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飞被叫到讯问室,慕容冬带刀立在李流身后,还叫来了记录人员,气氛正规严肃。李流示意王飞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我问的问题,你要据实回答,如有隐瞒,必遭严惩。”王飞看这阵势,连说决不隐瞒。
李流问:“你是如何认识孙萌将军的?”
王飞答:“在孙将军之前,住在这个院里的人姓乔,是当地的豪门。我叔父是乔家的总管,几年前我就来到这里帮叔父做些杂活。天师军打来,乔家就遭殃了,我叔父回了老家。我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不愿回去。孙萌将军来后,我就开始信天师教,当着孙将军的面在大门贴天师神。孙将军见我对府上的情况很熟悉,就将我留下来,当了总管。”
李流问:“你是本地人,与孙将军以前并无交情,为何孙将军如此重用你?”
王飞答:“也许是我地头熟,能办事。但,孙将军只安排我做些杂事,大事情从来都不给我讲,我也不会问。李将军,我虽然是总管,但只是打工挣钱,其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没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李流问完基本情况,决定采取侧面包抄的战术,不直接问床下藏金的事,而是问,“那你总该知道非礼红莲的事吧?”
王飞说:“红莲,是石勇他……”李流哼了一声,王飞不敢说下去了,只得改口,“我以前对红莲是有想法,但被石勇坏了事,后来我给孙将军侧面提过,但孙将军说石勇对红莲有意思,我知道孙将军要把红莲送给石勇,就打消了念头。”
李流问:“你想打红莲的主意,没得手。你对石勇,采用了什么手段?”
王飞答:“没,没有,绝对没有。人家石勇是将军,我只是一个下人,他看上的人,我只得让。”
李流说:“这些问题,我们都调查清楚了,涉及儿女私事,究竟谁对谁错,我不计较。但下一个问题,你得听清楚,仔细回答:修‘飞天苑’,是不是你负责?”李流开始接触主题。
王飞说:“是。哦!不是,应该说是孙将军亲自负责,我只是买些东西,招些工人。”
李流问:“做孙将军的床,木匠是你找的吧?”
王飞听到此话,脸色微变,说:“孙将军特地交代,要我找外地木匠,我想,孙将军认为外地木匠工钱低,就按他的吩咐去办。东阳城西门的古榕树下,聚集着一些找活干的人,有部分是北方逃难过来的。我找了四个外地木匠,带了回来。”
李流问:“木材是谁买的?做工是不是你负责?”
王飞答:“木材是我买的。但,做工全由孙将军负责,是他亲自给匠人交代,我没到现场。”
李流问:“这些匠人,干完活后,到哪里去了?”
王飞想了片刻,答:“李将军,如孙将军还在,这事我不敢说,但在你面前,不说也不行了。木工快做完的时候,我问孙将军给木匠结账的事,孙将军说不用我管。以前所有匠人的工钱都是我结的,怎么木匠就不用我管呢?我心里纳闷,但不敢问。孙将军叫我找两个人,在后花园挖个大坑,我不知其意,只得照办。第二天,我到‘飞天苑’工地去,经过后花园,见那个大坑回填了土,心想这孙将军搞什么名堂,一会挖坑,一会回土。木工做完了,却不见木匠,他们到哪里去了呢?是孙将军给了工钱,他们走了,还是……想起这两天孙将军的话,再想起那个回填土的大坑,莫非,他们被孙将军杀了,埋在坑里?我想起有点怕,不敢想了。我叔父曾多次教导我,当总管也是下人,不该问的千万别问。我就将此事烂在心里,从未对人提起。”
李流叫王飞指了地点,慕容冬带人挖,果然见四具尸骨。
回到讯问室,李流问:“除了孙萌,还有谁与木匠有接触。”
王飞答:“孙将军修‘飞天苑’挺神秘的,一般人不得入工地。我想一下,哦,除了孙将军,只有红莲接触多一些,她要给木匠送饭。”
李流略为点头,若有所思,然后说:“你下去吧。”
李流心想,红莲这丫头,看来也不那么简单,该动动她了,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来路。怎么动呢?李流在思考。
阴曹地府审红莲
红莲的门被推开,她在睡梦中,毫不知情。四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蒙面人,一人按腿,一人按手,一人将一块毛巾塞入嘴里,一人用布蒙住她的眼。红莲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这四个蒙面人抬出屋。她害怕极了,想叫,叫不出声;想挣扎,手脚被控制,只能将头拼命摆动。这四个人抬着她,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或高或低,不停地走。刚开始红莲还挣扎,到后面力气用完了,只得在恐惧中任凭摆布。
不知走了多久,红莲被放下来,按在一个凳子上坐下,两个人在后面将她按着。
蒙眼的布被解开,红莲睁开眼。这里无灯无烛,前面插着十几炷香,烟雾缭绕;一堆没烧尽的纸线,像鬼火眨眼;借着鬼火,看见对面神坛上坐着一个穿黄衣的巨人,戴着一顶大帽子,看不清脸。这时,右边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红莲扭头一看,吓呆了!这时她的眼睛要适应一点,朦胧中,一个小鬼拿着一把锯子,正在锯一具女尸。突然,左边传来倒水的声音,红莲本能地向左边一看,一个小鬼模样的影子,将一桶水倒进一个大瓦罐。
这是什么地方?对面坐在神坛处的是阎罗王,两边还有小鬼。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红莲感到掉进了万丈深渊。
阎罗的信仰来源于印度,大约在西晋时期传入中国,与本土的道教信仰互相影响,演变出了具有汉化色彩的阴曹地府的传说。
这时,阎罗王说话了:“你叫红莲?”音速很慢,声音苍老,有几分沙哑。
红莲还没回过神来,后面按着她的小鬼不知用什么戳了她一下。红莲用颤音答:“小女子是叫红莲。”
阎罗王说:“你来到阎王殿,是想升入天堂,再次投胎做人;还是想打入地狱,永不轮回?今天开放两种下地狱的方式,右边是肉酱地狱,刚才那个不说实话,正要被锯成小块,剁成肉酱。”这时,锯齿声音大了起来,“左边是闷锅地狱,水加满后,点火炖汤。如你想下地狱,两种方式由你挑。”
红莲以为自己死了,进入了阎王殿,看见这两种下地狱的方式,她恐怖至极,当然就回答想再次投胎。
阎罗王说:“要想升入天堂,必须如实答话,如说一句假话,下地狱无疑。”
红莲马上表态,说绝无假话。
阎罗王从她的家庭出身问起,一直问到“飞天苑”的情况,红莲据实作答。
包税人
红莲是湖州人氏,父亲是商人,因诚实经营,生意还算红火。在那时,商人的社会地位不高,不像现在的企业老总,政府官员都要待为上宾。红莲在这种家庭条件下长大,养成了敢于担当、吃苦耐劳的性格。
遇到兵荒马乱,正常的交易秩序被破坏,商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湖州在天师军与政府军交战中几度易手,当政者都要求商人交税,如有不从,定遭严惩。就在那年,红莲父亲交的税,比上一年多三倍。
卢循的天师军败退会稽,谢琰进入湖州城,局面渐渐稳定下来。谢琰为了多敲诈些军饷,对财税制度进行改革,全面推行“包税”制度,一条街选出一个包税人,政府核定税额,由包税人负责征收。有余额由包税人自得,收不齐也要由包税人自补。
红莲的父亲有一定威望,被推选为包税人。全街的商人都来找他说,政府官员是“大嘴巴”,不如大家先凑些钱行贿,将税额压低,大家日子都好过。大家凑了钱,由红莲父亲拿去“孝敬”谢琰。果然,整条街的税额定得较低,众人皆高兴。
可惜好景不长,谢琰在湖州没住几个月,就回京接受封赏,湖州的军政大权由刘牢之接管。这刘牢之也不是省油的灯,以调查税收情况为借口,派人向红莲父亲几次索贿,而且数额很大。红莲父亲召开了一个非正式的会议,商议此事。有人说,刘牢之是谢琰的部下,是一个庙里的菩萨。我们只是拜庙,如哪个菩萨都拜,那还得了。有人含沙射影地说,是不是上次大家凑的钱,被某些人吞了一大截,以至于大菩萨走前,没对小菩萨办交涉。这会开不下去了,凑钱再行贿的事也无果了。
其实,红莲父亲从一开始,就不是合格的包税人。一个吃得开的、左右逢源的包税人,要黑白通吃、横行无忌、威吓欺诈、欺行霸市、无所不为,甚至罗织罪名,与官府勾结没收商贾的货物,才能既填饱官府和贪官的胃口,自己又能落些好处。
父母遭祸
没钱行贿,刘牢之当然不高兴,冷笑了两声。红莲全家要走霉运了。那时交税与现在不同,既可以交钱,也可以交实物。红莲父亲收到的税钱和实物,全放于自家店铺里。刘牢之的税官以查税为名,将存放税钱和实物的地点摸得清清楚楚。当晚,城里发生兵变,红莲家的店铺遭到洗劫。按说出了天灾人祸,税该减免吧。但,刘牢之说,对不起,税钱一文都不能少;昨夜是天师军进城,要怨,就去怨天师军;想借兵变为名不交税,门都没有。
红莲父亲一算账,老天,就连店铺与房产全搭进去,也仅够三分之一。交不出来钱,刘牢之将红莲父母都抓去,关进牢里。红莲原来是家里的乖乖女,从不抛头露面,但现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只身去见刘牢之,要刘牢之善待她的父母,钱的事情,自己去想办法。有人向刘牢之建议,说红莲正值十七八岁,模样也还可以,不如将她卖到妓院,换回几个钱。刘牢之否决了这个建议,他看到了红莲身上更大的价值。
刘牢之说:“你父母欠的钱,数额太大,没有十年八年,是挣不到的。如你父母在牢里待上十年八年的,是什么样子,也就不知了。我有一件事情,你去给我办一下,快则几月,慢则二三年就能办完。这段时间,我保证你父母的安全。”
红莲除了同意,还有其他办法吗?
几天后,她出了湖州城的南门。她要去的地方,是天师军的老巢会稽。
进入“天师神社”
孙恩带着人马去了海岛,孙萌已到东阳赴任,这十几万人离去后,会稽城一下清静了许多。
卢循与徐道宴关起门,相向而坐,商讨对策。乱世中想要有所作为,关键是要有一支自己的、能征善战的军队。孙恩这家伙,利用天师信仰招兵,把会稽附近能入伍的青年几乎全收入帐下,带走了。而且,他们兄弟还顺便带走大批粮食。现在的局面,一是招不到兵,二是即使“矮子中挑高子”,招了些兵来,也没粮食吃。哼!孙恩吃了肉,汤都不留给我,气人!
徐道宴说:“兵在于精不在多,我们不能大规模扩充兵力,但招些有潜力之人,进行特别训练,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卢循叫他讲详细点。
徐道宴说出了计划:招一支特种部队,男女皆有,根据每个人的特点,进行针对性培训,用于充当保镖、刺探情报、敌后破坏、暗杀敌将等等。
卢循觉得可行,就批准了这个计划。他给特训班起个名,叫“天师神社”。经徐道宴推荐,其弟徐道覆负责此项工作。
红莲抓住这个机遇,进入了“天师神社”。社员不多,男的七八十号人,女的十来个。
间谍培训
“天师神社”的培训内容,归纳起来有以下三点:
其一是洗脑。每天上午训练前,由徐道覆带队呼口号,高声大叫“献身天师教,忠于卢将军”。经常上“政治教育课”,象征性地讲一下天师教义,再大讲特讲卢循的英勇事迹,号召大家为卢将军的事业奉献青春与热血。徐道宴在上课时,更是赤裸裸地讲,所有社员要无条件听从指挥,在必要时要为卢将军的事业舍弃生命。在洗脑的同时,徐氏兄弟也反复强调纪律,对不执行命令者,不仅自己要被杀,而且还会连累家人。
有时卢循也会到特训班,讲讲话,鼓舞一下士气。他每次来,都会带上各种慰问品,施以恩惠,收买人心。
其二是练功。男社员主要练硬功,擒拿搏斗之类的,也会训练当保镖的技巧。女社员主要练媚功,学化妆,学歌舞,也要学风骚,以便于勾引男人。
其三是专训。也就是针对每个人的特点,以及今后的用场,进行上岗前的训练。红莲是商人的女儿,为人机警,善于察言观色,而且长相也还可以,她被安排专训偷听技巧。这也是她所期望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搞得出有价值的情报,才有可能救父母。
要偷听敌方重要人物的谈话,除了要有接近的机会,还要有偷听的设备。古代的“窃听器”叫“听瓮”,早在2500年前已经出现,到东晋末年,已经较为成熟。
“听瓮”是一种口小腹大的罐子,在野外使用时,将听瓮埋在地下,在瓮口蒙上一层薄薄的皮革,侧耳伏在上面,“听”出周边的动静。如在室内使用,就要在“听瓮”的中部加装一根“听管”,将“听瓮”放置于墙壁之中,或用其他物品伪装起来,“听管”穿过墙壁,这样在另一间屋就能听到谈话。
“听瓮”没有现代窃听器这么先进,所以古代偷听是门技术活,不仅要学会安装设备,而且还要经过一段时间训练,才能练出超常的听力。
红莲在训练中成绩优异,脱颖而出,她即将被派往东阳,去执行监视孙萌的任务。
交代任务
去东阳之前,徐道覆向红莲口授任务。他说:“你到东阳后,想办法进入孙府,接近孙萌,引诱孙萌,如能当上夫人,那是最好;如不能,退之当个贴身丫环,也能探听些消息。”
红莲说:“我能否进孙府都还说不清,但为了卢将军的事业,我尽最大努力。”造化弄人,她迫不得已成了刘牢之的间谍,去搞卢循的情报,但现在又成了卢循所部的间谍,去搞孙萌的情报,可谓谍中谍。做这些事情,她内心是不情愿的。
徐道覆告诉她:“孙萌府的总管叫王飞,据有关消息,府内的丫环全是他去雇的。王飞是东阳本地人,与我们没有联系,能否进府,只有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