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带有政治色彩的酒会。
1931年的蒋胡夺权斗争后,粤籍中央委员联合广西李宗仁、白崇禧等在广州另立中央党部,与蒋介石的南京中央党部相对抗,后经调解改为中央委员会西南执行部,保持半独立状态,广州特别市党部受西南执行部领导。直到1936年6月陈济棠联合桂系反蒋失败下野,蒋介石才将广州的政权真正收回手中,即刻派遣CC系人物方少云等接管广州特别市党部。虽然在过去的五年里,国民党没有掌握广州的政权,但是对其却还是拥有实质性的控制权,一切皆因杨子良。杨子良的秘密身份实际上是国民党将领,负责打入广州特别市党部,掌握广州的海关、军事等实权。这次国民党得以收得广州政权,杨子良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亦借此机会换回了原来的身份,成为方少云的得力助手。
此酒会由新的广州特别市党部主办,邀请广州富绅及各行龙头出席,主要目的为促进融洽。现在时局越来越紧张,国民党与共产党两党纷争越来越激烈,都在施展招数拉拢关系。国民党当然是以行业为出击手段,只要把上层阶级的人心归其所属,还怕那些底层的贫穷老百姓成了气候?
月眉身穿香云纱低胸礼服,长发高绾,露出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因怀孕而略微丰腴的身材倒更加显得性感妩媚。她面带微笑,大方地挽着杨子良的手臂,与一些新朋旧友热情地打着招呼。
“说好了今天不跳舞的哈,我可得为宝宝着想。”月眉依偎在男人身边小鸟依人般说。
“没问题,我一定全力护驾,保护好您的龙体。”杨子良幽默地说。
“哼,护驾不当小心人头不保!”月眉亦回他一句。
“喳,小的不敢!”
“谅你也不敢!子良,那边有点心,我们过去吧。”
这是一个西式的酒会,高档而随意,仿佛来的人都不是为了政治目的而是为了消遣娱乐。当然谁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玩好了开心了,一切自然都好了。
两人一边吃着小点,一边和周围的几对夫妻说笑。
“杨太太,好久没在舞会上见到你了,最近忙什么呢?”
“李太太,我也是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因有孕在身所以比较少出去,呆在家里呢。”
“哦,原来是有喜了,恭喜恭喜啊。”
“原来杨太太有喜了,怪不得我那两个姨太太托人去订的香云纱旗袍都被退了回来,那是该好好养着身子。杨兄,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恭喜恭喜啊!”
“呵呵,本打算到时孩子出世了再请大家聚一聚的,各位到时可一定要赏脸。”
“那是一定,一定!”
“月眉!”正谈得兴起,一声叫喊硬生生地插了进来,月眉顺声看去,天,竟是陈伯坤!他正端着一杯鸡尾酒朝这边走来。才两年多的工夫他已老了许多,也更胖了,整个人显得老态龙钟。月眉禁不住心一慌,这两年出席各种场合时都曾担心会碰到他,但一直没碰着,仿佛他已从广州消失了一般,没想到今晚在这里碰上了。她知道躲不过,略平静下来,微笑道:“陈爷好久不见,身体可好?”
“我说我怎么会认错人呢,这张能捏出水的脸蛋放在什么地方我也一眼就能认出。”陈伯坤伸出手来要捏她脸蛋,她躲开了。看来陈伯坤早已知道她的情况,存心要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来破坏她现有的幸福,她要当心才行。
“陈爷好久不见!”杨子良给她解围,“这是内人月眉。月眉,这是陈伯坤老爷,在广州可是……”
“哎呀,还介绍什么,我们认识得比你还早,她的初夜就是由我****的!”陈伯坤大声道。月眉料不到他会这么直接,脑袋“嗡”的一声炸开,差点摔倒,忙抓住杨子良的手。空气凝住了,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陈爷,请放尊重点!”杨子良低沉地说了一句,月眉感到她抓住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他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难道不是吗,月眉,你说是不是?谁当初对我说忘不了我的恩情的?不也是过眼就忘!不过我倒是有点对不住你,当初要是帮你一把,你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了。可是现在看你也挺好的嘛,傍不住我,傍不住刘大阔,不照样傍上了杨长官,日子过得幸福得不得了。哎,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刘大阔是迫于杨长官的权威不敢言语,我可是不怕,反正我用不着和洋人打交道不用看杨长官的眼色吃饭。月眉,看你现在比当年还风光,那是当然,起码比在陈塘好多了,在那里再红怎么说也是妓女而已,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杨太太了……”
陈伯坤说得唾沫横飞。是的,所有的广州人都忘了,只是他忘不了,这个女人的过去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月眉恨不得一刀把他杀了,再钻到地洞里,她无颜见任何人,更无颜见子良。她丢尽了子良的脸,这里有他的上级、下属、朋友,还有这个城市里的各色上层人物,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让他以后如何面对人们的流言蜚语……
“陈伯坤,你别乱说!”她含泪呵斥。
“我乱说?你倒说说看我怎么乱说了?”
“你……”她刚要开口,胸口一阵涌动,“我去去洗手间。”她对杨子良说,然后捂着嘴冲向更衣室里的洗手间。“我一定狼狈极了……”她难过地想,泪往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