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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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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里担任专业英语的导师病倒,我们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任斐然请来和他同校毕业的一位外语系博士生做代课老师。第一节,我们就有了很深的体会,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人的校友无愧于怪人的盛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秋后下了好几天雨,北方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南方潮湿,楼道的地砖一层蒸气,水漉漉打滑。

大家翻着硬皮辞典在教室里发牢骚,忽然窗口走过一位分头、西装革履的男士,单是腰杆,便气派十足,不少女生一下子陷入花痴的深渊,哪料到此名帅哥进来后,一大群人跌破眼镜,他竟然下半身穿着宽松的运动裤,最可怕的是运动裤配套的不是运动鞋而是胶鞋!这是什么打扮?足足一分钟,鸦雀无声,紧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那帅男频频挥手,仿佛颇有得色,自我介绍,他姓毛,祖上是那个相传为王昭君画像的宫廷画师,由于昭君没有照规矩“意思意思”,画师大笔一挥,昭君从三千佳丽中落选,也间接促成了一段塞外和亲的千古传奇。

唉,不知道他究竟要表达什么,绘声绘色说了N久,害得一大片学生倒地不起。

我一直在写悔过书,擦了又改,反反复复,并没有太在意讲台上那个声情并茂的人,不过他的声音很有立体混响的效果,没有去唱高音倒是音乐系的损失。

哝哝看了一眼我的字,啧啧舌,“唉呦,干吗那么认真,随便一点就好,又不是投敌叛国泄露国家机密,你写了一大堆,蔡文卿根本没功夫仔细看。”

我拿着橡皮使劲擦着满目疮痍的稿纸,淡淡地说:“她看不看是她的事,我写我的,又不是给她写的。”

“日臻,你还在生古莉亚的气?”哝哝忧虑地拉拢我的袖子。

我是宁可忘了,偏偏哝哝又提起来。

那天被通报批评,我与沙瑞星不欢而散,他去他参加汉城大学生友谊赛,我回宿舍,猴子仍在看动画,哝哝扑过来,抱住我不断安慰:“别在意,日臻,千万别被公告吓住,没做的事就是没有,她女儿的话又不是圣旨,咱们去政教处找蔡文卿评理!”

我疲倦地扯了一下嘴角,“哝哝,对不起。”

“我早说了,空穴来风,肯定有问题,哝哝你还不信?咱们和她一个宿舍这么久,什么时候见她聊过小说、诗词?每次上网都是聊天到大半夜,哪有人写文章像她这么轻松?玩一玩几万字都有了?那我也可以当文学巨匠!”

最里面一张床上传出古莉亚的声音,然而,这个讽刺的声音不久前,还给我出谋划策,讨论奖学金发下来后国庆节去哪儿买衣服、鞋子、化妆品最漂亮、最划算。

啪,猴子关了电脑的显示屏,主机还在运作,我知道,她根本没心思看动画片,只是什么也不问,静静地坐在蚊帐里,一言不发。

哝哝冲着她嚷:“我相信日臻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靠,还不是为了钓男人!可惜功亏一篑,人家早有了心上人,最后她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以为只有在肥皂剧里才看得到,没想到身边就有,你说这种理由你也可以接受吗?”

“日臻不是那样的人!”哝哝握着拳头,满脸通红。

“她不是?公告一贴,你问问东大哪个学生不知道咱们信息管理系出了个鼎鼎大名的女妖精,为了抢男人不择手段?靠,我还以为她是个多清高的才子,原来是个冒牌伪劣的假货!进广播社可以加分,年终可以得奖学金,那她期末考试不是也可以找枪手?哝哝,这种连爱情都可以骗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你相信?”

“日臻对你不好吗?除了这件事,她什么时候骗过你?每次回家,大包小包带东西给我们吃,你病了她拉你去看医生,不够买药钱,她帮你垫,你有没有还过她?她有没有找你要过?你过生日和网友见面,勤工俭学打扫卫生的事都是日臻帮你做的,她虽然嘴巴里说要你请客,什么时候要你买东西给她?小古,朋友是这样做的吗?”

“谁知道她帮我是出于什么目的?一次骗人,就可以接二连三骗人,你怎么知道现在没有被她骗以后就不会被骗?”

“你就没有骗过人?谁说骗过人的人不可以当朋友?”

“你可以,不代表每个人都可以!”

……

呵,连宿舍的人都对我有了戒心,众叛亲离,辛小雨形容得多贴切!我受教:如果没有本事把你的谎话编得天衣无缝,那就不要开头,否则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昨天下午学校贴海报,上面说,跆拳道队的汉城之行取得了极为优异的成绩,遗憾的是部长沙瑞星在决赛时手肘负伤,最终未能夺冠。不过,校方仍是决定为他们“敢打敢拼”的集体主义精神做嘉奖。

我看了那张海报,对比自己的通报,哭笑不得。

多年来,还是老样子,他是天我是地,一个享受荣誉,一个苟存于地狱,天壤之别。尤其他临走前的神情,仍令我触目惊心,怪了,背叛我的是他,为什么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我要惴惴不安?

好困扰……沙瑞星的受伤让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恨古莉亚,人与人,多么现实,她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要对我不离不弃?我的要求,也不会对她生效。

“你最近都闷闷不乐。”哝哝挡住我的手,“学校就是这样,行为过激的人多了,只是没人揭发,你才成了杀一儆百的牺牲品,算了,又没有警告或是处分,不影响档案的。”

“你的信任泡汤了,干吗还理我?”我苦笑。

“为了感情耍点小手段,从校规上说是错的,站在女孩子的角度看,我们总不能等着天上掉馅饼吧,所以,情有可原。”哝哝托着下巴,转了转手中的钢笔,“再说佟逸都没怪你,其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咱们系参加社团的人本来就少,不论加分,前二十名奖学金照次序也有你的份,不过是多少不同,小古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墙头草,有口无心,你即使拿了奖学金,哪次不是我们三个瓜分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安心吧。”

这丫头,倒是会安慰别人,我啼笑皆非。

“喂,手机在震。”哝哝把抽屉里的手机拿了出来,递给我。

我白了她一眼,“你怎么比我还积极?”

“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事,提神啊。”

“能有什么?”

我漫不经心按了短信息,一看竟是藏碧儿发来的短信。说实在的,自从广播社的事被公布以后——也不是躲,总觉得见了面彼此没什么可说的,反而尴尬,所以除了公开课或者走在路上见了面打招呼,没再过多接触。

今天她突然找我,实在奇怪。

“林日臻。”

“日臻……”哝哝推了我一下,“查你考勤呢。”

“到。”我缓过神,赶忙举起手。

毛先生不以为然地瞅了我一眼,埋首花名册,继续点名。

我以为再也不会踏进广播社一步,没想到,这么快又走了进去。

午休时间,社里没有其他社员,偌大的MeetingRoom只有两人,一个是佟逸,一个是藏碧儿。

见我推门进来,佟逸淡淡地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试一试,看自己是否也有能力胜任。”

“我知道自己的水平。”我摇头,在他和碧儿的对面坐下。

“不尝试,就妄自菲薄,不像是你的作风。”显然,他对我的自我评价很意外。

我十指交握,闭了一下眼,轻笑,“也许别的可以尝拼,但写作……”小学写作文,我简直要挠破头了,每次交上去的作业本都和好学生一同被老师扣下,人家是范读的佳作,我是泛错的典型,连沙瑞星那个不擅写文的家伙都比我强,你说,十多年如一日,要是有潜能还不早被激发?

碧儿走到跟前,红着脸嚅嗫半晌,“对不起,一直没机会道歉,我那天太激动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这话让我好无地自容,骗人的是我,你和佟逸还有肖轻岚不计较,换了我,一定会唾弃到底。”

我干笑两声,谁让我年轻、幼稚、无知?这都是胡闹的权利,可是过去的,一次足够我体会很久很久。

“不,不是你,有三个笨蛋还在原地打转,分不清是非。”碧儿眼圈****,“日臻,我……佟逸……其实我们……”

“傻瓜,亏你还是广告学的女高材生,这个都看不出啊?我要是对佟逸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会让步吗?他一心还是惦着你,我让他吻我一下他都不肯,你说我能要这样的男朋友吗?中秋那天找他是要告诉他,我要拒绝他。可是找了半天,才意识到没他的手机号……天啊……”我拍拍头,又是一阵苦笑,“你如果非常爱一个人,四年了,会连最起码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吗?后来,我同学的话点拨了我。对佟逸,我就像是对昂贵的珠宝一样垂涎,搜集了一大堆它的特点,然后瞎胡琢磨,可是,从来都没想过打听哪里有卖的,因为我知道,不实际。”

碧儿咂舌,“珠宝?你把阿逸比作珠宝?”

然而,佟逸没有不悦,释然地笑了笑,“林日臻,你那张嘴有够毒,怪不得有个人无论如何都要把你护在羽翼下,没有他,呵,以你冲动的性格实在危险。”

“嗯?”

不光是我,碧儿也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怔。

佟逸一扬眉,举起一份打印单,“学校接到通知,沙瑞星通过南航的面试了,只要参加明年三月的职业考试和南航公务员考核,他就可以成为正式职员。”

“真的?”我惊喜地脱口而出。

碧儿瞅瞅我,纳闷道:“你不是告诉我,你和他的关系不好吗?”

“我……”我哽住,喃喃地止住了声音。

“嗯,叫你来主要是这件事,跆拳道部明天回校,任老师申请了一笔经费,批准广播社组织一次郊游,为成功制作‘经管系就业专题’做个庆祝会。沙瑞星是你帮忙请的,野游当然不能少了你。”

“我……我不去。”我忙不迭推桌而起。

碧儿一拉我,“日臻,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你不是问我和他关系怎么样吗?”我凄然地一抿嘴,“碧儿,我们彻底闹翻了,野游你们玩就好,带上我,只会让气氛僵硬。”

“沙瑞星也是这么想的吗?”佟逸别有深意地问。

我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佟逸的唇边溢出一抹神秘的笑。

碧儿着急地推了推他,“快说啊,别再卖关子啦。”

“东大的东校区,不管是哪个系的男生,都有一个共同的默契。”佟逸黑眸一闪,“那就是你——信息管理系的林日臻,谁都不能碰一下,除非他吃得住沙瑞星的拳头。一个占有欲与保护欲强烈至此的男生,怎么会和你真的闹翻?”

他的话如同一颗炸弹在我脑中爆破!

沙瑞星说过,以前没有男生敢追我,是因为他不允许,可从别的男生嘴里说出,那种被托在掌心的感觉赤裸裸被再度揭开,我岂能无动于衷?

他为了我,不惜向身边所有的男生下战书,而我,什么都不知道,天天和他斗嘴、打架、生气,甚至把讨厌他当作任务来执行,值得吗?以他的条件,又不缺女孩子捧,干什么要吊在我这棵朽木上?

“那你还敢去追日臻?”碧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不怕跆拳道部长打死。”

佟逸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碧儿,沙瑞星又不是暴力分子,他只修理那些无故纠缠漂亮女生的坏蛋,对日臻自己的选择,绝不干涉。当初加入广播社是日臻自愿的,他怎么会动手打我?可是,若我真的和她交往又让她伤心,那就难说了。”

碧儿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遇到这么痴的守护神?有的话,也不必被欺负啦,早早另寻所爱多好。”

佟逸揉了揉她的发丝,“你会吗?”

碧儿一嘟嘴,“坏蛋,你是料准了我无论如何不会爱上别人……”

我愣愣地瞅着他们,心如刀割,沙瑞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照佟逸的说法,他尊重我的意愿,为什么又去揭发我找枪手的事呢?

“日臻,沙瑞星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要和他闹翻?”碧儿搂了搂我的肩头,在我耳边低语:“如果不是你亲口说的,我还以为你是对佟逸余情未了呢。”

我侧过头,捏了捏她秀气的面颊,轻笑道:“幸好我爱的不是佟逸,否则会被你这句话气死了。碧儿,你、你该明白那种滋味吧,明明很熟悉,却又不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往往被他做出的举动折磨得半死。”

“是啊,我们都好傻。”碧儿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埋首在我肩头,突然,一抬头,“你是说你其实对他——”

我咬着嘴唇,心如油烹,“我不懂,他为什么要把我的秘密告诉辛小雨,换了是谁我都能接受,可偏偏是他,你说为什么?”

碧儿听罢,双手一拍我的面颊,“日臻,你说什么呀?你该不会以为你被辛小雨揭发的事是沙瑞星在搞鬼吧?”

“他认了,还有假吗?”我迷茫地问。

“林日臻,你真是……”佟逸也面色肃然地站了起来。

我倒退一步,左右看看他们古怪的神色,“怎么?我说错什么了?”

“告发你的人是我。”话音落,肖轻岚优雅地走了进来。

犹如惊天霹雳,我差点坐地上,“不,你开玩笑吧?怎么会是你?轻岚,你不必替他说好话啊。”

肖轻岚轻轻一笑,“记得《西线无战事》那篇影评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想起来了,中秋节前夕,我曾陪肖轻岚练习过一次播音,当时他还要我改稿子,不是沙瑞星找了个借口帮我脱身,我当时就露出破绽了!可是,肖轻岚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那么……好……

肖轻岚一弯眉,右手支颐,平静地说:“我从这件事发现了你的秘密,不过,让我揭穿的原因却是你中秋节那天骂醒了阿逸。呵呵,林日臻,你能解开我们三个的结,为什么解不开自己的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之所以不拆穿阿逸与碧儿的‘牺牲’,归根结底也是自私,不愿轻易谅解他们,想要他们陪我一起受折磨。日子久了,等我察觉事情不能一拖再拖的时候,又不知从何说起……你气沙瑞星,是不是觉得他背叛了你?是不是觉得他不信任你会放下对阿逸的憧憬,从而接受他?女孩,在你被人揭穿的时候可有对他保持信任?你和我一样,没有勇气打破那层平静的假象,没有勇气断去不切实际的念头,所以孳生了那么多苦恼……痛,一下就好,拖泥带水会更难受。”

痛,一下就好,拖泥带水会更难受。

我听着,默默地反复咀嚼,一抬眼望向他,“你,怪我打破你的平静吗?”

“你呢?”肖轻岚微笑如昔。

我握紧了拳头,怅然若失地望着窗外的天空,许久,喃喃道:“这一刀很痛啊……”

只顾着让爱我的人信任我,怎么忘了,我正在让爱我的人彷徨?我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那为什么又没勇气揭露自己的骗局?其实,我一直在逃避别人的看法,一直在逃避将会受到的惩罚,迟迟不肯面对广播社的事?

肖轻岚,这把温柔的刀,把我的“虚荣与虚伪”斩得一干二净!

这一刀,真狠,真该。

跆拳道队成了东大的英雄。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宣传部的迎接阵容没有丝毫减弱,彩旗飞舞,锣鼓喧天,让人瞠目。从教学楼三层往下看,一排队服严整、佩戴飞鹰校徽的学生中,我和哝哝都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心急如焚,满脑子不吉的念头,不过,还好哝哝打通了……

扣上手机盖,哝哝吁了口气,“日臻,你老乡去国医堂拿药了,靳鸣和他在一起。”

“国医堂?”我大惊失色,“他的手肘没有好吗?严重不严重?”那家伙体壮如牛,不是严重到影响正常生活,绝不用药。

“别急,你担心的话我们去看看。”哝哝玩味地一拉我,似笑非笑。

哎,这丫头不会发觉了什么吧?

我缩了一下,终究抵挡不住心里的忧虑,拿了伞随她下楼往校后的国医堂走。

国医堂是中医院的专家门诊区,还没有走进去,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便扑面而来,来来往往的白大褂匆匆地忙碌在各自的岗位,病人多而不乱,井然有序。

我们刚要进电梯,就听两个熟悉的声音从楼道的拐角传出,仔细一看,正是沙瑞星和靳鸣。

一个星期不见,他的样子当然没什么变化,可是脸色不大好,下巴的胡茬儿微微呲着尖角,颧骨也有些红肿。

“鸣鸣!”

不等我拉她,哝哝已如离弦的箭飞扑到男友身边。

“哝哝,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一会儿就回去?”靳鸣惊讶地瞅着女友,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流露出来。

“我不放心嘛。”哝哝柔柔地在男友的胳膊上蹭了两下,“吓死我和日臻了,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事,人家都回来了,就不见你们两个。”

“林学姐也来了吗?”

随着靳鸣的疑问,沙瑞星垂首沉思的目光抬了起来。

我紧张地握紧了衣角,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你们……没事就好。”

“没什么啦,其实是我们部长他——”

靳鸣没有说完,便被沙瑞星的低咳打断,他回头看了看,摸摸头傻笑。

他有什么不能说吗?我的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好难受。

哝哝左右瞧瞧,一推男友,“你怎么搞的,回来也不先发短信报平安,不等我问,你又要找借口了吗?”

“不是啊,我的手机是本地卡,要回东市才有信号,刚才忙着和部长挂号,一时间忘了发,你大人有大谅,原谅我啦。”

哝哝一瞪眼,“一会儿呢?社团有什么任务?”

“一会儿没……”靳鸣举双手,“大姐你想小生怎么样,尽管吩咐。”

“好样儿,我能把你怎么样?”哝哝差点吐血,“当然是跟我去逛街啦!走,咱们现在就走,最近几天新开了一家泰国量贩,购物打七折呢!”

“现在?外面下雨啊……还有部长……”

“下雨我们打车去,你们部长又不是小孩,学校后门还会走丢?喂,你有没有良心?你们朝夕共处七天,我要你陪一下午都不行?”哝哝不高兴了,扭头抛给我一句,“你老乡交给你解决,我要带走我的人。”

靳鸣哭笑不得地说:“哝哝,你别生气嘛……部长你的药……我先走……咱们回头见……唉,等等我哝哝……”

吵闹的两人拉拉扯扯消失在医院大厅,只剩我和沙瑞星干杵着不动。

他看了我一眼,在我以为他又要像以往霸道地过来勒我脖子时,竟不吭一声地掉头,也向外走。

我醒过神,赶忙撑开伞在后面追,沙瑞星腿长走得快,我一路小跑,顾不得泥水飞溅在鞋子、裤子上,只是紧紧跟着他。

东市的雨水酸性强,浇在身上痒痒的,极为难受,眼看他的脊背湿了一大片,我举着伞要为他遮挡,奈何他像是故意赌气,加快了步伐,默默地把我的好意拒之门外。

我的伞缓缓落下,雨水顺着胳膊灌进袖子,从面颊淌进领子,凉冰冰,寒气透骨。

各色的伞如一支支小蘑菇在雨中穿梭,进了校门,不少经管系的学生围了上来和他打招呼,沙瑞星淡淡地点头,仍没有说话。

“沙瑞星,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一个举着蓝伞的女生迎了过来,正是辛小雨。

沙瑞星微微一颔首。

“好了,先去系里跟任老师报到,他找你有事要说,我都等你半天了,刚才去国医堂拿药也不告诉我一声,不然提前帮你挂号多方便。”她笑眯眯地把伞举过沙瑞星的头顶,殷勤无限,“走吧!”

我呆呆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第一次对辛小雨投来得意的目光感到仓皇。我一向不在乎她明里暗斗的挑衅,一向自信满满,现在为什么做不到了?是为沙瑞星吗?潜意识里我认定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所以从不知道畏惧?现在,沙瑞星不理我了,我的自信也随之消散?

雨水越来越大,打在身上很痛,却比不上心里的痛。

迟了吗?

童话世界,当美女意识到野兽对自己有多么重要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野兽差一点永远离开了美女,幸好,那是童话,它最后变成了他,成为她永恒的王子。

我呢?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

为庆祝经管系的特别专题顺利完成,宣传部和广播社举办的郊游地在学校附近的翎湖公园,那里设有公共的露天烧烤区,只需自带生肉水果蔬菜。此行人中组织老师是任斐然,宣传部以碧儿为首,广播社则有佟逸、肖轻岚和被开除的我,还有一个特邀嘉宾就是本次特别节目的采访对象沙瑞星,以及一个不速之客辛小雨。

淋雨后,我这些天咳嗽得头晕,本来不打算去,又扭不过碧儿的游说,勉强答应。

今天上车前碰到沙瑞星,没来得及开口,被身后的辛小雨一推,错过了机会。

上大巴后我和肖轻岚坐一起,路上他不停地吃着他喜欢的棉花糖,偶尔聊几句元月CET六级考试的动向,我含含糊糊地应着,心不在焉;佟逸靠着窗户看风景,前排的沙瑞星与辛小雨一左一右,不知他在想什么;整个车上只有藏碧儿领着宣传部的干事在唱歌做游戏,渲染了气氛。

下车后先爬翎湖公园中心的那座翎山,一路赏风看景,在亭子、茅舍一类的景点拍照留念。

到了山顶,大家铺开所料布在坪上休息,有的聊天有的打牌。

下午我们下山,在湖边的烧烤区准备烤料。

碧儿今天很奇怪,异常热情地把我和佟逸安排在一个椅子上,而对面是沙瑞星和辛小雨,另一面是肖轻岚和她的位置。

我好纳闷,辛小雨是经管系的纪检部长,也没参加策划,干吗非要跟来?沙瑞星又不是没有手,自己会烤肉烤菜,她积极什么?哪,你看,弄到他的衣服上了不是?可恶的沙瑞星,你是傻子啊?明知她吃你豆腐还让她在你身上乱摸?身材壮硕,很有本钱不是?靠,工作有了着落,才女相伴,美死你算了!

“吃点羊肉串。”佟逸递给我一串烤好的肉。

我心烦意乱地一摆手,“不要,我讨厌羊肉。”

说完,我立即察觉了口气太凶,抬眼看佟逸,他惊讶地手僵在半空中,我忙改口:“抱歉,我胃不舒服想吃蔬菜。”

“爬山时你咳得很厉害,病了?”他把羊肉放下来,从袋子里找了一串青菜放在中间的烤架上,“要知道不让碧儿去拉你了。”

我轻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感冒。”

“最近气候反差大。”他认真地说,“你们女孩子真是的,为了漂亮不顾温度,太不注意健康了。”

我心里暖暖的,又万分怅然,往年在北方的冬季穿皮裙,都会被沙瑞星骂我臭美,今年还会不会听到?似乎,上次吵架以后,很长时间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有时你很懂事,会照顾别人,可有时又那么……鲁莽。”他微微一笑,举起绿油油的菜叶子,“好比这串菜,半生不熟。”

“你说我是烂菜叶子?”我瞪大眼,气呼呼地一捶他,“我以为你很正经,你怎么也戏弄我!”

“我是说半生不熟,不是……”佟逸欲说还休地解释,那张沉郁的脸孔因为笑容而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

我觉得这么相处的模式反而舒服、自然,笑得震到肺,咳了起来,还待说什么,对面霍地站起一人,二话不说离开了我们这个烧烤炉。

沙瑞星!辛小雨见他走,也跟屁虫似的亦步亦趋紧随而去。我的笑僵在唇边,目光随着他的离开变得游离。

碧儿不断地从袋子里拿食物烤,什么都没说,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专心致志地烧烤。她旁边的肖轻岚笑眯眯盯着一串串烤肉青菜,不时拿起来闻。

宣传部干事拿来一大把色彩纷呈的烟花棒,“碧儿,给大家分了吧,一会儿放烟花。”

“那是什么?”我终于提起了兴趣。

“这是我们系浏阳的同学帮忙买的焰火棒,很好看的,咱们等会儿再吃东西,先去放烟火棒吧!”碧儿去拉肖轻岚。

肖轻岚的眼睛还停留在美味上,恋恋不舍,“我想吃麻辣的羊肉串……”

“走啦走啦,一会儿再吃,都给你留着……”

“可是……”

肖轻岚抗议无效,被碧儿强行拉到一大群人中,还不时回头看两眼,无比哀怨。

我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轻岚对吃很执着呢。”

“嗯。”佟逸点一下头,不放心地说:“走,咱们也去点烟花棒。”

浏阳的烟花爆竹远近驰名,样式繁多,色彩艳丽。夜幕降临的翎湖湖畔,点起一根根烟火棒,仿佛连天空都染成了五颜六色的白昼。大家嬉闹着,互相挥舞着烟花棒,笑成一团,我揉了揉眼,肺里全是烟味,呛得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嗓子如火烧,疼痛难忍。

我狼狈地回到烧烤炉旁,拉开一罐子饮料就喝,等到液体进入喉咙才意识到那是啤酒!不过,我也没有力气再去找别的滋润喉咙,便忍着刺激喝了下去,最初觉得辛辣,可后来竟觉得越喝越上瘾,身体暖暖的,比刚才舒服得多。

这时,右肩陡然一重,有人拍了我一下,回头看,那是满脸不屑的辛小雨。

“看不出你也挺能喝嘛……”

“那又怎么样?”我白了她一眼,“我厉害的地方多着呢。”

“你敢和我比一下吗?”辛小雨晃了晃啤酒灌。

“我干吗要和你比?”我心情本来就不好,和她说话会更差。

“不敢吗?”她的眼睛眯了起来,非常的犀利,口吻也尖锐起来,“是不是少了男人在后面簇拥,你心虚,怕了?”

“你要比什么?少废话!”我被她彻底激怒!

对这个长相不如自己的女生,我一向极少费神,而她仗着与沙瑞星是一个系的同班生,趁着我们在冷战的时候一再挑衅,实在让我忍无可忍!我没有她的才,难道气焰也要输给她不成?

辛小雨坐在对面,把一扎啤酒灌拎了上来,“先喝不下去的人为输。”

“行。”

我干脆地答应,便拉开了一灌又一灌的啤酒。她喝完一灌的时候,我也会尽快去开下一灌,看得出,辛小雨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面色好像猪肝,还呛住了好几次,这让我心里略略集聚了些底气,不认输地闭着眼往喉咙里咽。

不知道喝了多久,再摸石头桌子上都是空空的罐子,我看了那个一手压着胸口的辛小雨,喘了口气,“没了,我再去拿,你不要趁机逃了!”

“这正是我要说的!”她冷笑,“你不要落跑了。”

“彼此彼此!”我立即反唇相讥,晃晃悠悠站起来。

这一站,有些头晕,我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可是迎面吹来的风让我一阵战栗,胃翻腾起来,我压抑不住恶心,跌跌撞撞往湖边的一个果皮箱奔去,刚一到那里,便吐了出来!

“你吐了,还不认输!”

我全身无力地颤抖着,陡然被人那么一推,控制不住前倾的趋势,扑通,栽进波澜不兴的湖水当中!

四面八方全是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会游泳,但在这个湖里,总觉得有什么在拉我的双腿,会是所谓的怨灵在召唤人类吗?双脚骤然抽痛,无法像往常一样踩水,嘴巴、鼻子、眼睛、耳朵都是水,渐渐的,呼吸困难,连思绪也被抽离了,如洪荒没顶。

我的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这样戚戚惨惨地淹死,好冤啊,至少,给我一个机会亲口问问那头大蛮牛,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听我道歉?死了心,我就无话可说了!

这次不是我逃避……

沙瑞星……

意识即将昏迷之际,隐约听到水面上有杂乱的声音传来,须臾,我感到有人夹住了我的腰,接着将我举出了湖面,新鲜的空气再度冲击我的感官,我吃力地抬了抬指头,要去抓眼前恍惚的一根浮木,却什么都没抓到,再想说什么,好似天方夜谭。

大蛮牛,是他吗?

我好像听到了他暴躁的声音,还触摸到了他温暖的体温……

再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查房的护士分析,大概是我淋雨后去爬山喝酒、又掉进湖里呛了不少冷水,才引起发烧感染,差点得了急性肺炎。

因为一天要打几大瓶点滴,往返于学校不大可能,我不得已住在市立医院。然而,住院实在是一笔很大的花销,尤其在物价极高的东市,我又不是有钱没处花,干吗扔在无底洞里打水票呢?

可是碧儿告诉我,住院的花费辛小雨的妈妈出了,甚至亲自带着女儿来道歉,希望我不要再向外声张,毕竟,那天她女儿也醉了,意识不清。我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蔡处长是护女心切?其实,能让四大恶女之一的蔡文卿女士低头,狠狠打击了辛小雨的气焰,我痛快多了。人为一口气,这口气出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所谓意外,真是发生了不测,要再多的补偿也挽回不了什么。

哝哝、靳鸣和猴子上午来看我时,已帮我向学生处请了几天假,我总算松了口气。

小桌子摆满了朋友们送来的水果,佟逸、轻岚和碧儿他们今天有课先走了,房间又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

老妈打手机给我,问我为什么两天都没开机,我只好编了个善意的小谎话搪塞过去,唉,爸妈还是惦记着我吧,不然,声音不会那么焦急……焦急……好像那天我在昏迷前听到的声音。

为什么看不到他?连闹别扭的古莉亚都托哝哝带了苏打饼干给我,希望和好如初。难道我和他之间,还不如普通同学?越想越委屈,我捂着被褥哭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倦,恍惚间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听到了熟悉的男声,我反射性地睁开眼,也顾不得手背上的针,咬牙一拔,光着脚丫子便推开了病房门。楼梯拐角处,我看到即将下楼的身影,大喊道:“沙瑞星!”

哦,不大声说话不觉得,一开口简直像鸭子在嚎叫,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高大的身影顿住了,猛地回过头看向我,稍稍一怔,旋即低咒着赶了过来,“你这男人婆到底在疯什么?谁让你光着脚到处乱跑?”

不由分说把我抱了起来,三两步回到病房内放在床上,同时拍了墙壁上的呼叫灯。

他犹如暴风骤雨的举动,令我措手不及,不禁大嚷道:“关你什么事?你不是懒得理我吗?我要死要活做什么都和你没关系!”

沙瑞星的眉眼动了一动,手腕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

“恼我是吧?你打啊!”我气急了,两只脚又踢又蹬。

他的长腿一弯压制住了我的腿,胳膊把我的手按在身体两侧,吼道:“闭嘴,你给我老实点!”

这时,值班护士赶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林日臻,你手上的针怎么拔出来了?这很危险的啊,快点躺好。”

“唔……”

我咬着嘴唇,四肢动弹不得,眼看着针重新插回手背,那一点痛随着心痛慢慢扩散,泪花抑止不住扑簌簌地落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这消炎药打进去有点痛,不过效果很好,忍一下,如果心脏觉得不舒服记得及时叫我,千万不要自己拔,那样细菌也会感染针口的。”护士小姐温柔地拍拍我的脸蛋,又给沙瑞星交代了几句,转身出了病房。

“好点没?”终于,他的声音缓和下来,来到我身边坐下。

我瞪着他,依然泪流不止,“你以为这针插上了我就拔不了吗?”

他叹了口气,“不惜伤害自己来惩罚我,值得吗?”

我没好气地说:“你如果进来,我用得着出去吗?先生,你根本对我不屑一顾,我再怎么折腾,你也是不关痛痒吧。”

沙瑞星的眉毛要拧成麻花了,宽大的手却轻柔无比地抚过我的唇,“这张嘴,什么时候都不忘和我吵,要我拿你怎么办?真能无关痛痒,倒好了。”

我委屈地扁扁嘴,“是我强迫你的吗?沙瑞星,你怒气冲冲走了,回来又不肯听我说一句话,为什么说得都像我的错?是,我不该怀疑你,是我不对,可你为什么连解释都懒得说一句?”

“解释?你听得进去吗?”沙瑞星的手指动了一下,自嘲道:“你根本不信我。”

“你肯信任我吗?中秋节的晚上我就要告诉你,我拒绝了佟逸,离开广播社是早晚的事儿,可你那么霸道地命令我,要我怎么忍受得了?我被人揭发的时候心里好乱,就怕是你为了让我离开佟逸而去告密!我去找你问,偏偏你的反应就是默认啊!”我望着他,闷了许久的话总算可以宣泄。

他仿佛听到惊天内幕,不敢置信地屏息,“你拒绝了他……为什么?”

“他不够喜欢我,我也不够喜欢他,当然不能在一起。”我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让我答应你和他拜了要告诉你吗?你不是很有信心吗?你不是可以赶走我身边很多男生吗?为什么关键时候退缩?我误会你、离开你对你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吗?”

“不是的!”他大声反驳,见我瑟缩了一下,忙不迭缓和情绪,“我只是很生气很嫉妒佟逸,也很……无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你发火难过,所以回来了也不敢……找你……”

不敢?这个大蛮牛也有不敢的时候吗?我侧过身,刻意不看他此刻的表情,“那天下着雨,我要给你打伞你也不理我,你还和辛小雨走了……让我一个人淋雨,后来去野游,我咳嗽得那么厉害你也问都不问……我……我……”

“日臻。”

低低切切地呼唤让我浑身一颤,那有力的胳膊便将我整个人拉进怀中,那股子让我怀念许久的味道重新围绕鼻尖,让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埋头啜泣,“为什么要欺负我?明知道我想见你、想听你话说,可你就是不理我,我、我讨厌你!”

他转过我的脸,不安地吻去那些越来越多的泪,继而转向微张的唇。

当他吻我的时候,我恍然理解哝哝当初和靳鸣吵架的心情,原来爱恋也有重量,陷得越深,思量越重。

只有在他怀中,我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份甜蜜与满足。

我柔顺地闭上眼沉醉于热情,下意识一搂他的腰,不小心碰到了手背上的针,疼得低叫。

“怎么了?”沙瑞星紧张兮兮地上下打量。

“针。”我羞赧地低下头。

他抬起我的手端详了老半天,吁了口气,贴在自己脸上呢喃:“还好你没事,日臻,以后不准再喝酒了。”

“又是命令吗?”我不动声色地问。

“你恨也罢恼也罢,我都不准!”他的神色凝重了,“与其看着你出危险,不如让你对着我发脾气!”

“大蛮牛……”我轻轻碰了碰他的颧骨,“那天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沙瑞星一眨眼,没说话。

“我好像听到你当时叫我,还有……”飞快地瞄他一眼,“抱着我的感觉……”

“哦?”他的嘴角微扬,“我抱着你什么感觉?”

“是不是你啦?”我嗔怒地瞪他,“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在我又要发火的前一秒,他终于点了一下头。

我闭闭眼,还是怒了,“我掉下去就是因为腿脚抽筋才游不成泳,你没准备地往下跳,难道要和我陪葬吗?”

知道他是救人心切,我仍是后怕,我死了家里还有月月,爸妈顶多难过一下就算了,他呢?他可是沙伯伯一家的独苗啊!

“难道要我先运动再救人?”沙瑞星定定地反问,“我已经忍了好久,从汉城回来那天,刚拔了牙不能开口,后来去翎湖玩,看你和佟逸他们有说有笑,我怕一开口会气跑你,破坏气氛,可你坠湖,我……怎能不管?要死,两个人比一个人好。”

拔牙?

我突然想起那天他肿起的脸颊,“你不是胳膊在比赛受伤了吗?我以为你去医院是看胳膊的伤,拔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不大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智齿啊,牙床附近发炎,不拔会影响周围的牙,不然我也不想拔的。”

我忍俊不禁,“羞羞,你怕拔牙呀!”

别看某些人个子大,毛细血管倒是很敏感,小时候他的牙太好了,第二批牙出来第一批还不肯掉,结果被沙伯伯带去我外婆的口腔医院,硬是打麻药拔了下来,那是我惟一一次听到大蛮牛喊疼。呵呵,不料他都二十多岁了,又要忍受智齿的再次骚扰,难怪沉着脸没理我。

“你还笑。”

沙瑞星的脸孔依稀与童年重叠,非常的……可爱。

“没、没有。”我摇摇头,勉强坐起来,直起身子去摸他的脸,“疼得说不出话?现在好了没有?还疼不疼?”

他目不转睛盯着我,徐徐说:“疼。”

我皱着眉凝视他的两颊,揉了揉,“你又不吃糖、刷牙又勤,为什么会发炎?”

“因为你老是不肯接受我,害得我上火,急怒攻心。”他小心避开扎针的手,不着痕迹地环住我的腰,“影响了我正常的新陈代谢。”

“好像很严重啊……”我配合他演戏,“那怎么办?”

“补偿我的损失。”他收紧了胳膊,眼神也变得格外深沉,“包容我的脾气,接受我的感情,从此对我全心依赖。”

“那我最近也不好过啊,又是生病又是伤心……”我转了转眼珠叹息。

“我受到惩罚了。”沙瑞星的下巴点了一下手肘,“中秋节为了救一个从长椅上摔下来的男人婆,不慎拉伤了关节,在重要的大赛上发挥失常,这样够不够?”

“伤是那天造成的?”我眨眨眼,哀伤地垂下头,“我就知道无缘无故你怎么会输?你看,我们根本是一对冤家,还没和你在一起就把你害得那么惨,如果真的好了,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你不肯爱我?”他打断我的话,垂目质问。

“我……”我犹豫了,内心极力拉锯。

“我也不想再勉强你。”沙瑞星松开手,转身的同时沉沉低语:“算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咱们也许真的是没缘——”

“沙瑞星。”

“嗯?”

在他扭头的刹那,吻住了他的唇,轻若蹁跹地在齿间诉说:“爱。”

他抬眼,那明澈的眼眸中,呈现出异彩的色泽,那一眼,饱含了许多年以前的坚定,许多年以后的执着,让我甘愿为之沉迷,为之苍老。

爱?太难懂,就像容祖儿的一首歌所说,我一直很懵懂,早已遇到所爱却不明白,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事,不是经历了分别的痛与拥吻的美,我还会傻傻在原地徘徊,寻找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白马王子……

他是我独一无二的爱恋,谁都无法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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