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的都是谁的舌根，害的是谁的臊’和你有什么相关？老娘有今时今日凭的是本事，自己长的自己有的，不昧良心！一个大老爷们揪着一个娘们的裤裆说事，还问我害不害臊，我还要问你害不害臊呢。还是在平江场子上混得开的人呢，丢脸！”吴国琴瞪大了眼睛，嘴里犹如机关枪一般“突突”往外冒着“子弹”。
吴保法也敞开了外套的衣襟，涨红了脸，高声说道：“嚼的是你这个骚女人的舌根，害的是我们整个吴姓家族的臊。你这个小娘，不知害臊的小娘！”
小娘大概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婊子，专门干那门子害臊事情的女人。听得吴保法喊自己“小娘”，吴国琴一个飞身扑了过去，用手去抓吴保法的脸，嘴上嚷着：“你这个王八蛋，还说我，还说我。你以为我在外地不知道你们家干的丑事？逛窑子，去赌场，洗黑钱，坑门拐骗，啥事没干过？你看，到现在哥哥也没了，自己也孵不出一个蛋，要绝后了，要绝后了。说了冠冕堂皇的话，还不是和你骂的老娘一样。”
吴保法一把推开了吴国琴，喊着：“把这个疯婆子拉出去，再不行报警，让她在监牢里边待上几天，反了都！”
王文秀和几个女工拉着吴国琴就要往外走，不料，吴国琴对着王文秀说道：“你是吴保法的姘头吧，我在外边都听说了吴老板晚上雄壮异常，旁边有点姿色的都不能幸免。你这个姑娘有点味道，我告诉你千万别相信男人的话，特别是像这样的男人，不靠谱！”这个女人的行为举止有点疯癫，弄得王文秀甚是恼怒，心想真的要狠狠地扇两个巴掌给她尝一尝。不过幸好的是，一会朱子钦带着两个派出所民警带着了吴国琴。
送走了瘟神，吴保法看起来仍旧忧心忡忡。
王文秀看见办公室里边没有其他人了，说道：“怎么？被说到心坎里边去了？”
“什么呀？这个时候你也来风言风语的，累不累呀？”吴保法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其实很早我就想跟你说一件事情，我前些天发现富兰厂的账目有点问题，我不知道是你授权的还是小金自作主张的……”
王文秀还没说完，就被吴保法打断了，他说道：“工厂都烧毁了，我什么都不想再去想，你要么回家先休息几天，过了这阵我再给你安排新的工作。”
“也行。”王文秀用手捋了捋头发，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段时间的很多事情都好像挺蹊跷的。你有没有听说，建华家里边闹鬼的事情。现在传遍了整个镇，越闹越神，钟家老太据说还亲眼看到了，被吓得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三夜，差点背过气起不来了呢。”
“纯粹是无稽之谈。你们女人就是相信这些神呀，鬼呀的。”
“那你说是人喽，谁敢在那种地方晃荡呢？”
“不知道！”吴保法说起鬼来倒是不怕，但是被王文秀点了一下：“那个鬼即是人。”突然感觉自己的背心上一阵凉飕飕的。
王文秀走后，吴保法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扣上保险，躺在沙发上，回想着刚才吴国琴闹事的经过，嘴里轻轻地骂了一声：“这个小娘！”又想起刚才王文秀关于“鬼”的事情，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更让他心烦的还有一件事情，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他的打火机不见了。当然一个打火机不见了即使是从俄罗斯买来的珍品，也不值得这么牵肠挂肚的，但最关键的是不见的时候恰恰是这两天，自己的工厂发生火灾。当然最最最最关键的是，他用这个火机点着了前外的布条，火势乘着西北风蔓延到院子里、车间里、天井里，最后富兰厂化为灰烬，还烧死了一个人。
这是吴保法一个人闷在肚子里边的秘密。那天和陆在根、许蕾蕾讨论解决方案的最后，看到自己手中的打火机就下定了决心，使一招“丢车保帅”。半年前，吴保法把自己几个工厂的财产都投了巨额的保险，以备万一。这次真的是遇到困难了，不能眼睁睁看着积攒出来的事业就这样毁在自己手里，只要过了这关就行了。吴保法是瞅准了元宵节那天，天干地燥，很多人可能出来“着拉子”容易造成“天灾”，骗取巨额的保险金，暂时渡过这个难关。
那天，吴保法先是借着解决前段日子“机头税事件”遗留下来的问题，让小金带着所有住在宿舍的外地工人去平江市区看电影，吃夜宵，唱KTV，甚至要求为了安抚所有人，工厂里边不用留一个工人，只要开着灯即可。他自己将车停在老家里边，步行到了工厂，一直潜伏在后边桑林里边，大概到了快半夜的时候，“着拉子”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去了，剩下一些小孩还在起劲地在各个麦地里边乱跑。等到秦芳他们举着点着的柴火，靠近工厂的时候，吴保法摸出打火机点着了露在墙外准备好的废布料，随后又钻进桑树林里边观察起来。
他看到了火苗在西北风的辅助下，呼呼地朝着车间、天井里边窜着，一股股刺鼻的焦味扑面而来，他不由得退到了桑林深处。他也看到了秦芳他们这帮小孩子以为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后慌乱地往四处乱窜的情形，心里不由暗暗发笑。后来他也看到了附近村民们的灯不断亮了起来，还有人喊着：“着火了，着火了，快点灭火！”他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了，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当他意识到正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的时候，从两边都有人走过来，他赶紧掐灭了烟头，沿着河边，穿过桥底跑到了国道的另外一边，顺利走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慌乱中，自己那个有明显标记的打火机丢失了。
意识到火机不见了是吴保法跑回老房子，靠在沙发上，抽出一支烟，准备摸打火机的时候。他跳了起来，不见了，肯定刚才看见人来的时候只顾着跑了，没在意就丢了。他使劲回忆着，如果是落在麦地里边或者桑林里边，被人捡了，麻烦就大了，如果是掉在河边，甚至滚到河里边去，那还好一点，一般那个地方没人去，都是倒着垃圾呢。
这个晚上，吴保法故意关了手机，让人找不着，在黑夜里边蹲了一夜也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接到消息，就如哭丧般开车到了已成灰烬的工厂前。他现在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找到那个丢了的打火机，顺便看看有什么可疑的线索落下。吴保法使劲地朝着警察用布条围起来不让人进的圈子里边冲着，一边哭喊着，一般绕过残下的砖瓦，来到了国道边的麦苗地里边，一下子趴在那里大哭大叫起来，而且一边向前，一边在麦苗里边寻找着打火机，找完没有，于是就趴到了桑林里边，寻了一遍，也没有。一方面心里有些担忧，是不是被人捡走了？一方面又给自己减负，可能落在别的无关紧要的地方了。接下来，吴保法在这个“圈子”里边乱窜，让警察分不清究竟是昨晚的还是今天的脚印，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脚印。干完这一圈，他才踏实一点，蹲在农机厂的墙根，一边回想着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另外一方面焦急地等着保险公司的勘查。
这两天吴保法本来就一直在关注警察和保险公司工作的进展，对于没有人拿着打火机出现感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对于吴建平的死，吴保法也是意料之外，想着趁这个空当赶紧将其处理掉，到时候查无对证也给自己多了一份安全。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出来一个吴国琴，疯婆子这么快就回来，还一回来就要狠狠讹自己一番。吴保法才不是那根让人随便捏的葱呢，只是这个口无遮拦的婆子在众人面前说的那些虽然毫无根据，但是听起来还有点有模有样的事情也让吴保法惊了一身汗。
三十四
工厂烧毁后，王文娟就待在了家里，趁着这个时候把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这些地方一般她如果有时间都会自己打扫，顺便整理一下东西。陆在根整天也不在家，奔走着到处找关系，通路子，公公一般都在楼下活动，所以楼上倒是显得空空荡荡的。王文娟一边打扫着一边心里在想着那晚桑林里边遇到秦文忠的事情：元宵节当晚在家里边吃完元宵，便带了一些做好的汤圆回了娘家，和父亲还有弟弟一起吃了一餐。晚上回来的时候走了近路，沿着东西走向河道边的小路走回来，因为天已经很晚了，王文娟心里边也是挺紧张的，一直揪着心。一会儿突然发现远处起了大火，好像还有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地经过，仔细一看好像是富兰工厂，便脚下加快了步伐想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当快要接近经过桑树林的时候看见里边好像有个亮光，一熄一亮的，像是有人在里边抽烟。王文娟的心紧了一下，她屏住了呼吸慢慢走了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到了桑林里边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而不远处的厂房已经是大火冲天。王文娟一个人在发现亮光的地方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所谓的烟头，正要走开，脚下边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她借着火光还在仔细端详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黑影晃动着，嘴里边还问着是谁。王文娟抬眼辨认了一下，也没有看出来，等近着看了一下，竟然是秦文忠，王文娟当时几乎是不敢相信，紧张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打了个照面，将捡到的打火机悄悄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脑袋里边浑浑的就回到了家。
第二天，王文娟便接到了小金的电话，说工厂发生火灾，暂时停工，可以先在家里边等一段时间再进行调整。她问了小金相关的情况，小金一方面也不是很了解情况，一方面也和吴保法统一了口径认为这是“天灾”。生产队上的人也是议论纷纷，有的叹着可惜，好好一个工厂遭灾烧毁了，有的怪起小孩子，大人没有好好管好，都野成不像样了，有的则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有的也是忧心忡忡，怕丢了饭碗，家里边还有几口人等着“口粮”呢，反正也是众说纷纭。可是，王文娟可不这么想，昨天晚上的经历使得她第一反应就认为这个可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而且她都在桑林边捡到了打火机，这使得可能性更大了，但是下边的想法就让她自己难受万分，因为她看到的竟然是秦文忠，别人都有可能，但是怎么可能是秦文忠呢？他有什么动机呢？为什么呢？王文娟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法有解，毕竟那么多年不见，那么多年不接触，人是会变的，好人变成坏人，坏人可能还是坏人，单纯清澈的人在浑浊的环境中为了自保，不断推低底线形式，最后竟也认为此为理所当然，都没有“准则”了又何来所谓的“方圆”？
想着想着，王文娟似乎有点惆怅，曾经如此心爱的人不知何故形同陌路，随之各自成了别人的另一半，时间不随人心情和意愿的变化起着波折，照样从我们的生命中流逝着。这么多年后如此近距离相见竟然是在一个黑暗的桑林里边，是在互相揣测的情况下，那是多么尴尬的一个时间！这个下午，阳光仍旧暖洋洋的，王文娟一会劳作着，一会懒洋洋地享受一下温煦的阳光，一边大脑中不断浮现着曾经美好的时光，和亲爱的人赏月，逛街，相依在树下，徘徊在湖边，在拥挤的小旅馆里缠绵。一幕幕犹如电影一般展现着。王文娟在这个下午似乎又焕发了青春，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不过这样的感觉又一次被刚才的疑惑所打断，于是这个女人在不断矛盾中不断地反复，也解不开里边的结。
晚上，王文娟整理完衣物，走到客厅，陆在根一个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吸着烟。她甩了甩手，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男人，是不是每个都是爱抽烟？”
陆在根诧异了一下，很长一段时间，王文娟根本不和他说一句话，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把火烧的好，让自己的女人放松一点，多多待在家里可以接触，想着想着，心里也美滋滋起来，说道：“嘿嘿，男人抽烟这个东西可是有说道的。少年抽烟可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想寻找一种成人的认同感，同时也是一种在暗处的愉悦。少年充满了梦想，充满力量，充满了斗志，如今却像指缝间的烟一样，慢慢在消逝，直到化为灰尘。男人大多数都很喜欢吸烟，也没有某种原因。吸烟，对于男人来讲，像是生活中某种如影相随的东西，坐在冬天忧郁的场所里吸烟，让男人感到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寂寞。有时候是一种无可奈何，有时候是一种比凄美更令人感到窒息的内心寒苦。其实烟，对于男人来讲，不是短暂，也不是销魂。吸烟的男人常愁眉紧锁，选择了烟，同样也选择了承受和负责。没有了烟，也没有了那种气质，没有了让女人自愧不如的味道。吸上一支烟，是为了某种解脱，同样也是为了更好地承受。”
“说得像写诗一样，书上背的吧？一个大老粗的，把抽烟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那不抽烟的男人是不是要郁闷了？”
“不吸烟的男人属于那种沉默式的‘好男人’，他们不抽烟和我们抽烟一样也没有理由，你看文忠，就是从来不抽烟的。”
王文娟心里“咯噔”了一下，说道：“那也说不定，有的人偶尔会抽，只是在你面前不抽而已，我们厂的小金就是，只有在喝多了的时候抽。”
“那也是，不过抽过烟的人对于你关于烟的话题的反应，以及看到和烟有关东西时的感觉不一样。你看保法，大多数时候是不抽的，但是在一些社交场合也抽，不过就是陪抽而已。他也玩打火机，随身带着，那个火机我还见过几次，上边有浮雕双头鹰。听他说是俄罗斯军队里边流出来，被他通过关系买到的，纯正的俄国货，百用不坏。”
王文娟转过头，紧接着问道：“是不是银白色的，看起来有点斑驳，挺重的？”
“是呀，你怎么知道？你见过？”陆在根看了他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