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辆行驶西线的新式火车头，它的火车头比一般的火车更高、更长，造型更简洁，部件之间的啮合更精密，像钟表一样，车轮滚动时几乎听不到声音。可以感受得到，这台机器做的一切都趋向同一个目的，都是有用的。火给蒸汽能量，而蒸汽将它全部都传递给活塞，我可以想象，像它这样启动灵活、速度均匀、不颠不簸，能以一分钟走两公里的速度拖着笨重的列车，它所消耗的燃料数量之多那巨大的煤水车足以说明。
试想一下，需要用到多少学问，需要耗费多少张图纸，需要经过多少次试验，需要经历多少次锤打和锉磨，才能造出这样一辆机车！而这一切努力是为了什么呢？可能只是为了将从巴黎到勒哈弗尔之间的旅程缩短一刻钟。可是，那些不惜高价买到这一刻钟时间的幸福旅客们，他们用这一刻钟时间干了什么呢？还有很多人在月台上徘徊，等候开车；另一些人则在咖啡馆翻来覆去读报，甚至连启事栏也看过了，就是为了消耗那一刻钟。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到底是谁得到了好处？
旅客们都很厌烦走得慢的列车，可奇怪的是，在开车前或列车到站后，这些旅客会花一刻钟跟别人解释这列火车比别的火车快一刻钟走完全程。任何人每天都要浪费至少一刻钟的时间，不是打牌或胡思乱想，就是去说一些意义不大的话。可为什么把这一刻钟时间消磨在车厢里，他们却不愿意了呢？
我觉得，没有什么地方比快车车厢更惬意了。旅客的座位非常舒服，甚至连安乐椅都比不上。透过宽大的玻璃窗，人们能看到河流、山谷、丘陵、城镇在面前依次闪过，旅客的目光被山坡上的公路、公路上的车辆和河流上的船队吸引。小麦田和黑麦田、甜菜田和糖厂、美丽的树林、茂盛的草地、成群的牛马、壕沟展示的地层剖面，我们能看到列车所经过地区的全部财富。好比一部画面根据季节和天气每天都在变化的瑰丽的地理画册，我们轻松自在地阅读欣赏着：今天展现在你眼前的是山峦背后的乌云密布，载满干草的大车匆匆赶路；明天你看到的是空气在阳光下颤动，农民在一片金色的麦穗中劳作，挥镰收割，还有什么景象比这更丰富美丽吗？
但是，大部分旅客却宁愿埋头读报，努力使自己对粗劣的版画产生兴趣，还边看时间，边打呵欠，重复着打开箱子、关上箱子这样无聊的动作。火车一到站，他们便匆匆忙忙雇一辆车子往家里赶，像家里着了火似的。到了晚上，他们会去剧场看戏，欣赏画在硬纸板上的树、假的房舍和钟楼，倾听“收割者”震耳欲聋的怪声高唱。在狭小的座位上，他们不时一边揉搓自己的膝盖，一边说道：“布景确实不错，虽然收割者唱歌走调了。”
1908年7月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