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书院没什么规矩。
爱喝黄酒的老家伙说过这么一句话，“你认为你的决定是对的，那就去做，别人的想法与你何干？顺了你的心意，那就是合了你所求的道。”
“老师，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别扣你的脚丫子，这样会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老家伙默默把脚放了下来，眼睛一瞪，“那也是我乐意！”
李平忽然想到一点，“那要是各持己见、两相排斥又怎么办？”他补充道，“无法调和的那种。”
老头儿听了嘿嘿一笑，“那就看谁的拳头比较大咯。”
李平点头，“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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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黑龙寨了。”年轻山贼指着前方的山林，李平等三人已经隐约能看到山林间若隐若现的营寨。
说着，他似乎有些畏惧地停在那，不肯再走在最前面。
“跟着吧。”大师兄扔下一句话，便放慢脚步，沿着山路走去。
看着不远处那些影影绰绰的帐子，李平心想，这就到了师傅所说的比拳头大小的时候了。
心里这么想着，手中的刀不由得紧了紧。他调整呼吸，眼睛直视前方。
大师兄仍然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仿佛不远处不是刀口舔血之人云集的山寨，而是某处需要静静观赏的景点。
“那个……大师兄，这么耿直地走过去……不好吧。”李平细细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大师兄这等俯视一切的武力，那只有从别的地方来弥补了。
比如……偷袭之类的。
然而这如意算盘只有在自己肚子里打得响，他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大师兄就给他直直浇了一盆冷水。
“不是我真想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山寨，不过既然已经被包围了起来，那还不如保持点镇定。”
大师兄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像在说今天早饭没吃太好。
“被包围了？”李平心中一紧。
然而他的第一反应没有慌张失措，反而更提高了几分警惕。
就在这时，李平感到身后有寒意破风而来。
“叮！！”
一声响亮的金铁交鸣声撕裂了山林中幽静的氛围。
那是李平一个仓促的转身，并在同时将手中的铁刀举起，挡住了身后狠辣而致命的一刀。
他仓促一督，看到的是一双眼中带着狠辣和杀意的眼睛，一双年轻的眼睛。
年轻山贼。
李平眉头挑了挑，似乎也没想到这个与他年纪相仿，尚有几分胆气的青年居然挑了这样一个时间发起袭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算个入门的修道者，如果自己没有多年淬炼的筋骨支撑，自己还真有可能这时就被这柄铁刀摘去了头颅。
这么一想，李平心中不由得有些余悸。
原本谋划以久的一刀没能奏效，年轻山贼眼里立刻萌生了退意。
李平怒意勃发，体内蕴藏的天地灵气瞬间沸腾！
一旦迈入了道途，修者便与凡俗之人有了巨大的差别。当山贼的自然不会是寻常百姓，又有哪个不是手中沾了几条人命的主？其身手和打斗经验也不是普通人能比，但遇上了修者，就好比小孩与成年人的角力，自然是毫无可比性。
李平一怒之下，手中发力，荡开了刀锋朝着自己的铁刀。不等年轻山贼反应过来，又是一刀。这一刀对着其握刀的手臂，竟将那条手臂连着骨头斩断！
断臂掉在满是泥尘的地上，鲜血喷薄而出。
“啊！！！”
年轻山贼开始凄厉地嚎叫，但却难得地没有丧失逃生的意志，他踉跄着向后猛退几步，并对着林间大喊：“黑龙寨主！救我！”
“管他什么狗屁寨主，今天他得死，你却必须先死！”李平手提铁刀，再冲上前两步，便要一刀斩下！
“嗖！”
一声细不可闻的裂风声从林间某处传来。
李平只感到寒毛直竖，那是危险逼近时的预兆。
李平当机立断，收了必杀得一刀。来不及横刀格挡，他便上身猛地一弯。
一道劲风从李平头顶掠过，随后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看去，那是一根箭矢，已有一半没入了身后的一根树干里。
李平冷汗直冒，如果不是开悟境界使他灵觉敏锐，这时多半就危险了。
“嗖！”“嗖！”
没等李平缓过来，两声连续的破风声接连而至，这次却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射来的。
还他娘的没完了？李平颇有些狼狈地再次躲过两箭。
几乎是在同时，之前一直没有动作的大师兄，御剑出鞘！
铁剑如一道白虹掠过，没入了树林，只听安静的树林中多出两声闷哼。
一瞬间，铁剑再次回到大师兄的身前，不同的是剑刃上多出一抹鲜红的血迹
“藏头露尾的在背地里放冷箭，未免太小家子气了点。”大师兄平静道。
四下安静，只有四周的树林间传来风声，以及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悬停在他身前的铁剑，时而顺着剑身落下一滴鲜血，有种奇异的威慑力。
“两位道友此行来山寨，确实让李某人有些拿不准来意，在下李黑龙，不知道小寨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两位道友？”
林中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与普通的山贼装束一致，没有想象中凶恶的面容，甚至让人看来就是一个寻常的庄稼汉子。
“黑龙寨主！”捂着断臂的年轻山贼看见黝黑汉子，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朝他快步走去。
“偷袭不成，就别想着走了。”李平趁此时一跃而起，朝着那一心想着逃命的家伙砍去。
“当着我的面杀这片山里的兄弟……”黝黑汉子脸上怒容隐现，大步向李平冲去。
“你是不是……”李黑龙声音放高，右手呈爪型，似乎蒙上了一层青光。
“太不将我放在眼里！”李黑龙怒喝出声，徒手接下李平怒斩而下的刀刃！
两人一触即退，几乎瞬间就摸清了对方的高下。
黝黑汉子神色如常，而李平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徒手对铁器，蓄势一击对仓促一击，看起来是自己占尽优势。可事实上李平此时体内真气翻腾，握刀的双手不时微微地颤抖。
对方显然也是个修者，徒手与自己对拼了一记却安然无恙，显然修为要在自己之上，看来是已经入了明理境。李平回头对大师兄说道：“明理。”
大师兄点点头，对面带怒容的黝黑汉子道，“你便是黑龙寨的寨主了？”
“正是。”
“之前打伤了一个带伞的青年？”
“他劫我山寨财库，只遗憾没能留下。”
“那就对了，”大师兄平静地握住悬停在空中的铁剑，“最后问你，明的是何道理？”
“拳头大，就是最大的道理。”李黑龙阴阴一笑，周身劲风流转。“二当家的，让兄弟们好好招呼下客人！”
说完，一个面带枯黄的青年走出树林，长笑道，“自然应当如此。”
树林里影影绰绰几十号粗衣汉子提着长刀走出，一个个神情狠辣蓄势待发。
“啧，麻烦了。”李平眉头微皱。
“师弟，记得我说过的吗，对面如果人多，那就打倒其中最厉害的几个，其余的自然就作鸟兽散。”大师兄环顾一圈，将铁剑抛向空中。
铁剑于空中化作一道白虹，穿行于人群中，便传来声声惨叫。
“去死！”李黑龙看得目眦尽裂，双手接连拍向大师兄。指掌间带着淡淡的青色，仿佛玉石。
大师兄伸出双臂与之相对，悄无声息地将其全部接下。
李黑龙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的道法是御剑？”
“是。”
“可你的剑不在手上，为什么这样我都伤不到你？”
“何处不是剑？”大师兄反问。
李黑龙听了，便不再说话，只是以更凶悍的姿态攻向大师兄。
一旁的李平没有加入两人之间的战斗，而是找上了那寨主口中的“二当家”。
近了细看，李平才发现这二当家竟是一个瘦弱的青年，面容枯黄，与城外流民的面色相似。
“啧啧，御剑杀人，好风光的道法。你我尚未明理，暂时也只能羡慕着了。”枯瘦青年望着不停绕圈的那道白虹，居然笑了出来。
大师兄以剑为圈画出了一个直径为十丈的空地，寻常人只要靠近，就要被拦腰斩断，而眼前的青年在一瞬间居然用一把匕首挡住了飞剑，入了这个圈。
他虽挡住了飞剑，却也被这庞大的力道震裂了虎口，一时鲜血长流。
可他居然还能笑出来，似乎身上的伤口无法给他带来半点痛苦。
“你我都是初入道途，这样的战斗，很公平。”他流着血的手依然灵活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李平不说话，他在这人身上感到了危险。不是力量的强大，而是别的东西。
对自己狠的人，对敌人想必更狠。
他扔了手中的铁刀，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他怀里的那卷白册，无法用于战斗，但却自然给他带来一股浩然之气。
这使他的出招变得无比磊落。
这圈里的两场战斗，居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近身肉搏，在外人看来显得野蛮，而身在其中才知道其凶险。
大师兄在一心两用的情况下，不用道法，只以肉身承受着李黑龙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就好似一柄剑，经受一柄大锤的锻造。
剑不断，锤炼出的就只能是绝世的锋芒。
“你的身体受天地灵气淬炼程度，已经不是明理境界能达到的了！你是求道境！”李黑龙与大师兄交手时，先是惊讶，而后却是狂喜。
“空有求道境实力，却束手束脚。剑不在身，还要御剑划个劳什子画地为牢，真当我明理境的就全是小鱼小虾了不成！”
“今天我便斩杀一个求道境，来壮我黑龙寨声威！”李黑龙大喝，手上的力道更凌厉了几分。
圈外山贼齐齐呼喊，“壮我黑龙寨声威！”
听着潮水般的呼喊声，大师兄依旧神色如常。只是他的身形依然笔挺，如同一柄将要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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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你师兄那边处境不太妙啊。”枯瘦青年面带笑意，他与李平过招时结结实实挨了几次拳脚，无疑很不好受。
李平身上也多了几道血口，对方近乎变态的战斗本能让他很是难受，那柄看起来粗制滥造的匕首却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我不需要担心大师兄，我只需要管好你就可以了，他会赢的。”李平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很有意思。”枯瘦青年带着笑意，举起手中匕首，对着李平肩膀一记凿击。
原以为会闪身躲过的李平居然不管不顾地生生受了这一刺，侧过身体朝着青年瘦弱的身体撞去！
血花溅起的同时，青年被撞飞出去，然后狠狠砸在地上。
青年捂着胸口，一直浑不在意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咳……嘶……肋骨断了。”青年一时无法起身，便干脆躺在了地上。
李平面无表情，这结果在他预料之中，聚集了体内大半灵气的一撞，任谁都得狠狠喝一壶。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有这么多余下的灵气。”青年躺在地上，笑着问。
“我不算是初入道途了，在这个境界，我待了十年。”李平捂着肩膀说。
“哈……”青年咳出一口鲜血，“输得不冤枉，大侠饶命啊。”
李平沉默半晌，开口道，“好。”
这次反而让枯瘦青年感到不解，“为什么？”
“你留手没有杀了我三师兄，所以我放你一马，而且官府没有杀你的赏钱。”李平解释道。
青年苦笑，知道自己刀刃留下的伤口被看出来了，刀刃上的倒刺划出的伤口很好分辨。
“我也没想别的，有意思的家伙杀了就不好玩了，而且我偷袭捡漏子也没什么意思，”青年顿了顿，“你们都是挺有意思的人，想来你们有个好老师。”
李平这是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就是个糟老头子。”
李平朝一直是被动防守的师兄道，“大师兄！该收工了！”
依旧沉稳平静的声音传来，“三息。”
李黑龙自然也听到了他的回答，心中已是一沉。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己的攻势已不如之前凶猛，而眼前的青年却丝毫没有力竭的征兆。
大师兄向前踏出一步，再次挡下李黑龙的一拳、一掌，然后呼吸，出拳。
这是他出的第一招。
如此平淡，就像他每天早晨在院子里练剑那起手的第一剑。
于生死边缘来回了几次的李黑龙，却感到无可比拟的冰寒。
那是死亡的感觉。
他真正生出了逃跑的想法，可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他只好双臂交叉来试图挡下。
如此凌厉的一拳，凌厉得如同最锋利的剑。
拳头触及手臂，一声轻轻的闷响，李黑龙身上的衣服却无端的炸开。
整个人轰然倒地。
大师兄轻声道：“何处不是剑？”
李平怔怔的看着，似乎看出了些端倪。
“走吧，别耽误了你师姐做的晚饭。”
官道上，两匹黑马并行，白衣青年腰间挂着剑，麻衣青年马上挂着口袋。
口袋里装着头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