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爱姑冷眼一瞟，好嘛！又是两瓶外面市场上看不到的高级好酒，这“张裕葡萄酒”和“金奖白兰地”现在这个姓鲁的老头子和姐姐好像是随便喝喝的嘛！姐姐这个家，现在大有表面上不露声色，暗中却是藏金埋银的味道哦！
她又朝桌子上丰盛的菜肴扫了一眼，这上面全是鲁家自己买的菜，她送的那只桂花鸭和香肚什么的都没摆出来。这是不是也在暗中说明其实鲁家并不稀罕她送的东西？这不得不让她感到惆怅甚至是惭愧。因为她心里相当清楚，姐姐表面上虽然对她们母女四人很客气，但实质上对以前的事情在暗中仍是耿耿于怀的。
看见大家都坐好了，郑晓华起身先给鲁真林斟酒，然后分别按照秩序给姨妈、母亲斟了一杯葡萄酒，接着又给五个弟妹逐一斟上饮料桔子水，最后才给自己的杯子满上。
鲁真林先咪了口酒，拿起筷子搛了块肉向大家示意了一下，笑欣欣的说到：“来，大家吃。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鲁家的规矩，如果男主人不动筷的话，其他人是不能先动手搛菜的，否则就是一种没有规矩的表现。
他说完话，一边嚼着香喷喷的肉，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双喜”香烟，很随意的放在桌子的一边，从中抽出一支，点上火，悠悠然的吸了起来。
“红双喜？”看着已经拆过封的香烟外壳，田爱姑简直要晕过去了。姐夫这个死老头子现在是不得了外加了不得的享受哟！茶叶喝“碧螺春”，老酒咪“西凤”和“白兰地”，香烟吸的是“红双喜”。这就不是条件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享受着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的大干部般的高级待遇了。
她不由自主的朝郑晓华瞟了一眼：姐夫这个混蛋老头福气还真好！这无疑都是借了郑晓华这个养子的光啊！想当初，这个死老头子因为对养子很不好，所以姐姐才让郑晓华到南京去的。想不到现在郑晓华对他竟是这么的好，这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早知道这只“拖油瓶”现在这么的有出息，并且这么的以德报怨，当时要是在南京对他好一点的话，那她这个当姨妈的现在还不是绝对的跟着沾光？要知道，就凭这小子对他养父以德报怨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是个绝对孝顺的孩子啊！
“唉——！”后悔莫及的她在暗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妹妹，动筷啊。”老实巴交的鲁真林招呼田爱姑道，“这么些年来，你也是第一次带着孩子在我家过年，我们家也是第一次有这么多的自己人聚在一起吃这年夜饭，我真的很高兴。嗯，你知道我不太会说话，更客气不来，所以你自己搛了吃，想吃什么就搛什么，千万不要客气。”
“嗯，我不会客气的。”田爱姑点点头，举着杯子说出一声由衷的祝贺词，“姐姐，姐夫，祝你们全家身体健康，生活幸福。来，干杯！”
“干杯！吃喽——！”几个孩子也跟着举起杯子，发出一阵欢天喜地的碰撞叫嚷，筷子和条羹顿时在菜盘中搅动起来，发出一阵悦耳动听的叮当响声。
郑晓华朝母亲和后父看看，看见后父很自然的在和母亲和姨妈说话，他的心里顿时感到一阵的欣慰。
鲁真林以前对郑晓华虽然不好，但他对妻子应该说还是马马虎虎的。尤其是郑晓华有了工作后住进了单位，这个家成了真正没有外人的“鲁家”后，他对妻子也渐渐体贴起来。后来郑晓华慢慢出了名，他对妻子就更加好了，当然，对这个养子他也开始改变态度变得和蔼亲切起来。所以，自从郑晓华有了工作后，这鲁家也算开始真正的祥和兴旺起来。
看着脸上刻有明显皱纹的母亲，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郑晓华的心里忽然酸楚起来，接着很奇怪的眼睛也不觉有些潮湿起来，同时喉咙也变得略略嘶哑起来。他克制着这难以形容的、突如其来的莫名伤感，站起来双手捧着杯子，垂下眼皮，轻声说到：“妈，我敬你一杯。祝你身体健康，幸福愉快！妈，我先干为敬。”说完，他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饮料。
今年国庆节他就要结婚，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和焦丽淑住到新的地方去生活了。一个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家庭，难免就会产生这样那样的家务琐事，所以肯定是以自己的家庭为中心的。这也就意味着从此他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每个星期都回来陪她老人家度过休息天了。弟弟和妹妹还小，还需要她老人家的照顾，同时后父也需要她的照顾，所以他没法把她接到自己那里去生活、去享福。那么明年的春节呢？是仍然在这里过呢还是在自己那个小家请爸妈和弟妹来做客？
“好，喝了。”眉开眼笑的田慧姑点着头，一脸慈祥幸福的容貌。她没注意到儿子伤感的表情，也举起杯子祝福儿子道，“晓华，妈妈也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好，工作好。再接再厉，方方面面都更上一层楼。来，干杯！”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饮料。
“爸，我也敬你一杯。”郑晓华又把斟满饮料的杯子举向鲁真林，“祝你身体健康，欢乐愉快！”
“哎，好的，谢谢儿子了。”鲁真林站起来和他碰了一下杯，“你知道我说不来话的，就说一句吧，我也祝你天天向上。来，干了。”说着，一仰脖子，一小盅白酒下了肚。郑晓华也把一杯桔子水一饮而尽。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调皮的薛小溪在一边插了一句。
“闭嘴，吃你的饭吧！”田爱姑朝儿子狠狠瞪了一眼，不满的斥他道，“大人讲话，你小孩怎么又插嘴了？简直没规没矩！”
“好好，吃饭，不说话就是了。”薛小溪缩了一下脑袋，搛了块大肉塞进嘴巴吃了起来。
“姨妈，我们现在是喝饮料而不是吃饭吧？”小调皮鲁宾华又油腔滑调的搭上了话，“我没插嘴，只是觉得你的话有问题，所以想及时纠正一下。”
“唉，你这个小捣蛋！”无可奈何的田爱姑只有摇头的份了。
看见父亲朝自己瞟了一眼，鲁宾华赶紧偷笑着低下了头。
“爸，我们吃我们的，别管他们。”郑晓华笑着这么说道，“今天反正是过年，就让他们尽情的淘气去吧。”他看看田爱姑，心想不管怎么说，她既然来了，总得给她点面子，免得在她的眼里自己是个不懂道理的人。于是他又斟上一杯饮料，端到她的面前道，“姨妈，我也敬你一杯，祝你和姨父身体健康，全家幸福。”他话是这么说，但杯子中的饮料他却只是浅浅的咪了一口，以示和对父母敬酒的区别。
“嗳、嗳，我喝，我喝。”田爱姑满面春风的应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外甥的举动。现在这个外甥是个名人，能得到他这个敬酒，她当然感觉到格外的幸福和荣幸。
“嗯，晶晶，莹莹，你们吃啊，别客气。”郑晓华又招呼着两个漂亮的小表妹，示意她们尽情的吃菜，不要客气。虽然对姨妈姨父依旧心存芥蒂，但对这三个小姐弟他还是蛮疼爱的。
“谢谢大表哥。”薛晶晶姐弟三人嘻嘻哈哈的应着，心里开心极了。
“这顿年夜饭吃了，也不知道以后几时才能再这么热闹的聚会。”看着眼前一张张绽开着的笑脸，郑晓华在暗中忽然发出这么一个感叹来。
“我怎么一下子变得多愁善感了？”他在心里喃喃的问自己，“难道是因为要离开这个家的缘故，所以很是恋恋不舍？难道结婚以后这里就不是自己的家了？妈妈不是已经特地给我准备了一个房间吗？结婚后，我和小丽随时随地可以回来住在这里，来看望母亲、爸爸和弟妹啊！”
郑晓华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时候涌出这种不祥的感觉。除夕的晚饭可是团圆饭啊，但在他的心里，却觉得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辛酸从心底深处悄悄涌出，在思想中跳动，在血液中奔腾。
这是不是一种命中注定的预兆或是暗示？
为了赶走心中的阴影，平时滴酒不入的郑晓华忽然想喝起酒来。
“爸，今天我兴趣特别好，陪你喝杯啤酒好不？”他微笑着问。
“好啊，”鲁真林高兴的直点头，“小宾，赶紧给你哥哥拿瓶啤酒和换个杯子。”他吩咐着小儿子鲁宾华，郑晓华能陪他喝酒，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因为这个儿子平时一点酒也不喝的，人家送给他的任何好酒他都拿回来孝敬他，这当然让他很感动。所以现在郑晓华要陪他喝酒，他当然满口叫好。
“让小宾吃吧，我自己去拿。”郑晓华微笑着拍拍站起来要去拿酒的弟弟，自己转身去后面厨房的碗橱里拿出一瓶啤酒回到座位上。
看见母亲朝自己投来惊讶的目光，郑晓华笑到：“妈，我没事。只是想品尝一下这啤酒的味道而已。你放心，绝对不会喝醉的，过一会还要带他们放烟花和鞭炮呢。”说着，他给自己斟了个满杯，然后喝了一大口。
“哥，这啤酒是什么味道啊？”坐在他身边的鲁宾华轻声问。
“带着略略一点的苦味。”郑晓华嘻嘻笑着，低下头逗他道，“你喝吗，想喝我也让你尝一口。”
“苦的啊？我不喝。”鲁宾华摇着脑袋连忙托辞道，“我要喝就喝葡萄酒。那味道才好呢，甜津津的喝完后还让人舔嘴唇。”说着，他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直朝放在母亲旁边的那瓶葡萄酒偷偷瞄着。
“喝你的桔子水！”鲁真林瞪了小儿子一眼，接着举起酒杯对郑晓华说道，“晓华，来，干杯！喝完啤酒你再喝一杯葡萄酒，这个叫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郑晓华一愣，没想到这位从来没读过书的爸爸竟能说出这么一句成语来。
吃罢年夜饭收拾好桌子，郑晓华带着五个弟妹拿着许多写好的春联分别去给前后左右的邻居，然后带她们到外面林子边的空地上和邻居门一起放鞭炮和高升凑热闹去了。尽管平时他是个手不释卷的勤奋书生，但此时此刻的他，同时毕竟还是个顽性未褪的小伙子，一年一度的佳节，他也给自己放了一个晚上的假，不再和纸、笔打交道。
鲁真林则被邻居叫去玩麻将了，说好十一点半回来挂灯守岁，家里就剩下田慧姑和田爱姑老姐妹俩。
看见姐姐要在厨房里洗一大堆的碗筷盆碟，从来不做家务的田爱姑卷起袖子、总算破例帮姐姐一起干起活来。
田爱姑已经在姐姐家小住三天了。经过这三天在一起的相互谈话聊天，田慧姑对田爱姑的看法也有了悄悄的转变，宽宏大量的她对妹妹以前那么对待郑晓华的恶劣行为已经不再耿耿于怀。事情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该忘记的就忘记吧，把仇恨老是积压在心灵深处也未必是件好事。因此田爱姑明显觉得姐姐对自己亲热多了。
“姐姐，你怎么不把我送给你的桂花鸭和香肚拿出来吃啊？”田爱姑一边洗着碗一边这么问。作为除夕大餐，这些她从南京带来的大菜没在台子上摆放，她总觉得有些不开心，认为姐姐的心里对她还是存在着芥蒂。
“你怕吃不掉让你带回去啊？放心，不会这么不给你面子的。”田慧姑微微一笑，对她含蓄的说道，“我特意留在初二晚上吃的。因为初二下午有客人要来家里玩，所以留着许多好菜要在晚上招待她的。”
“是吗？原来姐姐这么给我面子啊！”田爱姑眉毛一扬，心里顿时高兴起来，同时好奇的问道，“来几个人啊？是谁的客人？姐夫的还是晓华的？”
“是晓华的同事朋友，几个人我就不知道了。”田慧姑含糊其词的回答，不愿意事先吐露焦丽淑的半点消息，“反正，多准备点菜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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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十二点的时候，郑晓华带着鲁宾华等小朋友回来了，鲁真林也开开心心的到了家。
郑晓华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拿出事先写好的大红对联贴在大门两旁，接着就在门口的空地上竖起八只烟花和十六只大高升，鲁宾华和薛小溪则把两串五百响的小鞭炮用长长的细竹竿挑着，只等时间一到就点火燃放。鲁真林也没闲着，拿出四只大红灯笼，里面点上蜡烛后在两扇门外高高挂起，于是鲁家顿时显示出一派春节之夜的热闹景象来。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郑晓华燃上八支檀香，分别给鲁宾华和薛小溪两支，要他们等自己把烟花点着后再开始燃放小鞭炮，自己拿了四支来燃放烟花和高升。
听到远处响起了鞭炮的响声，郑晓华看看腕上的手表，时间已快到正点了，他也赶紧点燃上烟花的导火索，然后迅速闪开身子，一溜烟的躲到安全地方。鲁宾华和薛小溪见了，也赶紧分别把小鞭炮点着，随即捂着耳朵逃到了屋檐下。
看着“嘘——！嘘——！”发出响声的烟花窜到半空中炸开后绽放出绚丽灿烂的烟花，又见挂在细竹竿上的小鞭炮“噼噼啪啪”的发出耀眼的火光，乐得站在屋檐下的鲁敏华、薛晶晶和薛莹莹捂着耳朵又蹦又跳又是躲，惟恐把自己给炸到。
在喧闹声中，鲁真林和郑晓华又分别点燃那十六只高升，随着它们在半空中发出“嘭——啪——！嘭——啪——！”的剧烈响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跨进了一个新的农历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