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忠尴尬的微微笑了一下,转过头,说道:“虽是冬天,没有桃花,但‘人面桃花相映红’还是挺适合这个场景的。”
“把你的手机给我保管吧。”娟子一边微笑一边伸出手。
这思维跳跃太快了,秦文忠防不胜防,还想着趁着不注意的时候能发个消息给家里报送消息呢。这下子……
王文娟似乎看透了秦文忠,伸着手并不退让的样子。
秦文忠极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娟子。
“还有你的包,我替你保管吧。”王文娟说道。
“这就不必了吧?”秦文忠有点哭笑不得。
王文娟起身自己把秦文忠的背包拎了过去,放在另外一边,说道:“成语有‘狡兔三窟’,也许还有‘狡兔三机’呢。”
被王文娟这么一开玩笑,秦文忠感觉轻松了不少,说着:“听刚才那个保洁员说你在这边都坐了好几天了?”
娟子用手撩了一下头发,说道:“我在等待啊,也在重温人生最美好的情怀。”
“你等着了吗?”
“变了,也许真的变了。”
“失望吗?”
“本身并无过多期待,来了,遇见了便是惊喜。不是吗?”
“对不起。”
“说说看,怎么个对不起法?”
“……”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那次的约会选在了断桥边,应验了那个古老的传说?”
“娟子,这里风慢慢大了,要么起来走走吧?”秦文忠没有答话,极力想把王文娟从自己的意念中拉出来。
王文娟倒是挺爽快的,起身穿上大衣,背上秦文忠的背包,转身走上白堤大道。游人慢慢多了起来,即使是这样的一个季节,很多人还是兴趣盎然。小孩子们虽然穿得浑圆,行动不便,但还是欢快地跑着,有几个手边牵着线在放风筝。刚刚跟秦文忠说话的保洁员,看到他们两个安静地离开似乎也舒了一口气。
走到断桥上,迎面吹来一阵冷风,秦文忠不禁裹紧了衣服,而娟子却一把拉住秦文忠的手,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秦文忠似乎有点儿尴尬,有点儿紧张,血一下子好似往头上涌去,显得很不自然,走起路来似乎也有点僵硬。
风过后,娟子抬起头,但手依然牵着秦文忠的手,指着右前方的方向,说道:“你说奇不奇怪,雷峰塔倒掉了就倒了呗,不是很好吗?白娘子就可以出来了,和许仙和自己的小孩一家人团聚了,现在又建起这个塔,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要别人家破人离才开心?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太坏了!而且你看看这塔,完全和这个美景不协调,劣质的设计加上劣质工艺,看起来特别粗糙,真的是有点视觉污染。你说呢?”说完,娟子歪着身体,转过来,脸朝着秦文忠,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的反应。
秦文忠看了看远处有点金碧辉煌的雷峰塔,又看了看娟子期待的眼神,点点头,说道:“我也觉得是,规划和设计者的审美问题很大,不过现在这样的事情好像越来越普遍,主要原因还是原来破坏的太厉害了,当然这个原来的雷峰塔是自己倒掉的。我们还学过鲁迅的文章《论雷峰塔的倒掉》呢。”
“就是嘛,特别俗气的样子,幸好六和塔还在……”王文娟说道。
“这哪儿跟哪儿呀,估计这边靠着湖边,地基比较软,后来就倒了,而六和塔是依山而建的,牢靠着呢。”秦文忠说道。
“嗯,是呀。”王文娟静静地看着秦文忠,恍若十几年前那种神情,爱慕而又崇敬。
秦文忠发觉她的眼里清澈了很多,迸发出一丝丝的光芒,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们平江那个报本塔也是,现在建了一座寺庙,算是复建的,我前两天去过,对,就是遇到你那一天。规模是挺大的,但是整体的感觉和你刚才说得有点相似,有点不协调。”
“原来那天你还有这么丰富的节目啊?”王文娟瞟了秦文忠一眼,想起那天复杂的心情,脸红了起来,娇嗔的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秦文忠突然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和她一起在西湖边散步的时候,忍不住说道:“我好像回到了十年前,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早已物是人非了。”
娟子低了一下头,笑了笑,说道:“可惜这天太冷了,而且现在这个身材不比之前了,不然我真的是想穿上那件旗袍,狠狠让你大吃一惊。不过你看,这件中式的棉袄是我自己做的,只不过做袄子并不是我的强项,只是凑合罢。”
“不是呀,我觉得很好看呀,之前那个有之前那个的美,现在这个有现在这个的美,而且你就是适合穿中式的衣服,特别有味道。”秦文忠说道。
“是吗?”王文娟又俏皮地盯着秦文忠。
秦文忠也是微微会心一笑,又回到报本寺那个话题:“你知道我们在报本寺里边遇到谁吗?是那个上次在村里图书馆揭牌仪式上做策划的广告公司总监,据说其实也是实际的老板,姓许的,她竟然把所有财产捐给了报本寺要出家呢。”
娟子并没有顺着话题,只是说道:“那天,你是不是偷偷瞄了我好几眼?”
“哦,我是奇怪嘛,你像个木头桩子一般,我想着你究竟在想什么呢。”秦文忠说。
娟子低下头,嘴里喃喃地说:“什么都没有想,就是想早点结束,难受。”
“在根那边怎么样,那天你去看了他了,怎么就这么一走了之?你公公他们找了好几天呢。”秦文忠还是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他们是怎么样的人你了解吗?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你知道吗?中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知道吗?”娟子反问秦文忠,似乎有点生气。
秦文忠沉默了一下,慢慢地说着:“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心中有怨,但是好多事情已经发生,也有好多事情已经过去,不要把不幸从昨天带到今天,从今天遗留到明天,那只能让不幸不断扩散……”
娟子眼圈红红的,似乎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我想把自己的事情说给这个空气,这个阳光,这湖水,虽然听不懂我说什么,但是他们能化解我心中很多的忧愁,我已经足足说了好几天了,剩下的我想说给你听。”
“好呀,我乐意当听众。”秦文忠见到娟子没有反驳他的观点,也想听听她到底要讲些什么东西。
只见王文娟拿出秦文忠的手机,迅速地按着按键。秦文忠伸头看了一眼,说道:“你这是干吗呢?”
“给你家里人发了短信,说今晚你不回去了,不用等你了。”王文娟关了手机收起放到包里边,一边跟秦文忠说,“走吧,陪我去西塘吧?我都没怎么去过。”说完,娟子拉着秦文忠往的士停靠站跑去,到旅馆拿了行李,直奔车站。
四十一
在江南有六大古镇,分别为周庄、同里、甪直、西塘、乌镇、南浔,前三者在苏南,后三者也相隔不远,其中南浔在河州,乌镇在嘉禾,由著名文学家茅盾的《林家铺子》而开始有名,开发较早,商业化也比较完备,但是真正的本地人都喜欢去在平江的隔壁佳善县西塘小镇,寻找儿时的记忆,同时也是开发较晚,保持的原貌最为亲切和朴素。相传春秋时期吴国伍子胥兴水利,通盐运,开凿伍子塘,引胥山以北之水直抵境内,故西塘亦称胥塘。因西塘地势平坦,一马平川,又别称平川,斜塘。在唐开元年间就已建有大量村落,人们沿河建屋、依水而居;南宋、元代开始依水而市渐渐形成集镇,商业开始繁盛起来;明清时期已经发展成为江南手工业和商业重镇。“春秋的水,唐宋的镇,明清的建筑,现代的人”,是对西塘最恰当不过的形容。西塘与其他水乡古镇最大的不同在于古镇中临河的街道都有廊棚,总长近千米,就像颐和园的长廊一样。雨天不淋雨,晴天太阳也晒不到。
其实从杭城去倒是兜了远路,从平江过去近得很。两个人来到了小镇旁边,因为整个小镇景区和民居是混杂在一起的,一些老宅里边还住着后人,于是出现了在各个弄堂都有守候在那边的查票员,只要是小镇上的人就放行,其他人就赶到售票处买票。秦文忠正要拿包里的钱包,往售票的地方走,被王文娟一把拉了回来,吐了一下舌头,说道:“我们都是镇上的人,不需要买票。”
“他们要居住在镇上的才行。”秦文忠说道。
“那我们就是,跟我来。”王文娟拉着秦文忠走到路口的小弄堂,说道,“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如果被拦住,你就不要说话,看我的。”
“这大包小包的估计难。”秦文忠讲。
“打个赌,如果行的话,你就听我的。”王文娟拉出小拇指,伸到秦文忠面前。
秦文忠迟疑了一下,也伸出小拇指,“拉钩拉钩,说话算数!”
两人大摇大摆的要过去的时候,秦文忠还是紧张了一下,但眼睛也没有敢看旁边的查票员。果然,查票员盯着他们两个人好一阵子,看见他俩也没有看自己一眼,好像挺自信的,但总觉得不眼熟,没见过,便伸出手,拦住了他们:“你们,去买票去!”
听着查票员生硬的普通话,娟子过去用家乡话说道:“就住里边的。”
“我怎么没见过呢?”查票员仔细地端详着娟子。
“当然了,我出门好几年了,这才回来一趟,你看这行李。”娟子平静地说道。
“我说呢,这口音好像有点变味。住哪里?哪条街几号?”查票员问道。平江话确实和佳善话有一点点不一样,平江话更加急,更加快,而佳善话则比较肉,比较黏。
“北栅街23号,沈家的。”王文娟脱口而出。
“这位呢?”查票员又指着秦文忠说道。
“我先生,我们回来探亲的。”王文娟说道。
查票员撇了一下嘴,一挥手,放行了。
走过一段后,秦文忠才说道:“你这瞎话编的真够溜的,连这样的老江湖都没办法。”
王文娟停了下来,对着秦文忠正色地说道:“我上学时候有个同学就是北栅街23号,姓沈的,我们关系好似姐妹,我说这里的,对吗?我说你是我先生,人家马上就相信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秦文忠哭笑不得,无奈地点点头。
走在西街上,有着水乡极为典型的街道格局,青石板路延伸到远处,街边店家和酒肆林立,来往行人摩肩接踵,街面有宽有窄,最小宽度仅供农民挑担换肩,即一根扁担的宽度。由于临街房屋二楼以上常常还有屋檐延伸,两两相对的楼屋近在咫尺,搁起竹竿就可以晾衣晒被,打开窗户就可以倚窗谈心,构成一道别致的小镇风景。进入西塘主街区,就好似走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要不是行人穿着现代,秦文忠真以为是穿越到了旧时……
“哇,好香!是臭豆腐!我要吃!”王文娟拖着秦文忠就往前跑,走到臭豆腐摊子前,看着老板用长长的筷子从油锅里边夹起一块块金灿灿的臭豆腐发出阵阵香味,她好似小孩子似的看得眼睛直直的。
“先去找个地方,把东西放下吧。”秦文忠说道。
王文娟咽了一下口水,笑嘻嘻地点了一下头,说道:“行!要找有雕花大床的!”
“其实住民居也行的。”秦文忠说道,“你先少吃点,等一会留着肚子还有很多好吃的。那个麦芽塌饼,尤其是丁记的,用糯米粉、黑芝麻、赤豆、核桃仁、白糖,并配以中草药佛耳草、麦芽为原料,采用传统手艺精制而成。他们的麦芽塌饼,口感柔软、不粘不糊,佛耳草香气浓郁,诱人食欲,并能够消食降脂……”
“这广告做得真好!不管,反正要有雕花大床的,当然吃也要。我去找住的地,你在这里等一会,不准动呀。最多半个小时后一定回来。”说完,王文娟消失在人群中。
不到十几分钟的时间,王文娟回来了,拉着秦文忠就往前走,一会右拐进了一个门面并不大的民居,和外边的老板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往楼上走,说道:“搞定了,不但有雕花大床,还有靠着小河的窗户可以倚在窗前看来来往往的小船。这户人家自己开店,也有几间好房间留着,幸好现在不算旺季,我们很幸运,过来就拿到了。”
进了房间,房间并不是特别大,一米八的雕花大床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空间,门口有木质的一排衣柜,表面也是雕刻着各种各样象征吉祥如意的图案和文字,两边太师椅放在对面临窗的地方,中间还有一个木制的茶几。房间的采光还算不错,因为西北两面都有玻璃镶嵌在墙中间,形成别具特色的花窗。这和秦文忠家以前老房子的款式有相似之处,常见的为各种格子图案,也有格子上再雕另外花样或吉祥图案的。据说这是当地人思想上保守与开放的矛盾体现,在人们刚开始用玻璃的时候,总觉得家里的东西和生活全部暴露在别人面前不妥当,但又非常想赶时髦,所以出现了在玻璃窗上再用木格子作掩饰。对于这点,秦文忠却不以为然,因为家里的花窗一般都是用毛玻璃或者本身就有图案的玻璃,外边根本看不到里边,就无所谓暴露隐私。当然赶时髦是对的,但用木格子固定是发现玻璃容易破裂,起到防护作用。
秦文忠放下行李,走到窗前,推开,一看小河就在窗下边,静静地流淌着。河面上来往的小木船要么是载着游人观赏两岸的风景,要么仍是一种较为主要的出行交通工具和运输工具。因为西塘占地面积1平方公里,镇区9条河道纵横交织,将镇分为8个区块,在其中有27座古桥将市镇连通。江南水乡的特点更加一览无遗。往来船上的船工倒是很活跃,无论有没有生意,都会偶尔唱一小段田歌。俗话说:“百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在这个地方,几乎几里地就不同俗,典型的就是说话、称呼还有百姓的娱乐。田歌是西塘地方的民间歌调,因为西塘地处水乡平原,河网交错,船行水上,对酒当歌,抒以情怀,旋律自由;同时清亮朴实,优美而不失挺拔,歌词内容多反映民间故事、农事活动,如落秧歌、放鸭歌、送粮。
左边的环秀桥是西塘最早的高桥,建于明代万历,后重修,是单孔水泥桥。上有对联“船从碧玉环中过,人步彩虹带上行”,描写了过桥的两种方式。乘船是从碧玉环中过,步行则是人步彩虹带上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