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松林边的执着等待
寒风呼啸，冷气直往衣服里钻，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僵硬。可是秋冕丝毫感觉不到冷，因为心已死。
太晚了，酒楼都打烊了。抱着酒瓶摇摇晃晃的走在大街上，醉意迷离的双眼看不清前面的路，仰头又灌下一大口。
今夜，他只想醉。可是为什么喝了一天，思想还是这么清楚。
今夜，他只想忘了她，忘了自己，忘了恨……亦，忘了爱！
脚下一个趔趄，似乎倒在自己的大床上了，只是这床冷的厉害，如同他的心一样。
终于……醉了吗？
梦里面，热情娇艳的红枫下，沉静执着的女孩静静的对自己说。
“秋冕，其实你心里有一座坟。”……
心思通透如朝歌，看穿了他心里的恨！
他居然就这样被她看穿了，恼羞成怒的摘下枫叶向她狠狠扫去，刺眼的红滴下……
不，他不是真的想伤害她的。他只是慌了……
她失踪的那一夜，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害怕。
朝歌，既然你能看透我，为什么不来拯救我呢？我多想一个不小心就和你白头偕老了，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绝不像父皇那样朝三暮四，始乱终弃。
醉的一塌糊涂，吐的一塌糊涂，满面赤红，酒气熏天。冷酷骄傲的秋水三皇子风度全失，心碎痛苦的醉倒横卧在无人冰冷的大街上。
没了冷漠，没了骄傲，没了灵魂，孤零零的躺着，很快被满天纷飞的大雪覆盖。
远远望去，只看到一个微微突起的雪白物体，越下越大的雪蒙蔽了世人的眼……
梦里，全是那个清瘦淡雅的身影，长发飞扬，额间蓝宝石泛着清冷的光。原本沉静的脸上竟带着浅浅的笑，看向自己……
大雪中，街的另一端缓缓走来一个人，撑着伞，黑色的靴深深埋入积雪中，每一步都行动迟缓。
一小段的路途似乎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很久，才走到秋冕身边，默默的看着。
终于，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弯下腰，轻轻一提，秋冕便被抓在手中。
大雪中，两个黑黑的点，消失在街的尽头……
心中挣扎再三，李临渊还是把秋冕带回了太尉府。他不知道这个一向冷漠的秋水三皇子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以至于非得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买醉，乃至横卧街头，把自己弄的狼狈不堪，落魄卑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纱窗射进窗户，带来一丝暗淡的光，却也足以照亮本来黑暗的房间。
秋冕抚着头痛欲裂的额，困惑的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这是在哪里？
很明显，这不是自己的房间。他只记得昨晚自己好像去喝酒，然后……喝醉了。之后的事就不清楚了，原来喝酒真的能暂时忘了一切。
可是，酒醒以后呢？秋冕自嘲一笑。
晨曦的光雾中，秋冕一向冰冷坚硬的线条柔和许多，眼中的千年寒冰似乎也已经消融了。
朝歌安静的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些诧异的看着，原来卸下冷漠的秋冕也是如此柔和温暖。
清冽秀气的五官，清隽卓然的气质，从朝歌这个角度看去，竟有几分神似幻舞的太后娘娘。
朝歌肿怔，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今天一大早，爹爹派人来通知，说是自己同学昨晚醉了住在太尉府，让她来看看醒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需要什么的。
她还在疑惑是谁，一看原来是冷冰冰的秋冕。
想到这，身体一动，紫金凤尾铃铛叮当直响，惊醒了混沌中的冷漠少年。
还未等朝歌开口——“你怎么在这？”迅速冰武装冷自己，他不想在自己最脆弱，最狼狈的时候见到她。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里……”还没说完。
“出去——”秋冕口气恶劣的粗声打断。
朝歌静静的看着这个与印象中不太一样的秋冕，不同于以往的冷漠，此刻的他更像是被惹恼触怒的雄狮，下一刻就要咆哮发狂，甚至于咬人了。
朝歌起身，轻轻的出声，“这是我家，是爹爹让我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优雅沉静的离开房间。
只留下一脸震惊失落的秋冕，望着门开的方向发呆。
冬日里淡淡的阳光铺洒在门口，不见温暖，那惨淡的颜色跟屋外的白雪交辉，愈见寒冷。
就如同他的心一样……
他不想一见到她就浑身长刺把她赶走的，可是习惯使然。从小只知道恨，习惯了恨，而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没过多久，李临渊带着仆人进来了，淡淡的请安，淡淡的询问……
秋冕又恢复昨日之前的秋冕，依然是那个泰山崩于前儿不动的冷漠的秋冕，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改变。
其实，什么都变了……
朝歌没等秋冕一起，就先去皇家书院了。她想照秋冕刚刚的态度应该是不屑同自己一道去书院的，所以吃完早饭就让彩衣无涯陪着出发了。
姗姗来迟的秋冕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自己的座位，经过朝歌的身边时还用他那冰冷的眼神狠狠的瞪了一眼她。
莫名万分！
可是，山里来的孩子最终还是不懂……
今日的课上很沉静，大家都各怀心事。
朝歌听课也不是很专心，偶尔眼神偷偷扫向左前方的楚玥，看着他阳光和煦的侧脸发呆。不小心被楚玥捕获，会温柔的朝她一笑，然后朝歌红着脸把视线转开……
心里感觉怪怪的，甜丝丝的。
这样无心的举动却让有心之人更加苦涩。
在这表面温馨平静，却暗藏汹涌的日子下，时光一点一点的流逝……
年前七天，书院开始停课，美其名曰寒假，为期一个月。
寒假期间，楚玥偶尔会冒着寒风赶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来太尉府看朝歌。想到楚玥将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就像娘亲跟爹爹那样，朝歌就会小小的局促不安。
印象中的楚玥总是挂着淡淡的和煦笑容，灿烂更胜阳光，总是把朝歌笑的暖暖的。
就像此刻这般——“朝歌，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什么。”回过神来的朝歌把头压的低低的，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盯着楚玥的脸看了很久了，顿时脸上火辣辣的，不敢把头抬起来。
“是嘛？”楚玥难得顽皮，戏谑的质疑，尾音上扬，拉的长长的。摆明了是不信。
“楚玥，最近都没有看到楚轩，他在忙什么？”
为了转移楚玥的注意力，朝歌赶紧转移话题。因为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楚玥和煦的笑容已经敛去。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朝歌终于抬起头来，却发现楚玥只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没了和煦笑容的他看起来有些陌生，有些阴沉。
“怎么了？”朝歌不解的打破沉默。
“没事，楚轩他……有了自己的朋友，一起约着喝酒，经常跑的不见人影。”楚玥重新挂上和煦的笑容，淡淡的解释朝歌的疑惑。
“哦。”朝歌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追问。她本是就是为了转移楚玥的注意力才临时想了一个问题的，既然楚玥已经不再纠缠最先的问题了，她就没必要再问下去了。
可是楚玥似乎并不想就这么结束楚轩的问题。
“朝歌很关心的楚轩？”
“也不是很关心，只是楚轩是我在书院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是第一个主动来跟我说话的同学。”朝歌如实的解释楚玥的疑惑。
了解的点点头。可能觉得老是围着楚轩的问题没意思，就不再继续了。很自然的把话题转移到其他事情，不知所以的朝歌当然被很轻易的带动。
楚玥是个温和又不失风趣的人，见多识广，所说的见闻总是能很轻易的引起朝歌的兴趣，兴趣盎然的听下去。
安静的朝歌不仅是个好的听众，还是一个很好的交流朋友。
寒假在新年各种忙碌的庆祝活动还有楚玥的耐心的陪伴下很快就要结束，元宵节的时候，太尉一家被邀到皇宫参加宫宴。
如果朝歌能未卜先知会发生什么事的话，我想她是死都不会在那一天出门的。
元宵节前夕，又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洋洋洒洒的下了一整夜。一早起来，整个世界都白了，白的天，白的地，白的屋，白的树……
空气中冷的让人不敢出门，一说话，呼出的白气还没散开就瞬间凝结成了霜。
朝歌跟温柔娘亲躲在内屋几乎一整天，双手抱着青铜小暖炉，中间得了空闲的爹爹会来小聚一下。
直到傍晚，一家人才钻进豪华的马车进宫去赴宴。
马车的厚厚的雪地上赶的并不快，晃晃悠悠的。安柔怕朝歌冷，会不时的抓起她的手呵气，她怕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是幻舞的宫宴，并没有邀请其他两国的皇子公主。
朝歌安安静静的跟在娘亲身后，太后一见她又是异常热络的牵起她的手嘘寒问暖，朝歌有些抗拒的躲在安柔身后。
席间，主座上绝美清贵的年轻帝王不时递来炽热隐忍的眼神让有些迟钝的朝歌也有不适了。在神色各异的众人面前，倒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不想再听那些客套的场面话，朝歌找了个理由就溜出了宴会大殿。
借着清冷的月光，刺骨的寒风，朝歌一路走着，心想要是此时楚玥在就好了，她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僻静的林子后面，朝歌四下张望，想找个人问路怎么走回大殿。
“朝歌也喜欢这枫叶林的景致吗？”
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从朝歌身后响起，一回头，朝歌就看见俊美斯文的皇甫谦远从暗处走来。足下翩翩，温文尔雅，恍如月光公子。
想起谦远以前的庇护，朝歌对他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浅浅一笑，带着如释重负。
“我迷路了……”
皇甫谦远看着无辜又可怜的朝歌如迷路的羔羊一般令人心软怜惜，轻轻一笑，不由走近两步。
月光柔和的打在他的脸上，令人觉得异常的安心可靠。
“我带你回去吧，一会儿宴会就要散了，你爹娘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或许是月光太美丽太朦胧了，为了怕朝歌看不清路磕绊到，谦远主动牵起朝歌微凉的柔夷。
或许是掌心传来的温暖让朝歌安心，这一次，她并没有挣扎抗拒。
这一夜，短暂的温馨跟美好让谦远镌刻一生。如果可以，只想此生一直牵着这双手这么走下，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
可是，美梦才刚开始，现实就将它击的粉碎。
没多久，宴会大殿的门就出现在眼前。
朝歌抽回自己被握的有些僵的手，礼貌的道了声谢谢就进门了。
才进门就看见自己温柔娘亲急急向自己不顾仪态的跑来，对于朝歌，安柔总是患得患失的。这女儿曾经离开自己很久很久，不久之后，又将再一次失去她，而这一次，可能是一辈子……
宴会刚刚已经结束，才发现朝歌还没有回来，她就慌了。
谦远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想起母后说过的话，最终没进门，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而隐藏在暗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狰狞一笑，随即也悄无声息的退开。没有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存在的，可是他已经完成任务，可以去领赏了。
第二天，朝歌接到楚玥派人送来的信，快速读完就露出纯情的笑。
小心翼翼的把楚玥的心压在梳妆盒下面，穿好棉袍，又围上白色狐裘，柔柔绒绒的毛温暖无比。
只是……朝歌皱着眉看了一眼自己无处安放的长发。衣服穿的太厚，披散的长发有些碍事。
可是自己又不会绑发，要是去找娘亲，这么冷的天，娘亲肯定不会放自己一个人出门的。可是楚玥的信上明确说了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只准独自前往的。
正在为难之时，灵机一动，手指灵活穿梭，麻利的给自己绑了两条松松的麻花，清新宜人，如邻家妹妹一样可爱。
到了郊外的松树林，站在约定的第十九棵松树下等着。寒风呼呼的吹，为了避免楚玥来了看不到自己，朝歌硬是站在树下直直的吹冷风也不躲一下。
没多久，就冻的瑟瑟发抖，手脚冰冷。
固执的朝歌没有一丝想要避风的打算，双眼望着远处，楚玥有可能出现的方向不停的看，傻傻的等着……
可是，楚玥始终没有出现……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了，已经开始看不清楚玥来的方向了……
朝歌仍是傻傻的站着张望，从没有想过楚玥是不是不来了，自己是不是该回家了，更没有想过一向细心的楚玥怎么会约自己来这么偏远的郊外见面……
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刚开始细细小小的，后来越来越大。落在脸上柔柔的，冰冷的，可是吹了半天寒风的朝歌已经感觉不到了。
仰起头，什么都看不到了，天已经全黑，风也越来越大了。
松林深处时而传来野兽的嘶鸣，朝歌没觉害怕，只是担心楚玥是不是路上出事了。要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到呢？
单纯的朝歌只是执着的等着……
有些站不住了，腿脚已经没有知觉了，朝歌晃了两下支撑不住跌在雪地里，发出闷闷的响声，靠在松树林的第十九棵树杆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