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男人感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建设或者破坏的时候,就很容易感到不幸。男人为什么爱上咖啡馆去打牌,这个问题让很多女人尤其是那些喜欢穿衣打扮、忙着照料婴儿的妇女,永远都不会理解。老想着自己的事情什么好处都不会有。
歌德的巨著《威廉·迈斯特》里有一个名叫“放弃社”的组织,凡是加入该社的成员要做到永远不去想过去和未来。如果真能做到这条规则,那当然再好不过来。可是,只有人的双手和眼睛被某件事情占据的时候他才能遵守这条规则。治疗烦闷真正有效的方法应该是感情和行动。相反,如果一个人无所用心,那些让他害怕或者感到遗憾的事情很快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思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一种健康的活动。通常人们思考的结果都只是在原地打转,没有前进。所以伟大的卢梭曾写道:“沉思的人是堕落的动物。”
而如果我们有必须去做的事情,那我们就不用苦思冥想。所以我们差不多每人都有一个职业,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正业以外的小营生能驱走正业带给我们的疲劳,可我们往往缺少这样的小营生。妇女手里常有编织或刺绣的活儿,这使得她们的眼睛总在注视某一实在的目标,因此过去或未来的形象只是像闪电一样在她们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一点让我很羡慕。因为男人们聚首时无事可做,像苍蝇被关在瓶子里一样,嗡嗡地叫,消磨时间。
我认为,健康的人害怕失眠的原因是睡之前想象力过于活跃,却找不到实在的思考对象。某人十点就上床睡觉了,但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还没有睡着。而如果同一个人同一时段待在剧场里,他会完全忘记自身的存在。
这些思考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有钱的人喜欢用各种各样的活动填满他们的生活。他们为自己规定一千种义务、一千项工作,然后风风火火地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他们每天从音乐会赶到剧院,匆匆忙忙地拜访十来个人。有一些人天性好动,他们就会去打猎、打仗或探险;另一些人会去开汽车,急不可耐地等待乘飞机,就算前面是粉身碎骨也不怕。这些人总需要新的行动和新的感觉。他们不是要与自己交流谈话,而是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像乳齿象吞食整片树林一样,他们用眼睛吞食整个世界。实在没有办法的人宁愿选择去打架,甘心被打个鼻青脸肿,因为这样的活动能把他们引向眼前的现实,让他们感到幸福。战争可能也是医治烦闷的药方之一,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些往往在战争中最可能蒙受最大损失的人反而是那些最乐意接受战争的人——且不说他们最盼望发动战争。死亡往往会让无所事事的人感到害怕,而一旦投入紧急的行动,不管这个行动有多大危险,他们也不会有工夫想到死亡,因此,可以说战场必定是人们最少想到死亡的场所之一。一个人的生命越充实,就越不怕失去它,这是从上面的事实可以推出的一个悖论。
1909年1月29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