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在鲍湾村、冀湾村采访时，69岁的张书伸老人告诉我，以前和他一起外出耍猴的搭档叫张首先，当年到云南耍猴，后来便留在云南工作，在当时的昆明火葬场当了场长。张书伸老人在1959年去云南看过张首先。
张首先还是黄爱青的亲戚，后来黄爱青给我要到了张首先家人的电话，我和张首先老人取得了联系。我准备去云南听听张首先老人的故事。
2003年12月28日，我专门从洛阳乘飞机到昆明，找到张首先老人，想看看他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那一年，张首先老人70岁，已经退休在家。
12月29日，到达昆明的第二天，我找到处于市区中心的火葬场家属院，张首先和老伴住在三楼。张首先虽然离开家乡多年，但还是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见面就先热情地对我说：“你还没吃嘞吧？”
张首先老人8岁时母亲就改嫁了，自己的一个姐姐也被送到别人家做童养媳，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染上了大烟瘾。1917年，当时政府还允许村民种植大烟，张首先父亲家里的一个亲戚家种有大烟，收割的时候让父亲过去帮忙，结果父亲由此染上了烟瘾。为了吸大烟，父亲逐渐把家里的东西都给变卖光了，母亲觉得这日子没法过，后来便改嫁了。为了筹集买大烟的钱，父亲四处举债，最后家里的亲戚没有人敢借给他钱。在一次烟瘾发作的时候，父亲把张首先伯伯家的耕牛偷出来变卖掉，从此就再也不敢回家了。
8岁的张首先一人在家，无法生活，伯伯就将他送到离家三四里外、在地主家做饭的奶奶身边。地主不让奶奶留下这个吃闲饭的孩子，奶奶只好把他送到当地的泰山庙，给当时的鸿志鑫道长做道童。那时，泰山庙有十几个道士，鸿志鑫道长也吸大烟，张首先每天往返于庙里和樊集给道长买烟土。当时樊集是一个有着两三百户人家的大村庄，樊集有个私塾，鸿志鑫道长供他上了一年的私塾，读了《百家姓》《三字经》等书。
1949年，张首先16岁，那一年泰山庙里的道士都被遣散回家了。张首先的二伯把他接回家，成分定为贫农，政府分给他两亩地、两间草房。
由于上过私塾，张首先多少有点文化，先后在村里选举中当过乡委员、民政委员、治保委员等。到了1955年，村里耍猴人挺多，外出赚钱的也不少，他就加入了“挑子”。他们这个挑子以张书伸为掌班，黄保立为师傅，收入的分配原则是每100元师傅黄保立得33元，张首先得18元，余下的都是掌班张书伸的。猴子和耍猴的家当都是张书伸出，张首先帮忙出些力，担挑子、做饭、收钱都是他干。那个年代在外面耍猴，一天挣5角钱也比在家里强很多。
1955年9月，他们一行三人从新野出发，先后到过湖北、湖南、广西、云南等地，这一走就是一年多。那时候，耍猴主要靠挑着担子步行，没有钱坐车，也还没有开始扒火车。当时耍猴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那时耍猴只是为了吸引人过来，等到围观人多的时候，他们就会拿出一包包针线来卖，一角钱一包。那时针是用锡纸包着的，他们把卖针留下来的锡纸保存下来，回家把这些锡纸熔化后，可以做一把喝酒用的小锡壶。
他们箱子里放的是猴子穿戴的戏装和面具，耍猴人一开始唱戏，猴子就会自己走到箱子前，打开箱子，拿出各种戏服、帽子和面具穿戴在身上，然后表演各种戏剧。
黄保立后来背着张首先、张书伸二人，自己在酒馆里喝小酒，被发现后产生矛盾，黄保立就不干了，自己先回了新野老家。
1956年冬季，张首先、张书伸二人走到湖北荆州，准备过长江时，在路边意外捡到2000多元钱，他们俩认为这么一大笔钱肯定不是一个人的，决定就在原地等待。结果没过多久，当地工厂的一位人事科科长骑车找了回来，这2000多元钱是他们全厂工人的工资。科长为了感谢他们，把他们俩请回厂里吃饭，还给他们买了一条“白毛女”牌香烟，但是他们俩每人只拿了一盒就走了。
这一年他们耍猴生意特别好，仅张书伸就赚了1000多元，回到家里，盖了五间房子，置了三亩半土地，买了大桌子、大柜子、大水磨后还有富余，可见当时1000多元钱的购买力有多高。
从昆明回来后，我到村里找到张书伸老人，他就住在张云尧家旁边。老人还和老伴住在他当年赚钱盖的老房子里，看着他养的牛，怕晚上被人偷去了。老人很自豪地指着老房子说：“这在当时可是村里最好的房子。”老人回忆起自己靠耍猴挣下的一份家业，心里很开心。
张首先、张书伸二人一直搭伴耍猴，直到1958年“大跃进”时期。那年，他们一路耍猴到了云南昆明市，住在米场新街。由于昆明市里不让耍猴，赚不到钱，他们没有饭吃，两人便找到当时的盘龙区派出所“申诉”，说：“公家不让耍猴，就给我们找一份工作干，否则我们没钱回不了家。”派出所问他们是不是想要些路费回家，两个人说：“是！”
派出所介绍他们去当时在扶贫村设置的收容所。一进去，两个人带出来表演的狗死了，羊给卖了，猴子也被放跑了。
四个月后，民政局成立了一个采矿队，他们被送到正在修建的阿岭铁路打石头。干了一年多，两人正式转正，每月有22元工资。再后来，他们又被分配到昆明钢铁厂做炼钢工人，每月有35元工资。干了三年后，钢铁厂裁人，又把他们俩分配到会泽县的一个有色金属厂。
张书伸干到1960年2月，便回到新野老家。1979年，他跟着村里人又外出耍过一年猴。1980年后，他就不再外出耍猴了。张书伸老人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三个孙女、一个孙子，一个重孙，四世同堂。张书伸老人已于2009年夏天去世。
张首先则在1960年被调到昆明跑马山火葬场当了场长。张首先1962年成家，当时他已经29岁了，老伴也是火葬场的工人。张首先一直在火葬场工作了30年。老人现在有三个女儿、三个儿子，两个孙子、两个外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