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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银幕(6)

任迪出演的电影为华纳兄弟摄影棚赚取了大量利润,华纳兄弟付给任丁丁的酬劳几乎是他们付给一般演员酬劳的八倍。尽管如此,与华纳兄弟的收益相比,任丁丁得到的还是太少了。杰克·华纳对一个记者说:“这只狗就是座金矿。”在华纳兄弟摄影棚那边,人们都管它叫“贷款救星”,因为每次华纳兄弟摄影棚遇到财政困难时,只要推出一 部任丁丁出演的电影,单靠电影收入就能摆平一切。作为这只吸金狗的监护人,李在摄影棚受到各种优待:每天有专车接送他们赶往片场,摄影棚还有他自己的办公室,在那里他会筛选影迷们给任丁丁的来信和小型纪念品。

这种突如其来的财富让他头晕目眩。他从未想过这方面的好处,他所想的,只是任丁丁成名之后自己的满足感。他在华纳兄弟摄影棚工作的八年间,大概赚了5000000美元。他开始购买高档的衣服和汽车。他每天都带着用黄金做成的任丁丁和纳内特护身符,还有一副是用黄金和景泰蓝制成的。同时,他开始在贝弗利山上买下的土地上盖房子。俱乐部观察街并不是贝弗利山上地价最贵的一条街,但它却十分繁华,是成就的象征。今天,李建造的房子已经不在了,而且我们也没有很多相关信息,因为李从未描述过它。在备忘录里,李只提到了他为牧羊犬们建造的狗窝。

建好房子和狗窝之后,他在旁边为他的妈妈建了一座房子。随后,他在北好莱坞给他的妹妹马乔里买了一栋房子。他最值得炫耀的宅邸是为自己买的一处建在马里布沙滩大门口的房子,他的邻居都是好莱坞明星。他把一部分钱拿去投资,还有一部分存入银行。他再也不是那个年轻的长腿士兵了,但身材仍然像网球运动员那样匀称。他光滑的白发紧紧贴在脑后,高高的颧骨,高挺的鼻梁,近来还偏爱颜色鲜亮的衣服,他已经完全融入好莱坞的氛围之中。尽管他当时的妻子是夏洛特·安德森,但他在备忘录中几乎没有提到过她。他只写了片场的生活,以及和任丁丁一起进行的宣传巡游。

不管他花了多少钱,他的钱财似乎总是源源不断。查普尔兄弟摄影棚在1923年第一次引进了商业性的罐装狗粮。菲利普·查普尔迫切想要任丁丁成为该狗粮的代言人,他想拍一则广告,让李看着任丁丁吃完一罐狗粮,来证明这种狗粮美味可口。李答应了他的请求。任迪开始为查普尔摄影棚拍摄多个品牌的狗粮广告,比如KEN-L-RATION,Ken-L-Biskit和Pup-E-Crumbles。广告打出的口号是:“这是我最喜欢的食物,我是最忠诚的任丁丁。”这只是那些让李变得更加富有的广告合同中的一个。

一开始,任丁丁凭借自己的运动天赋进入影视界,但它最终成为明星靠的则是演技。“任丁丁证明自己是一个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演员,”《综艺节目》在对1925年上映的电影《雪国寻踪》进行评价时这样说道,“那些演员几乎没什么事做。”任丁丁最出色的表演之一出现在1926年的电影《夜半哭声》当中。在这部电影中,任丁丁的主人是一个名叫约翰·马丁的年轻的饲养绵羊的牧场主。当时牧场上有几只羊羔被杀死了,人们怀疑是任迪干的。其他牧场主找到马丁,说要杀死任迪。

与此同时,任迪正在几公里之外追查真正的凶手——一只大秃鹰(这只秃鹰是由当时擒获的唯一的秃鹰饰演的,它目光冷峻,弓着翅膀,名叫大汉)。任迪在追赶秃鹰时受了伤,跌跌撞撞地回了家。一回到马丁家里,它便用带有试探性而又谦卑的眼神急切地看着马丁一家,这种眼神你只有在狗的眼中才能看到。它的表情里还带着一种将秃鹰赶走之后的自豪感,还有它对马丁的信任。它相信马丁一定会照料它的病情,把它治好。但是看见任迪,马丁却无动于衷。他当时跟妻子和襁褓中的女儿在一起。有那么一刻,大家一动不动,什么也没发生,但马丁与任迪表情上的微妙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你仿佛能看见一个人在对任迪的爱、对邻居的义务、对任迪伤势的关切,但想到任迪是杀害绵羊凶手时,失落和不愿相信自己信赖的伴侣竟会不忠等各种复杂的感情之间来回摇摆。与此同时,就在任丁丁拖着那条受伤的腿、带着一颗受伤的心慢慢靠近主人的时候,你也能看到它复杂的情感——那里面有它对主人的爱,有对帮助的渴望,有遭到拒绝后的迷茫,还有挫败感。说任丁丁是个好演员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谬,但看过它的表演之后你就不得不承认了。

任迪身体的表现能力也同样堪称奇迹。在很多电影中,它会啃咬木门、解开绳结、爬树、跳过巨大的深坑、把救生索抛给溺水的人、用奶瓶喂羊羔喝奶、点燃灯芯或者将灯塔的灯重新点亮、在水里走10分钟以上、按下警察岗亭的拉杆、拿起听筒对着听筒大叫以寻求帮助,以及在地上或水里跟数不清的恶狼、恶狗和坏人搏斗。它还冲破过几十扇玻璃窗,当然,这些窗户其实是用糖做成的。拍摄过后,它可以把这些糖片吃掉。有时候它的动作表演在批评家看来简直难以置信。在1927年上映的电影《警察追捕》中,任丁丁探出身子,救了女主角,它还操控大坝的机械装置阻止了一场洪水。《纽约时报》抱怨说:“它居然能判断出哪根拉杆能够锁住洪水,这对任何一只动物来说都太难了。”

按照当今的标准来看,这些电影在情感的表现方面都较为夸张。电影中主角每次都陷入悲惨的境地,故事情节的发展也多有雷同。但尽管如此,观众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就像是在看慢动作的舞蹈。行动和反应有节奏地遥相呼应,然后情节优雅地展开。电影中最为老套的部分要数对任丁丁形象的塑造:人们不会嘲笑它,而是像对待其他演员一样对待它。它不是宠物,也不是供人利用的动物,而是另一个有自己故事线索的完完全全的形象。或许这些电影之所以成为那个遥远时代的遗迹,是因为那种真诚,那种人们迫切希望一只狗的智力会胜过一群歹徒,很可能再配上德沃夏克、柴可夫斯基所谱写的乐曲以及32条写着“你说失去了你的狗,什么意思?”的横幅。

在这些无声电影中,任丁丁通常都是英雄,但同其他英雄一样,它也要经历英雄们通常要经历的艰苦的斗争历程。它总是受到测试——通常是被错怪、被怀疑或是得不到信任。包括《北方从何开始》《夜半哭声》和《狼群的冲突》在内的很多电影都跟李最喜欢的卢埃林王子的故事类似。但与那个故事不同的是,电影结尾处英雄狗并没有死去。相反,任迪通常会战胜那些做了坏事的人,证明自己的忠诚。通过自己的人格魅力为自己挽回声誉,重新得到人们的认可。

一个开始受到怀疑最后又证明自己的英雄比一个自始至终都无比强大从未受到怀疑的英雄更有说服力。战争进一步印证了这一点。尽管很多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表现出英雄主义气概,但是包括李在内的很多人都对战争感到恐惧,患上了战争疲劳症,变得麻木不仁,或者干脆不会像他们之前想象的那样勇敢,不过他们还是尽量让自己克服了这些困难。在这些电影中,任丁丁塑造的就是这样一种形象:它是一个从小事、挫折或者伤害中塑造起来的英雄,它仍在奋力树立自己的形象,让自己飞腾起来。

在现存的任丁丁拍摄的六部电影中,最令人难忘的是1925年上映的《狼群的冲突》。任丁丁饰演了一只名叫罗伯的半狼半狗的动物,它生活在野外,是一群狼的头领。电影开始时是一场令人焦心的森林大火。由于这场大火,罗伯、纳内特和它们的后代在内的族群,不得不离开它们森林中的家,来到荒漠牧场。在那里,它们只能靠猎食牛群为生。牧场主讨厌狼群,尤其讨厌罗伯,有人悬赏100美元给提供罗伯藏身之处的人。与此同时,一个名叫大卫的年轻矿产投机家来到这个小镇。一个非法侵占他人采矿权的人因为觊觎大卫发现的矿产(和大卫的女朋友五月)而设计陷害了大卫。五月正巧是那个最想杀死罗伯的牧场主的女儿,这个牧场主也因为某些原因不喜欢大卫。

罗伯领导的狼群攻击了一头公牛,于是,牧场主们便开始追捕它们。这场追捕速度很快,同时也令人发指。当任丁丁被马群赶上,周围全是混乱交织的马腿的时候,眼看着就要被马蹄踩到,但它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它的耐力也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得多。它超过了马群,全身舒展,像子弹一样飞快地在沙漠上奔跑。要不是看到它触地时掀起的沙尘,你定会以为它是在半空飘浮。然后它爬上一棵树——这个动作太惊险了,我回放了好几次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狗会爬树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至少有些狗会。而且它还能从树上下来,沿着山脊行走,然后又在山脊的顶部停下来。峡谷有几公里宽,任丁丁停下脚步,来回转了几圈,你能感觉到它在盘算自己到底有多少种选择。然后它蹲下身子,一跃而起。它安全着陆前那半秒钟是那样漫长、那样动人心魄。它一触到地面就爬了上来,但才一会儿工夫,它就在另一座悬崖的边缘翻起了跟头,重重地撞在一簇仙人掌上,瘫倒在地,因为一根仙人掌的刺扎进了它的脚掌。

这动作着实让人兴奋,要是在一个优雅的电影院,用大屏幕播放,再加上成百上千人的欢呼和管弦乐队的配奏,效果就更好了。但这部电影最好的部分是任丁丁跌下悬崖后一个比较安静的场景。它一瘸一拐地往家走,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舔一舔它受伤的爪子。它的一举一动是那样楚楚可怜,感觉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因此,我们也很容易理解李为什么要解释说这只不过是在演戏。任丁丁一瘸一拐地走回到自己的巢穴,瘫倒在纳内特身边,痛苦至极。

它领导的狼群有没有集合起来帮它们的首领拔出脚掌中的仙人掌刺呢?不,它们没有。在电影前面的一个场景中,有一只狼受了伤,其他的狼便围绕在它身边。开始,它们像是来帮助那只受伤的同伴的,但突然间,它们变得躁动不安,并不像是来安慰同伴的。就在这时,一个幕间标题闪现在屏幕上:“族群之法:伤者必死。”这就是说如果其他狼发现任丁丁受了伤,它们就会杀了它。任迪和纳内特试图偷偷将任迪脚掌中的刺拔出来。但整个狼群(是由德国牧羊犬、哈士奇、丛林狼和狼饰演的)感觉到了异样。最后,其中一只向任迪步步逼近,脸上露出凶光,眼看着就要向任迪扑去。任迪挺直身体,咆哮了一声。它们两个都僵住了,随后,任迪又用近乎低沉的音调轻轻地低吼了一声,好像在说:“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知道我的状况,我还是这儿的头儿。”这时,那只充满杀意的狼退了回去。

接下来的情节中,误解与变节交织在一起。因为仍然担心狼群有意杀它,也不想让纳内特和小狗们受到伤害,任迪决定离开,这样它就可以独自死去。它将这种摇摆不定又畏缩的离去演绎得淋漓尽致。电影中出现的人类,都因贪婪、幼稚、偏见或愚蠢而或多或少有些瑕疵——除了琼·马洛饰演的五月,都在相互欺骗、相互出卖。任迪临死之前,大卫找到了它。因为知道有100美元的赏金,他掏出了枪,但最终他对这只受难动物的同情心占了上风,他帮任迪拔出了那根仙人掌的刺(演员查尔斯·法雷尔一定是个勇敢的人,在拍摄这一场的时候,导演要求任迪在查尔斯接近它爪子的时候用爪子拍打查尔斯并冲着他吼叫,有那么几下任迪并不是在开玩笑)。

大卫拯救罗伯这一决定为他带来了回报。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就像许多电影中演绎的生命的轮回一样,罗伯后来救了大卫的命。任迪选择做一只狗——一个守卫者,保护大卫,而没有向自己作为狼族杀手的野性屈服。

这部电影不仅惩恶扬善,而且向我们提出了许多问题,比如天性与驯化之间的抗衡,需要与欲望之间的抗衡,甚至包括思想上的微妙变化战胜了个人主义,以为直觉可以忽视既定规则而自己独立做出决定(就像大卫对罗伯做出的那个决定一样)。电影中,就连狼性也没有被简单地定义为邪恶。电影开篇的森林大火显示狼群是迫不得已才扑食牛群的。它们不得不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它们邪恶,而是因为失去了家园,它们别无选择。

当然电影也有其拙劣之处——比如其中一场任迪戴了一个假胡子,以免别人发现它就是罗伯,还有演员表演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实在是过于生硬。但《狼群的冲突》这部电影让我明白为什么几百万人都爱上了任丁丁,都被它这种无言地演绎出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冲突和挑战的方式所感动。

11

到20世纪20年代中期,电影业已发展为美国十大产业之一。每周大约会售出1亿张电影票,但美国仅有1.15亿人口。多亏了任丁丁,华纳兄弟摄影棚的生意越做越好。1928年,该摄影棚的价值已经涨到了16 000 000美元;两年后,更是涨到了20 000 000美元。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说它不够大牌,跟派拉蒙和米高梅公司相比只不过是二流公司,但它却一直在扩大,在创新。它建立了一系列电影院,里面有交响乐队,而且装饰精美。有的剧院是阿拉伯夜空风格,有的是埃及的白昼或者巴黎精致的艺术风格。它的优势是剧院里都配有空调,当时安装空调的公共场所还很罕见,自己家里安装空调的就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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