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来已经一个星期,我一直很忙,研究课题,进实验室,查资料,写论文,还要授课。
A大是后妈,千方百计压榨我的能量,美其名曰在课堂上才能碰撞出真知的火花,实际上就是拿我当高级劳工使。
课程倒不多,一周一节,每节都是大课。
晚上七点到九点,两个小时,虽然我一直极尽所能地让自己看上去自如轻松,但实际上每到结束,都觉得筋疲力尽。
老师这个行当,也不是人人都做得的。
揉着额头走出教室,看到流年抱着课本在门口等。
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亮,“师姐,你讲课的风格很特别。”
我强打精神,“你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吧?”
“啊?啊,是啊,我是特意奔着你的名字来的呢。”
“找我有事?”
“今年是校庆一百年,广播站想要做个特别节目,师姐有没有时间?”
我失笑,“我只是有幸在广播站念过几天播音稿,可能帮不上你们的忙。”
他有些着急,“我们想做一场关于校园古典音乐的专题,当年是师姐牵头才有的校园古典风。”
我牵头?
我从来不做什么牵头这样的事。
当年的我对任何事基本都是持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怎么会牵什么校园古典风的头?
我不过凑巧很喜欢老唱片,凑巧那时候多放了几张爱尔兰风笛,多找了一些安静的音乐而已。
我摊摊手,“你看,我只有六个月的时间,课题就有三个,每天查资料跑实验室,还要客座当老师教认知心理学,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要不这样,我给你推荐个人?”
他有点失望,“推荐人?”
“是啊,我们当年的站长秋水,对于广播站的东西他了解的比我多不知道多少,我帮你约他好不好?”
“秋水师兄?那个号称邻家大哥的秋水吗?听说他现在在电视台做编辑。”
“你们的专题是什么时候?我给你他的电话,那孩子很好说话。”
他显然没有了开始时的兴奋,“那……好吧。”
我笑,揉了揉他的头发,“秋水比我厉害的多,相信我,你一定会有意外收获。”
小男生看着我,有些愣愣的,脸色微红。
很腼腆的孩子呢。
当年我认识的那些男生里,可从来没有哪个是会腼腆的。
当年。
很遥远的岁月。
犹记得那时年少,风也轻狂,人也轻狂。
爱的肆意,伤害也是那般直接。
可是,毕竟曾经爱过。
青葱岁月,洋洋洒洒,有欢声笑语,也有疼痛眼泪。
我始终记得,那时的那个少年轻扬的下巴,微挑的眉眼。
他说钱浅,你真是个无法琢磨的女人,可是,我喜欢。
眼前晃过酒吧里他与另一个女人热烈拥吻的情景,还有那个叫乔笑的女人黯然神伤的眼睛。
没有我的日子,你过的一样很好。
瞧,那么多人爱你。
所以前人的话是对的,这世上没有谁真的离不开谁,这世界很大,我们都拥有无限潜能。
外面又在下雨,阴雨淅淅沥沥,我顶着细雨,沿着盘山公路,一步步走回去。
路灯昏黄,雨丝凌乱,打乱夜色宁静,也打乱我的心。
青草的气息扑鼻而来,我仿佛又闻到混合着方初身上独特味道的海洋深蓝。
让人沉溺,让人痴迷。
到如今,居然还是不能对他免疫。
方初,你的影响力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多。
忍不住摇头失笑,口袋里电话响,是个陌生号码。
秋水的声音宁静清爽,“钱浅,怎么你一回来就给添乱?”
“怎么叫添乱?我这是在给你累积人气,A大百年校庆,你怎么也要出份力不是?我可记得当年每次学校的活动您老人家可都是屁颠屁颠地投入一百二十分热诚。”
“屁颠屁颠?这是褒义词吗?”
“没错。”
“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屁颠屁颠的对你表示感谢?”
“若您愿意,当然没问题。”
秋水笑,“你那边有雨声,不会在外面呢吧?”
“夜里十点,校园里一个人雨中漫步,是不是很浪漫?”
“你个不要命的,A市秋雨凉,你不要疯行不行?”
我也笑,空旷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脆,还带着回音,“没事,雨不大,马上到家了,到家洗个热水澡就好。”
他语气无奈,“钱浅,你怎么还是这么任性?”
“我现在剩下的唯一人性化一点的东西也许也就是任性了,真的,若不再任性一点,别人会以为我机器人。”
“钱浅……”
他的声音很是无力,仿佛想说什么又实在说不出的样子。
我吸了口气,“我到了,等你来A大的时候,我请你吃饭。”
然后收线,抓了抓额前垂下来的湿发,勾勾嘴角。
淋雨的感觉,好像很不错。
转个弯便是别墅区,一眼看到那个我目前的住处,黑漆漆的,有些孤单。
我的生活,一直孤单。
很多时候我也会忍不住想,若能有一盏灯等我,是不是会很温暖?
可我从来不曾有过这样机会。
我妈从来没有等过我。
她还在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非常奇特,不像母女,倒好似仇人。
她十几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为了一个男人憔悴生不如死。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不就一个男人?至于她那么多年的心心念念想不开扯不断?果然一个女人在年轻的时候是不能太轻易得到太多东西的,因为得到的过于轻易,于是当一日失去的时候,便会没有承受的能力。
她太脆弱。
我发誓,自己这辈子也不要去做一个脆弱不堪的女人。
若一****受到伤害,那个始作俑者一定是我自己,除了自己,没有人有能力伤害我。
任何人,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