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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物降一物(3)

二丫头瞪了白桃一眼:你这么吓他,尿缩回去,淤在肾里会长石头的。小等说:尿里有石头砸尿盆哗哗啦啦,敲铜锣一样好听。五丫头说:这孩子三斤半鸭子,二斤半的嘴,死了也得把嘴割下来,挂在坟头上作招牌。二丫头冲五丫头变鼻子变脸骂:他是你眼中钉,还是你肉中刺?还没出新年,你就往死里咒他?小等说:不要紧,一咒十年旺。那些小孩子天天骂我狗杂种,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毛猴子,你瞧,我不是长了根人鸡巴,哪里有尾巴?二丫头大怒,黑脸变青:你少给我油腔滑调,再有人说这些混账话,你就跟他们拼命!小等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二丫头皱紧双眉,把他搂到怀里。

天荷一手挑灯笼,一手提个大竹篮,像跳舞,一瘸一拐走进来就说,二姐,你看学生送我多少元宵水饺子。小等,这灯笼是学生扎给你的。小等说,三姨,我才不希罕你这个破灯笼呢。老爷拿篾青篾黄编了一百多个仙女灯笼,今晚要在道观布灯阵,老姑子说,比天女下凡还要好看。二丫头接过话茬说,这几年,家里才过得平静,他又不安分了。那些仙人属于四旧,老三,你快去把大大叫回来,好好吃顿热乎饭,也顺便劝劝他。小等说,我去叫他。二丫头叹气说,你去道观也是白跑,他在桃树林里给你妈上坟呢。小等拉二丫头弯下腰,对她耳窟说:她不好,我要你做我妈。二、丫头眼一热,脸埋进小等怀里,半晌不动。天荷绕雪人一瘸一拐转圈,揭下书签,装进口袋,脸上没事一样。白桃脸一红,急忙拿话掩盖,有几道物理题,我做不出来,你帮帮我吧?天荷说,那些习题,过去都做过,答案早就忘了。白桃转过脸,望着一边说,我和你不一样,做过的,到死也忘不掉。

天荷没说话,愣了一会儿,掏出一些红纸,撕出一弯大嘴,两弯笑眼,一只大圆鼻子,一个滑稽,幽默,丑角样的雪人,立马活灵活现。她噗嗤一笑,回过头,身后一个人没有。

二丫头绕院子走一圈,大声问白桃:哦,大芦花大公鸡呢?鸡笼子怎么敞开了?今早你可听见鸡叫?白桃从前屋里伸出头,还没来及回话,二丫头捡起几根芦花鸡毛,咋唬一声我的妈——白桃,你昨晚可听到动静?白桃一笑说,是小吴干的。二丫头闪了神,心里咯噔一下,虎下脸说,鬼话,我不信。白桃说,是你不相信。二丫头闷声不响吃了早饭,梳洗打扮停当,从村东桃树林,骂到村西头藕塘边,见猪狗比喻猪狗,见粪坑牛马比喻粪坑牛马,幅度广泛,目标笼统,像引子,序曲,才抽出头的蚕丝,大段大段还在后头。

她沿着藕塘,轻描淡写骂一圈,选块干石头,坐到小吴小夏的门口,先是指桑骂槐,明比暗喻,后是幅度缩小,目标贴近,嗓门调高,言词狠毒,直骂到肚里没有新词,嘴角白沫流淌,对面的大门始终紧闭,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她不想再骂下去,没台阶,又不好草草收场。她又骂了半个时辰,嗓音干哑,小吴还是不露头。她动了气,走近大门,跳起来骂:大正月偷鸡,你不挨枪打也遭雷劈,你大正月偷鸡,你不下油锅就进地狱,你大正月偷鸡,你嘴里流脓眼里生蛆,你吃一口鸡肉,你大大尸首两段发臭,你喝一口鸡汤,你妈浑身烂肉生疮。

大队长匆匆跑过来,一把拉住二丫头,说:天芳,这么脏的话你也骂得出口,新年里,也不图个吉利。你没证没据,凭啥骂学生偷你的鸡?二丫头心里软,嘴上硬,拉出要拼的架式,说:怎么没有证据,我只要进他屋里看一眼,就能拿出证据。

好,我领你进去,你要是找不出证据,你要把骂出的脏话统统给我吃回去,还得倒赔学生一只鸡。

查出来怎么办?

我赔你一只鸡。

不能就这样便宜他了。

你骂了半天,队里给你记十分工。不够?你还想要狗头金子?

我要小吴给我下跪。

亏你想得出这等花招?

你答应不答应? ’

小吴,小夏,你俩开门。学生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你就给人家这教育?

请进。小吴拉开门,睡衣睡帽,雪白耀眼。二丫头愣住,像天仙在眼前飘动。大队长推她一把说,愣啥,进去查呀。

三间屋两头睡房,东房敞开,西房紧闭。中间屋有两套锅灶,一边锅碗瓢勺锃亮,油盐酱醋瓶按大小两排列队,抹布砧板菜罩丝网雪白一色。相比相衬,另一边,油迹饭垢,凌乱不堪。

你俩分开起伙?二丫头太好奇,消了气,忘了来意。小吴嗯一声,坐下,横拦紧闭的西房门口。二丫头望着敞开的房门问:小夏住东房?小吴又嗯了一声,半晌才说:她每天清早就去牛屋帮祥子大扫牛粪。二丫头拿脚尖踢一踢泡在铝盆里的碗筷问:这边是你的?小吴摇头说:西边是我的。二丫头惊讶:哦,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你比娘们收拾得还干净!她捧起白瓷油罐,拿手指头抹两下,再看手指头,一尘不染。小吴身子蜷成一小团,猫爪子下的老鼠一样嗤嗤颤抖。大队长说:你看小吴冷得不成个人形了,天芳,看看就走吧。二丫头脸一红,东查西看,瞪了小吴一眼说:这回我饶你了,你进去穿件棉袄,别冻伤风了。小吴站起来,挡住西房门口,说不冷。二丫头格格笑着问,你睡房里有碗鸡肉,不敢开门,怕我看见?她推开小吴,房门自动闪开,一个女学生身披小吴的军大衣,长发遮住半张睡肿的大圆脸,两眼爬满血丝,齄着鼻音说,吵死了,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

二丫头红了眼,眼里的事物扭曲夸大,那女人与小吴妖魔鬼怪一样。她一把抓起小吴衣领,往那女人身上推搡:不要脸!不要脸!

你们这是……嘿嘿……大队长睁圆孔雀小眼,精致的小脸有了惊慌,显得僵硬粗糙,笑也跟哭一样难看。

这是我同学,胡小莉,下放在安子口公社,没回城,我们一起过年,热闹些……小吴抱紧两臂,上牙碰撞下牙,舌头磕磕绊绊搅在一起。二丫头直着嗓门大喊大叫:你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楚了。一男一女挤在一屋里过夜,是热闹,是热闹呀!胡小莉冷笑说:一个女人撒泼,骂人,实在是可怜可怕。我们做的还没有你想得龌龊,请你尊重别人,也是尊重你自己……

你别跟我唱高调,你就是浑身长嘴,这理你也说不响。

巴掌大小屋,巴掌大小床,一男一女挤在一起,能干出多高尚的事情?是抓革命,还是促生产?让我尊重两个不要脸的家伙?二丫头伸手去刮胡小莉的鼻梁,胡小莉一闪身,说:你去洗洗手,再来碰我。大队长,小吴是我的男朋友,我爱他,他爱我,只要我们愿意,明天就能去公社登记结婚。就算我们睡在一起,与这位大嫂有啥干系?她抽啥疯?

我叫你结婚!我叫你结婚!天芳反正两巴掌,手心手背震得又麻又疼。女学生没站稳,跌坐到小吴身边,鼻血眼泪哗啦流出来。小吴缩在一边,像看打斗片,脸上有惊恐,有兴奋。二丫头目光如鞭,一鞭鞭抽到胡小莉脸上,胡小莉愣了片刻,一头扎进小吴怀里,哇哇哭起来。小吴将胡小莉拦腰搂住,拿袖口替她擦鼻血擦眼泪。胡小莉浑身发抖,小吴说:你别怕,我们又没犯法。二丫头看得七窍出火,脸色雪青,心上挨针扎一样,她一指头戳住胡小莉后脑勺,全身的重量压上去,咬牙说:小婊子女人,你给我滚,今天你不滚,我就砸断你的腿!

大队长把二丫头扯到门外,擦去额头汗珠说:我的个小妈,你打知青还得了,属于政治事件,她要是告发,你不坐牢也得挨批斗。学生搞对象,睡觉,我这个大队长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管你屁事?你发啥醋劲!

二丫头说不出道理,只觉得心里委屈,想哭,眼水涩住流不出。她看着大队长,两唇青紫,嘴里嚼冰碴一样,咯咯吱吱,说:那女人要是不走,我就去公社告他们。大队长拉住她:天芳,你不能再干那些事了,你大姐要不是你……

二丫头甩手就走,太阳白煞煞悬在头顶,像画像电影,看起来熊熊燃烧,真实里没有一点热气。她冷,从头到脚冰冻一样冷。她走在雪上,又柔又软,踩在上面,像踩在棉被或是人肉上。她走进家门,一家人停住吃饭,一齐拿生人眼光看她,只有结巴子像一截朽木,杵在方桌后边,只顾抽烟,不吃也不看她。她坐到小等身边,咬一口馒头,心里泛出血腥气味,伸头咽不下去。她喝一口汤,清苦,滚热,烫心烫肺,小等猛抬头,眼光扎进她眼里,她一惊,扭过脸。

白天芳,你出来一下。小夏一手端一只大瓷碗,一手掐腰,走进院门,一脸认真。二丫头走到桃树下,瞪着小夏手里的碗,心里有千刀万箭乱砍乱穿,眼泪差点流出来。小夏说:昨晚他俩送我一碗鸡汤。二丫头愣住不动,小夏把碗递到她手里,平平静静地说:天芳,你不是要证据吗?二丫头连碗带汤砸到桃树根上说:人家偷鸡吃,不忘记送你一碗汤,你倒背后告发人家,还算啥人?小夏说:我只知道揭发偷盗行为是一种正义。二丫头哼一声,冷笑说:正义?不通人情,没有人味,哪里懂得正义。小夏捡起瓷碗,看了看说:天芳你不懂,有时人情与正义是对立的……唉,我给你说三天三夜,你也不会明白。二丫头说,你不要说了,你走吧。

堂屋里,结巴子拿烟袋往饭桌子上猛磕两下,小夏一惊,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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