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这酒您自己留着喝吧，晚辈还要赶路呢。”李非委婉地拒绝了老头的好意。
“哦，那好，跟我来吧。”瘦老头搂搂身上那件领子毛都快掉光了的军大衣，袖着手，缩着脖子失望地咂咂嘴，转身向山顶平台另一端走去。
“哎，这么好的火也不烤，这么好的酒也不喝，这么好的营养餐也不吃……不吃要被收回去的，真是浪费啊！”
走在前面的瘦老头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
李非和花千寻跟在老头身后，视线却好奇地转向了烧着火堆的石窝处。
山顶平台一侧是几簇聚生在一起的板岩，巨大的板岩斜立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四处透风的小小天然石窝。
而现在那石窝里几处大的罅隙被人用石头填上，原本开着天窗的顶部也由一块石板盖着。勉强能遮遮风避壁雨而已，至于严寒酷暑的季节怎么过，李非无法想象。
那个石窝正常身高的人进了里面，只能屈着身子蹲着或者蜷缩着腿躺着，地面石板铺着一层脏兮兮的薄被。石窟门口一边堆放着新劈的劈柴，足够供那座火堆整晚燃烧的。
石窟另一面放着几件简单的生活工具，一只皱皱巴巴的铝桶，一只底部烧得乌漆麻黑的铁锅以及一个用石头压着的麻布口袋。
看来，这里有人长期在此生活。
除了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瘦老头，李非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会在这里住。
“老爷子，您住在这里？”李非好奇地问道。
岂知，李非一句话问出，前面带路的老头满脸惊喜地转过身，“是呢，是呢！老头子打******那年就一直住这里了。你是不知道，这些年，只要是挑战登龙道的人，都得打这里经过，都是老头子给指的道呢！”
“您在这里住多久了？没下过山？”李非讶然道。******他知道，但是他记清楚具体时间是哪年。
“五十来年了吧，我就看着这登龙道第一关了！组委会的人没让我下山，说是寻到了接替我的人我才能走呢。”老头子兴致勃勃道。
难怪这老头话这么多。
李非突然跟这老头搭话不是没有原因的，从他的查探魔法探到这老头的生命信息所在的方位起，他就发觉这老头的生命信息里透出的能量散逸部分不对。
时而浓烈，时而孱弱。跟正常的武林中人那拥有着固定律动节奏的能量波动完全不同。
看看对方大衣里那件脏衬衣领子上的铜徽章，想必对方也是进圣地修炼过的高手。
为什么会这样？
李非很好奇。
“您住在这里不下山是为了练功吧？这里没人打扰，想必您的功夫已经高深得紧了？”李非笑嘻嘻问道。
“哎……”问到这事，老头眼里失去了兴奋的神色：“老头子从住上这山头起，就没再练过功了……”
“为什么？”李非身后的花千寻忍不住好奇，凑了过来。
“第三次进圣地之时，贪功冒进，最后导致体内经脉尽毁。此生想要运转内力，根本不可能。天赐圣地组委会将老头安置到这山头，就是为了警示后来之人。在圣地修炼时，万万不可贪心不足。可惜，这些年走登龙道的人哪个不是一时的俊杰，谁又会在这山头听一个糟老头唠唠叨叨？”瘦老头满脸褶皱里满是无奈的悲戚。
“您在这山头过得挺苦……”李非看着不远处老头安身的石窝，忍不住多了句嘴。
“哎……老头子孓然一身，天赐圣地组委会没饿死老头子就算不错了，哪敢强求太多？”瘦老头抿嘴一笑，“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老头子，谁会在乎？”
“您为什么不回家或是回你们门派呢？总比在这山头苦捱要强得多啊？”花千寻满是同情地上前温言问道。
“家？呵呵呵呵……”瘦老头笑得一张老脸上满是泪水：“一个废人，满身痼疾，对他们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还要回去浪费他们的钱吗？留在这山头，在病发之时，起码还能求天赐圣地组委会的人施舍一点药渣渣来苟延残喘。好在老头子还有点做那啥？反面教材的价值呢……哈哈哈哈，这话还是上次来送米的小子说漏了嘴老头子才知道的！哈哈哈哈……反面教材……嘿嘿嘿嘿。”
花千寻等老爷子唠叨完，小心翼翼地问道：“上山前，您是哪门哪派的？”
“哎……”老头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北地大漠双刀门……一个小门小派，你们这些年轻人恐怕听都没听说过，老头子经脉全废后，门下的人全走了……”
“双刀门……”花千寻似乎猜出了老头子的身份，她试探着说：“听我爷爷讲古的时候说过一句，大漠双刀门俞长盛俞掌门，为人古道热肠急公好义，就是有点识人不明……”
识人不明，是客气的说法，换句话来说就是太容易信任别人。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有这特质，倒也是好事一桩，因为这样的人虽然在平常生活里容易吃点小亏，但是胜在朋友多，任谁也没法拒绝这样一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人。
但是这样的性格放到一个上位者身上，特别是一个门派掌门的身上，就是大错！身入高位者的权利圈，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别说识人不明了，就是在结交的人选上稍有差池，这种性格特质就会给整个门派带来灭顶之灾！
在你强大之时，或许能风光一时。一旦你稍微势弱，平日里埋下的苦果，就得你自己捏着鼻子自行消受。
看看这老头一脸的尴尬神色，他就是这个识人不明的俞长盛，而且他已经尝到了其中的滋味，而且一尝就是五十多年！
瘦老头苦笑半晌，才讪讪问道：“你爷爷的贵号？”
“万马门第四任掌门，花满堂。前年驾鹤西游了。”花千寻小声地回答。
“花满堂？哈哈哈哈！花大哥……”瘦老头伸出枯瘦的手，捂着脸咧嘴狂笑：“当年要是听了你的话，我俞长盛何至于此啊！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想来，俞老头当年和万马堂掌门的交情匪浅。
“俞爷爷……”花千寻泪眼婆娑着想上前搀扶瘦老头。
笑到最后，李非已经分不清这老头是在笑还是在哭。
“对不住，对不住，光让你们两位听老头子唠叨了，耽误了你们的行程。这边走，这边走。”
笑过之后，瘦老头俞长盛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对两人致歉，佝偻着身子转身向前方走去。
李非没动，他拄着自己的法杖淡淡道：“笑过火了，犯病了吧？”
此时俞老头身上散发的异种能量波动很乱，刚才他心绪波动太剧烈，想必已经压不住体内的旧伤。
“没事没事，死不了，大赛期间老头子这里配发了临时的通讯工具，等会老头子求牛大主任赏点药就成。”俞老头咧着嘴，一边喘息着一边扭头对李非道。
李非可受不了一个比他爷爷还老的长者在自己面前干受罪，他上前挽起俞老头的手，向火堆边走去：“走，我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老头子这病是老病了，等死而已，不敢耽误了你们的时间！”俞老爷子被李非强行搀扶着，一边向火堆走一边推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