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洗月是肩关节脱臼,只需关节复位,立时便好,在白苏看来是一桩很简单的事情。
不过做医生多年,向来都是他拿着刀子面对病人,从没有病人拿着刀子对着他。
人生际遇,果然是很奇妙。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白苏捧着少女纤细柔滑的手臂,仔细地拿捏查看,两个人由此靠得很近。
阮洗月甚至能听到青衫少年悠长的呼吸声,和身上散发的阳刚之气。
自从成_人以来,除了哥哥阮舞阳,还没有第二个男子碰过自己的胳膊,这种特别的感觉叫阮洗月有种微微的沉醉感。
好像有几只恼人的蚂蚁在心里慢慢地爬,不知不觉中,让她呼吸变得急促,面羞耳热。
“陈祥,阮姑娘小心。”
白苏忽然高声叫嚷,用手指向远处。
阮洗月大惊失色,暗道——陈祥分明已被哥哥杀死,而且自己也是亲眼所见,为何会在这里突然复活?
她跳起身来,举着匕首,向白苏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月朗星稀,旷野空阔,除了几棵迎风摇摆的杨树,哪里有其他人的影子。
扭头再看,青衫少年正一脸灿烂地望着自己,唇角挂着调皮的微笑。
骗我?混蛋!
‘啪——’
用力甩了白苏一个嘴巴,阮洗月恼羞成怒,握着匕首,真想狠狠在他身上刺上几刀。
“你为什么要骗我?”
摸着火辣辣的左脸颊,白苏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这一巴掌可比沐小鱼甩得狠多了,简直像是摸了高压电门,从脚趾头到头发根,无不瞬间清醒。
凡灵境的女人,还真是不能乱惹。
“阮姑娘,你没发现,你的右手臂已经可以活动了吗?”
咿?果然如此,刚才甩巴掌的正是自己的右手,而且力道还蛮足的。
白苏捂着脸,没好气地说:“复位脱臼的胳膊,通常会有一阵剧烈的疼痛,怕你忍受不住,所以我才故意出声喊叫,以此转移你的注意力。没想到一片好心,反倒换来一个大嘴巴。”
原来如此,可是……谁叫你喊那个姓陈的混蛋的名字,哼,只能怨你自己倒霉。
阮洗月心中嘀咕了半天,望着仍有怒气的青衫少年,觉得终究还是错在自己,便柔声劝道。
“白公子,刚才是我的不好。你帮我医好了胳膊,却被我打了一巴掌,我实在对不起你,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阮洗月的嗓音虽然不如叶芷青的清丽动听,却另有一种绵_软温柔之美。
天性豁达的白苏肚里的火气早已消散,见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间玩心大发,便故意佯装成生气的样子。
“哼,本公子原本英俊帅气的脸蛋,被你这一巴掌打下去,啧啧,你瞅瞅看,都肿得没了人样。”
阮洗月凑过去细看,白苏的脸颊果然是又红又肿。
“你还好意思笑,本公子后天就要去相媳妇,就这副模样,还不把人家姑娘给吓跑了。”
白苏一脸正气地说:“那姑娘说不定就是我命中的一段好姻缘,如今倒好,我未来的幸福生活,全都毁在了你的这一巴掌上。”
能将一巴掌的严重性,提升到终身幸福这个高度。那句话怎么说呢,我也是蛮机智的嘛!
“不会的……”
阮洗月满脸羞涩地心想,你心肠不错,说话又和善,还是个可以救人治病的医生,倘若那个姑娘不傻,一定会喜欢你的。何况你的相貌本来就很讨人喜欢,脸颊上的那点红肿,根本算不了什么。
“阮姑娘,这件事情明显是你的错,给本公子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你说是不是应该补偿我?”
“嗯,你说……该怎么补偿?”
白苏心头暗爽,表面却板着脸。“现在有两种方式来补偿我,任你选择。第一种呢,就是你必须赔我一个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漂亮媳妇。”
“你……”阮洗月又羞又怒,实在没有想到白苏竟会提出这等无理的要求。
“我去哪里给你找什么貌美的漂亮媳妇,你还是说另一种方式吧!”
“那好,第二种方式就是让我也甩你一个巴掌,咱们两个互相扯平。”
眼前这个青衫少年显然只是个半大孩子,修为恐怕也就淬体五重的样子,可是阮洗月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少女的心肠太软,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他,而且自己先前的行为确实是过分了些。
看到白苏撸起袖子,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凶狠模样,阮洗月忽然觉得自己好委屈,清亮的眸子也透着几分失落,叹道:“这一巴掌是我欠你的,应该还,你打回来吧。”
话罢,阮洗月合上了双眼,将一张俏脸送了过去。
清冷的月光中,少女长长睫毛轻微颤动,昭示了心中的忐忑不安。
那张翘起的樱唇,好似在向恋人索吻一般,干净清爽的俏脸,犹存泪痕,还有几分难掩的娇羞。
静等了许久,都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阮洗月好奇地睁开了双眼,却看到白苏嘴角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正满脸含笑地望着自己。
“你不是要打回那一巴掌吗?”
“我舍不得。”
这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是利剑般刺入了少女的心脏,让她鼻子一阵酸楚,有了想哭的感觉。
这世上除了哥哥,还有谁舍不得自己受伤呢?
不管青衫少年的话是否出于真心,都叫她受伤的心感到很是慰藉。
“阮姑娘,这是令兄的遗物,那个害死阮大哥的王啸,在白城域是个作恶多端,人人怨恨的浪荡子弟,我与他早有旧仇,已经将他解决掉了。”
白苏将阮舞阳的匕首倒转,柄端朝向阮洗月,递了过去。
素衣少女道了声谢,接过亡兄的遗物,看了又看,两行清泪便止不住得流了下来。
阮洗月睹物思人,抽泣了许久,再抬起头时,发现青衫少年已经点起了一堆篝火。
青衫少年手脚不停,从羊王身上割下许多精细的腿肉,用刀子切成了薄片,再撒上各种佐料,最后又串成肉串,架在篝火上来回翻烤。
火焰跳跃,光影明灭,映着少年忙碌的身影,让阮洗月有种时光错位的恍惚之感。
这幅画面,多像从前哥哥照顾我的时候。
不知不觉,手中的匕首轻轻滑落,素衣少女清澈的双眼望着青衫少年,痴痴地瞧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