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茂大厦五十六层的意大利餐厅Cucina是一个非常适合两人共进晚餐的地方,在幽昧的灯光下审视窗外的黄浦江夜景,吃什么已经不再重要。
成非注视着对面的闻笙,她仍然是长直发,穿浅色的长裙,肩颈处点缀一点黑色,看起来还是少女的模样,但那种在女人和女孩之间游离不定的暖昧更加温柔。今时今日她已不像过去那样惶惑无依,所以更具一种淡定的气质。这种气质让她看起来更加女人。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闻笙微笑:“我的记性有那么坏吗?”这是他第一次约她出来时带她来的地方。不过,此刻故地重游,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仅仅是一年多的时光,却像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中间悲欢离合,恩怨情仇,都教她尝尽。
她从巴黎带着何宴和何离飞回上海的当天,他也从北京飞回上海。见面时他送她礼物,是他新换的公寓的钥匙,但是用一条铂金链子吊了起来,像一条项链,可以挂在脖子上。闻笙当时看了就笑:“好像是小学的时候挂在脖子里的钥匙呀。”
他弯下腰亲了亲她的脸颊:“免得你找不着它。”
不过是亲了亲脸颊,结果下一秒就有两只小家伙爬过来,一只拱到闻笙的怀里,一只抱住他的双脚,像是宣告所有权,五岁的成嫣然,也站在沙发旁边,状似疑惑地盯着他看。
令英明如成非者一声叹息。
家里有大大小小三只小孩,其中两只又是顶级聪明和顽皮,搞得一层几百平米的复式公寓像是忽然间变小了不少,成了一所幼儿园。虽然公寓有三四五六间睡房可供选择,不过三个孩子还是被放在同一间卧室里。
换了房子之后,成非在自己的卧室里给成嫣然附设了一张小床,所以,只要他在家过夜,成嫣然一般都不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何宴和何离在第一次见面就对成嫣然这个“姐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巴住她不放。而孩子和孩子总是易于交流,成嫣然的自闭症虽然还未康复,但她并对两个小毛头的亲近并不抗拒。于是,三个孩子就霸占了主卧。
这不是最打紧的,但是他们还霸占了闻笙过去做保姆。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爸爸、妈妈、姐姐、弟弟、妹妹,大家都在主卧里过家家,好在成非卧室的床足够大,否则还真是不够小孩翻腾玩耍。跟小孩玩在一起的闻笙实在不像个妈妈,像幼教中心实习的小姑娘,自己还有点童心未泯、乐在其中,所以温柔得不能再温柔。
满耳中都是闻笙和小孩凑在一起玩耍时的温言软语,清脆笑声,还有“伊伊呀呀”的童言稚语。可惜,他连抱抱她的机会都没有。
他深深理解了为什么中国一定要实行计划生育。一个家里有三个小孩的话,生活基本上就被被孩子们给买断了。
于是,第二天晚上,他把她带出来在这里吃两人晚餐。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世界总是宁静许多,宁静得近乎抒情了。
他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的幽微的光芒,仍然是眸若星辰。她来不及在这个滚滚红尘成长,就已经历尽千山,尘埃落定。这样未尝不好,她将永远是这样简单、纯粹的模样。
他笑笑:“那倒是,聪明妈妈才能生出天才宝宝。”
他提起何宴和何离,令闻笙的眼中浮上一层担忧的神色:“他们两个如果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怎么办?两岁读报纸,三岁弹钢琴,四岁开始文武双全?我可不想让他们往这个方向发展。”
闻笙对此心有余悸。但是如果加以抑制的话,亦觉有负他们天生的早慧。这真是个难题。
“顺其自然就好。”成非对此倒是安然。
闻笙蹙起眉头:“我知道,可是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成非微微摇头,啼笑皆非:“自从有了何宴和何离,你就开始杞人忧天。这两个小家伙把你的心绑牢了,连跟我吃个饭你都不安生。”
闻笙吐吐舌头,心虚地道:“哪有?我就是随便提一下嘛……你干嘛老是吃小孩子的醋?”
“我发觉,人生还是要经常吃吃醋才更有乐趣可言。我没有旁的男人的醋可吃,只好吃吃孩子的。”
“诡辩。”
“诡辩吗?”他笑笑,双肘支上桌子,脸庞逼近她一些,“闻笙,你从实招来,这里的位置……”
他指了指她的心口:“是不是已经被何宴和何离霸占去了?”
闻笙回答不出,她回答不出这样高深的问题,是他的孩子更重要,还是他更重要?
他微笑:“闻笙,我希望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永远是我。即使是我的孩子,也不要威胁到这个位置。这样说有点过分是吧?我的确不是个好爸爸。”
怪不得他要带她出来,两个人单独吃饭。
闻笙听他这样独断专行的说法,呆了一呆,心里却觉得有一点感动,停了一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过,其实你没有必要赶着时间,专门从北京那边飞回来。过两天就是周末,你在周末飞回上海也一样。”她看了他一眼,好在他仍然温文尔雅气若等闲,“这样上海北京两地跑,操心两家企业,我怕你太累。”
他含笑,摇摇头,吐出两个字:“不会。”
为什么他会成为曾氏企业的行政总裁?闻笙没有问过他。她从不过问他公事上的事,或者说她记住他跟她说的每一个字,但从不追问他不说的部分。她相信他爱她,在她想要看到他的时候他总会来到她身边,已经足够了。
人生,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就好,为什么一定要把每个问题都找出答案?为什么一定要占有对方的全部?那样太累了。
她以手支颐,看着他英俊的脸庞,话题不知不觉地又拐到三只小孩身上:“何宴、何离和然然在一起玩得这样好,我就放心多了。下飞机之前,一直担心,何宴他们俩欺负姐姐怎么办呢。他们三个刚刚见面的时候,然然就悄悄地跑过来问我,怎样才能分清何宴和何离。她说她喂他们两个吃奶酪,结果把两人份的都喂给一个吃了。弄到最后,她也不明白,到底谁吃得太多了谁没有吃。他们俩都不许她在自己身上做记号。”
“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真可爱。然然坐在琴凳上弹钢琴的时候,何宴和何离就揪着她的衣服角趴在她的腿上乖乖地听。”
成非太忙,好在闻笙这两天到了上海,可以时时刻刻和三只小孩待在一起。
闻笙看着他抿嘴微笑:“我把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都用DV拍下来好不好?我可不想你错过太多精彩画面,我看到的,如果你老是看不到,我会觉得缺了点东西似的。”
成非看着她,嘴角有微微的笑意。难为她自己还没有长大,却这样投入母亲这个角色。不过,在二人世界里总这样走神,是一个问题。
他扬手召来侍者结帐,拉起她的手离开Cucina。
“要回去了吗?”闻笙任他拉自己离开,一边询问。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因为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闻笙以为他忽然想起公司里有事,眼中有一点失望的神色,不过她什么都没说。
他看在眼里,笑笑。
出了金茂,上了他的车子,闻笙道:“公司有事的话你就赶快过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她想拉开车门下车,成非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制止了这个动作。他看着她,眼里有半明半暗的笑意,微微摇头:“不,公司没事。”
“啊?你不是说……”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吻住她的嘴,很深入的吻。
她呆了一下,也许是他的气息扰乱了她,也许是许久未曾接触他的身体令她生疏。她呆了片刻才晓得去回应。
这一吻缠绵了许久,他放开她时唇角的笑意很深,目光深邃幽暗,闻笙的脸庞热热的,咬着嘴唇,眼睛亮晶晶,但是不敢去看他。她知道在此刻去看他的话,一定又会有那种被小猫挠心的感觉。但是,现在,在车上,不能。
他轻声道:“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明白了?”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道,“我们……该回去了。”
“不,今晚不回去。”他摇摇头,“我们去豪雅,跳舞、喝酒,过一个两人之夜。”
她没有应声。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立刻从北京飞回来了?闻笙,我想见你。”他理了理她散落在颈畔的长头发,放开她坐好,发动了车子。
闻笙轻轻靠在副驾驶座上,侧脸看着他。他不常说情话,但偶尔吐出口,虽然简单,却总是软款动听,似乎比别人更具风神和引诱力。她自觉淡定了不少,但仍旧抵挡不住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温柔。
这样好,人生总要有一个人,能给你抵挡不住的诱惑,才算是甜蜜的爱情。
他是她的爱情神祗,自始至终都让她意乱情迷,并且安于仰望和依靠。闻笙心想的其实是这个。
“把你从三个小朋友身边抢走,你不情愿了?”他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笑。
“不是。”闻笙抿嘴,转了转眼珠,“等跳舞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豪雅的舞池还是当初的样子。
闻笙仍然不会跳舞,除了他和Kevin,她没有做过别人的舞伴,没有练习过舞步。不过,同他跳舞的话,会不会舞步都无关紧要,她只需在他怀里,感受他的的节奏,顺应他的引导就好,他有绝佳的控制能力,让她最轻省不过。
在舞池幽昧的灯光中,在乐队舒缓的伴奏里,随着音乐徜徉的时候,闻笙抬头看着他:“你还想知道吗?”
他眼里有似笑非笑的意味:“说吧。”
她踮起脚去吻了吻他的唇角,像第一次跳舞时一样。他身材挺拔,衬得修长的闻笙在他面前一直很显玲珑,她喜欢这样踮起脚尖去吻他的唇角。
他微微把耳朵侧向她唇边,闻笙笑,低声道:“我想说,你是我的毒药,一直都是。不过,不是你这样抱着我的时候,说不出口。”虽然在幽昧的灯光中没人会看到她脸红,他也看不到,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完就赶快把脸埋在他肩上。
也许是太久没见?总觉得心里似乎更加害羞了一些。闻笙略觉汗颜,毫无大将之风,真是小女子。
他听了微笑。什么时候,闻笙也学会了说这样的甜言蜜语,以毒攻毒?
“能做你的毒药真是我的荣幸,”他也低声对她说,“闻笙,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意外。”
闻笙抬起头:“噫?最大的意外,你一共有多少意外?”
他失笑:“有三宫六院十二金钗,你想不想见见?”
“不见。”闻笙干脆利落地摇头。
他伸手,掌尖抬了抬她精巧的下颔,嘴角仍是浅浅的笑意:“那你觉得,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闻笙伸手拿掉他的手:“我才不管是真的、假的,过去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呢。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早就学聪明了,才不上他的当。她连他的妻子都不是,为什么要问这么多的问题管这么多的事?
“你不吃醋?”
“吃啊,等我亲眼看到的时候再吃……不然我变成不讲理的醋坛子,你一定不要我了。”闻笙轻轻皱起鼻子,理所当然的答道。
他笑:“还是等你学会吃醋的时候再说吧。”牵着她走出舞池。
“不跳了吗?”闻笙微微有些失望,她喜欢在舞池里他揽着她的腰两个人面对面被音乐缭绕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她从不参加舞会,因为除了他之外,她不想跟别人跳舞。
他伸手蒙住她的眼,带她下了台阶又上了台阶,然后抱起她走进一扇门,门在身后合上,又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她从来没有来过的。
他把她放在屏风后面宽大的圆形床上,脱掉她的鞋子,将她压在身下,在她耳边轻笑道:“先让我把想做的事做完,然后,你想跳多久我都奉陪……”
他的呼吸传过来,近在寸许。闻笙觉得自己又一次,失败地被摄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