说:
“老朽虽已日薄西山,但深得圣上信任,荣膺改历大任,岂敢怠慢!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我深恐没有完成新的历书,就辞世而去啊!”
张溥也是个爱好文学的人,他听徐光启引用了古人的诗,立即回答说:
“老大人真正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唐代诗人刘禹锡说得好:‘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老大人的才智将与您的历书一起,化做满天霞光,照亮子孙万代!”
徐光启胡子颤抖地说:“过奖了,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
这次相见使张溥终生难忘,多年之后,他又再次撰写文章称赞徐光启致力科学孜孜不倦、老而弥坚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