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红茶落下的污渍很难擦掉，印在灰色的裙子上，很明显，就好像她的过去一样，她无法抹掉，更无法否认，苏唐心的话很不客气，但的确都是事实。她的话触动了她的心，一个她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如果苏木良知道了她的过去，他会怎么看？他还会喜欢自己吗？他可以接受她的过去吗？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他的好朋友。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和邵琛会是好朋友，这个世界说大不大，但也不小，全球60多亿人口，怎么偏偏他们就认识，还是朋友呢！
她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两眼迷茫不知所措，路到底在哪里？她应该怎么做？放弃吗？
心很乱。她好不容易才挣扎了过来，想要给他一次机会，给自己一次机会，秋凉和夏凡惜都告诉她，要勇敢一些，生命中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是自己舞台上的主角，不要自卑，不要为过去而束缚自己；更不要因为害怕伤害而拒绝别人的真心。
“勇敢去爱多一次，永远到底有多远？爱一个人可以爱多久？没有人能回答，就好像没有人能知道明天的事情一样。郝思嘉说，tomorrow is another day，没有必要为了过去而完全否定自己的人生。能爱的时候就用力爱，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你今天不接受他，或许明天他就转身就离去了，不爱了，没有人一定非得等你，机会稍纵即逝，袁艺，好好把握，如果是真的喜欢，那就努力去尝试，尝试了，你未必能得到幸福，可是如果你不尝试，不努力，绝对不会得到幸福！”
秋凉的话还在耳边响着，她也的确想鼓起勇气去尝试接受这一段新感情，现在想来却是不能了。她一路跌跌撞撞，不断逃避，就是想躲开这段感情，就是害怕有伤害，可是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伤害。她是只大乌龟，一直缩在自己造的壳里面，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直到今天她才恍然过来，无论她怎么抗拒，她的确是爱了，这段日子来的点点滴滴，她早已经上心了，确确实实地喜欢上了他。
可是喜欢上了又怎么样？她能不放手吗？他们还没有开始就遇到这种问题，除了放弃，她还能怎么样？她无法想象有一天，当三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她也无法启口告诉他，她念念不忘地过去就是他的好朋友。她朝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笑容，非常的难看，然后才走出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袁艺的眸睫半垂，盯着裙子上那块污渍，耳边是如行云流水的琴声，从茶座角落的音箱里缓缓流泻出来，仿佛每一个音符都被注入了生命和情感，如同羽毛轻轻拂过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一起一落的旋律中，都能轻易地带动人的心弦。
“袁小姐，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夫人不用担心，再过两天培训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会搬出他的公寓。”
“袁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她像被踩痛了尾巴似的，猛地抬起头来，看到那双跟他极为相似的眼睛里盛满了得意的神色，她嘴角微涩地扯了扯，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只从鼻孔里发出“哼”的声，不知道是在嘲笑她，还是在嘲笑自己。
苏唐心踩着高跟鞋“咚咚”地走了，鞋跟敲打在坚硬的防滑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犹如敲打在她的心上，一下又一下，极有规律，震得一颗心都在隐隐发颤。
她走出餐厅时，仍旧有点恍惚，整个人神不守舍，她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在路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路人匆匆的行人发呆。
夏天到了，热辣辣的阳光暴晒着大地，路上的行人挥洒着汗水，走过她身边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阳光看着她，是啊，有谁会那么傻，在这样的天气下，坐在太阳底下烤。
她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她也不觉得热，反而觉得脊背有一股冷气在升起，让她一直忍不住颤抖。
餐厅背后就是S市最著名的爱情街，两侧都是婆娑的棕榈树绿化带。在这里，丘比特的箭和甜言蜜语都是免费的，犹如空气一样，在这里，不牵手，就失落；不拥抱，就空洞；不恋爱，就变态！
所以她的思想是变态的，心里是空洞的，感觉是失落的，站在路的前头，她几乎没有勇气走下去，爱情街上除了她以外，看不到孤单的身影，每对牵着手路过她身边的情侣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幸福，似乎那么简单，随手可得。
手机响个不停，是他打来的，可她不想接,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他。
漫无目的地乱逛，走过一家广场时，想起有一次和他来过这里，心还没有想好，脚已经踏了进去。
商场里人山人海，没有人会去注意你的悲伤，她徘徊在柜台边，只看不买，柜台销售员本来看她一身衣服那么漂亮，以为是大鱼，可逛了好一会，才知道她是window shopping 那种人，于是也不大搭理她。
路过香水区，一阵阵香风飘过，有个人匆匆撞了她一下，她踉跄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可是那人却因此站住了，走回来，不确定地叫了声：“袁艺？袁艺！！”
惊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窈窕淑女”，想了好一会，才发现对方是她高中时的好友----晓敏。
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打扮，她变化挺大的，她差点认不出来，假如她不先叫住她，她绝对不会认出来。晓敏化着很浓的妆，微微泛红的双颊，天蓝色的大眼影大量使用，很浓厚，如血般红艳的口红，光彩夺目，带着一股野性，在眼波流转间，散发出猫样般的迷媚，跟高中时的她完全两样。
她当年与她是最好的朋友，她跟邵琛在一起，晓敏在其中起了不可或少的推动作用，只是后来她发生了那样的事，有意躲开所有认识的人，所以也就从此失去了联系。
“你这死女人，这么多年了，完全没有消息，连我也不联系，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晓敏拉着她的手喃怪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性格还是一点没变，还是不大喜欢说话。这些年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对了，等一下有没有空，有空一起去唱K吧。”晓敏很能一心多用，一边拉着她的书说话，迎宾在化妆品柜台上挑选化妆品，柜台销售员非常热心地推销。
“我唱歌不好听。”现如今不会唱K是一种非常out的火星行为，基地的组员偶尔也会组织去唱K，放松一下，她唱歌真的不好听是事实，不过现在的重点是她根本没心情跟一班不认识的人一起K歌。
“没关系，有几个是真正唱的好听的，稍微唱得好听点的都当歌星去了。” 晓敏噼里啪啦地说一通，完全不给她反对的机会，然后掏出手机，像放连珠炮似的，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嬉笑怒骂，表情非常的丰富。
买完化妆品，晓敏便拉着她一起上了出租车，一路上，晓敏一直问她这些年的事情，她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当她问到邵琛时，她只说他当年因为要出国读书，所以两人就分了。
晓敏无限惋惜，说可惜了这样一个大帅哥，还说当年邵琛追求她的事，可是轰动了整个学校，堪称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现代版，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女孩羡慕她呢。
她尴尬地笑了笑，很多话到嘴巴却不知如何开口，晓敏说了几句，看她样子不大想谈邵琛，也就很知趣地换了个话题。
晓敏带她去的是S市最有名时代金贵，里面包厢很华丽，她们一走进去，便听到一阵阵“狮子吼”，K歌的K歌，划拳的划拳，打情骂俏的打情骂俏，有些甚至还围起长城，特意来这种地方打麻将，真是服了他们。
她被晓敏拉着进去，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有几个男的吹起了口哨，她很尴尬地笑着，微微颔首，这样的圈子跟她的圈子很不同，那些人，行为有些有点粗俗，但看他们的打扮和手机牌子，应该都挺财大气粗的。
包厢里“乌烟瘴气”，那些男人吞云吐雾，她觉得难受，很想离开，可是转眼间已经不见了晓敏的身影，她不好意思擅自离开，于是选择了个角落，静静地听歌。
悲伤的旋律盈满着整个房间，音乐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牵扯着她的心，仿佛所有的悲伤倾注在那不同旋律中，一种很奇异的伤感氛围，她感觉此刻她的世界就好像歌词中说唱的，漫天白雪，三伏天里下起了漫天的雪，而她也没有爱的能力，淡淡的悲伤，冲洗着她细致的忧郁，让她有股想哭的冲动。
“你好，我叫许天。”震动的音乐中，忽然有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抬起眼睛，落入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里，外双，黑白分明。
“你好，我叫袁艺。”她朝着眼前这个长得挺不错的男人略略点点头，便又垂下眼帘继续感怀自己的悲伤。
“我就这么讨人厌吗？”许天低声哀号，装出很可怜的样子。
她抬起脸来，很抱歉地笑了笑：“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现在的心情正在低气压中。”
“气压速度移动如何？”
“啊？”她跟不上他跳跃性的思想。
“你不是说你正在低气压中吗？我今天出门听了天气预报，气象局今天观测到，在南方有一股热带性低气压，说极有可能发展为轻度台风，但移动速度很慢，未来影响还要再观察。So，你的低气压呢？有可能发展为台风吗？”
她脸露三条黑线，好冷的笑话，但看到他搞怪又期待的样子，她忍不住“噗嗤”声笑了出来。
“太好了，你终于笑了……”许天在她身边一直卖力地说冷笑话，然后说着说着两人便开始喝起酒来。
她在不知不觉中，喝下了不少啤酒，最后有些微醺地醉了。
平时她不喜欢喝酒，就是偶尔遇上了非喝不可的场合，也会推说酒精过敏，或者微抿几口，可是今天她没有控制住，一杯接着一杯，直至两眼迷蒙，几乎站不稳。
晓敏回来时，她已经倒在沙发上，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晓敏一把踢开许天，将她拉过来，问她怎么样了，她哼哼地摆手说没事，忽然胃一阵紧缩，她马上推开晓敏，冲了出去，冲进洗手间吐了起来。
晓敏跟了过来，在洗手间外面问她怎么样了，她吐完后人比较清醒了一点，只是头还是有点晕，脚步也不是很稳，走出来时，刚好对上她化着蓝色眼影的眼睛，两人对看了一下。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回答，不是不想不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事情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虽然我们那么多年没联系，可是在我心里，我还是当你是朋友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到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谢谢你。”她是真心感动，有些朋友即使多年没联系，可是之间那种熟悉感，那种情意并没有因为空间和时间而流逝。
“不要说这些没意义的话，对了，刚才你的手机一直响，所以我就帮你接了，是个男的，好像很急，所以我告诉他地址了，他说一会就过来。”
她心里暗叫不好，微微皱了皱眉头，早知道关机好了。可是该来始终要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早死早超生。
“是不是你男朋友？两人吵架了？”晓敏看她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眼神微黯，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之前是在犹豫，现在是无法拥有了。
“感情这东西是最不值得伤心的，尤其是为了男人，他们的心总是善变的，他今天说爱你，明天就可以说爱别人，爱情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分泌了一些荷尔蒙，化学物质没了，感觉也就没了，所以没必要为了爱而要生要死。”晓敏眼神也忽然暗了下去，点燃一根香烟。
袁艺拒绝她递过来的烟，她没有吸烟的习惯，也不想沉湎于这种习惯，有人说过，每个抽烟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晓敏的背后应该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吧，一个女人只有被爱情、被男人伤害过，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两人静静站了会，她的手机又响了，是他，她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按钮。
“你现在在哪里？”他的语气很急，也带着几分怒气。
“我在洗手间。”
“站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可是我是女洗手间，而且你不方便，我出去找你吧……”
“我说了，站在那里不要动！”他加重语气又说了一次。
挂掉电话，似乎还能感受到从他那边传过来的怒气，她盯着手机，眉毛微微皱着，他生气了吗？
“你男朋友很关心你，我先走了，有空多联系。”晓敏没有等他过来就先走了。
她没有按照他的话站着不动，而是走到洗手间门口等他，果然不久，便看到他挺拔的身姿朝着她走过来，嘴唇紧紧抿着，身上还穿着今天上班那套西装。
理查准确无误地将他带到她面前，他摸索到她的手，一把拽住，然后拉着她就往外走。
她不敢乱动，因为手一动，就会换来他更大力地紧拽，他握得很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般，他在生气，她可以很肯定地感觉到他的怒气，透过他的体温和身体传过来，让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