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另一处华丽院子里,却是有些冷清。
一个女子身披纱衣,靠在软榻上,品了口茶,却又恨恨的掼到地上去。
“茶都凉了,也不晓得换!”她怒斥了一声,唬得身边的两个小丫鬟连忙跪下请罪。
“你们这些小蹄子儿,一个两个叭儿狗似的,心思都放在讨好那个女人去了,是不是?!”她拔下钗子,戳了戳一个丫鬟的脸蛋,顿时小丫鬟脸上浮现几道血痕,“别以为老娘就这么着了!”
“侧福晋。”彩笺款款的进门,手中的盘子上,放着一盅炖品。
“是你。”舒氏讪讪的插好钗子,站起来端然笑道,“有消息了么?”
“这是十四爷吩咐奴婢送来给您补身子的。”彩笺笑着垂眸,将手上的炖盅放在小几上。
“瞧见了没?十四爷对我,可还是有心的……”她得意的斜了一眼那两个丫鬟,“还不快滚出去伺候着!”
“是……”两个小丫鬟赶紧爬起来出去了。
“福晋何必为这些小事生气,可得仔细身子。”彩笺笑笑,“您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呢。”
“瞧妹妹说的。”舒氏满意的轻笑。
见彩笺夜间回转,又给她送了补品,舒氏已知事情大略是成了。再听彩笺叫“福晋”,去了个“侧”字,她便也唤一声“妹妹”。
两个女人面对面,彼此会意的相视一笑
“福晋趁热喝了吧。”彩笺揭开盅盖,给她盛了一碗。
“这是……”她嗅到那浓浓的药味,心下大惊。
“这是上好的野山参炖桂圆呢……奴婢特地炖得浓浓的,福晋尝尝看味道可还好?”彩笺的声音依旧柔媚,可眼神已变得阴寒。
她数年来为十四爷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让他对自己有了几分宠信。可这次私下回来,十四爷已是不满,又瞒下舒氏的事情,十四爷对自己的信任更是大打折扣……从他傍晚时,忍心下狠手杀她,便看得出来。
若再为了这个一心向上爬的笨女人筹谋,一朝失败,那就是将自己辛苦建立的宠信丧失殆尽了,必难逃一死。……寻思下来,这买卖实在划不来,不如听从十四爷的,将这事情办得漂亮、且不伤他的颜面,说不定还能挽回些许。
“你、你……”舒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颤抖着指着她,“你难道不知道……”
人参桂圆俱是大补之物,平常人食之自然有益,可有了身孕再吃,便会导致胎热滑胎!
“这可是十四爷的一片心意。”彩笺捧着碗,嫣然笑着逼近她,“福晋还是喝了吧。”
哪里用得着请大夫诊脉,若她没有孕,喝下自是无碍;若是不敢喝,便是心里有鬼了。
“是十四爷叫你送来的?”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她大惊之下,只觉得腹中一疼,连忙捂着肚子。
“您说呢?”彩笺笑道,“福晋快喝了吧,喝完了,奴婢好去复命。”
“你这个贱婢!”她恨恨的扑上去,“你出卖我!”
“福晋可别这么说……奴婢自然是对主子忠心耿耿的。”只不过,她的主子是十四爷。彩笺冷笑闪到一旁。
“你、你……”舒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福晋还是趁热喝吧,要不要奴婢帮忙?”彩笺作势就要灌她喝。
“好、很好!我喝!”舒氏惨笑,知道十四爷不会放过自己。……只要她打掉孩子,不捅破她偷人的事,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她捧起炖盅,将参汤一饮而尽。
“福晋好好歇息吧。”彩笺满意的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嘴角带着讥讽的笑。
让她喝人参汤滑胎,比起自己被强灌堕胎药,却是好多了。
……男人啊,都是这么心狠么?
夜深人静。
远远的传来女子若有若无的凄厉尖叫,惹得府里几只看门的狗也狂吠起来。
她枕在他的胳臂上,咕哝了两声,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便有丫鬟跌跌撞撞的来报,“十四爷,舒侧福晋,她、她……流了好多血,怕是不行了!”
流血?!
阿萝听了大吃一惊,望向十四,却见他脸上还是淡漠得毫无波澜。
十四靠在窗边,瞥了一眼正默默为阿萝梳洗的彩笺,知道这必是她干的好事,便淡淡说道,“知道了,找个郎中瞧瞧吧。”
“您不去看看么?”阿萝心里也猜到舒氏大概是流产了。虽然舒氏不守妇道、败德失节,不值得同情,可瞧见十四爷那无所谓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又不是郎中,去了有何用。”他站起身来,微笑的捏了捏她润滑的脸蛋,“我今日要去八哥那儿商议造兵器的事宜,晚膳之前回来。”
“可是……”她还想开口。
“乖乖的在家等我,嗯?”他打断她的话,揉揉她的发,转身大步出门去了。
阿萝在屋里坐立不安,忍不住还是遣人去瞧瞧舒氏的状况。
可过了一个多时辰,云儿却匆匆赶回来,“福晋,不好了、不好了!”
“掌嘴!”路嬷嬷在一旁斥道,“福晋好端端的,什么不好了!”
“奴婢该死!”云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奴婢是说……舒侧福晋,她不好了!”
“怎么了?”阿萝赶紧问道。
“她、她……大夫说,她肾亏血崩,怕是过不了今日了!”
“啊?”她惊得站起身来。
“福晋还是赶紧吩咐,准备舒侧福晋的后事吧。”路嬷嬷作沉痛状,可口气却没有什么悲痛之意。
彩笺垂眸不语,恭顺的垂手侍立,嘴角微微勾起。
过了没多久,果然传来舒氏病逝的消息。
阿萝对办丧事之类的事儿没经验,只得吩咐总管和府里的几个老人去办了,自己则是将舒氏的一儿一女唤来,让两个小丫鬟好生安抚着。
府里的人走马灯似的穿来穿去,还时不时有人进来请她示下,她不知如何处理,只得让嬷嬷帮着,可即便如此,也是手忙脚乱的。
到了晌午时候,又有丫头慌慌张张的来报,伊侧福晋要悬梁自尽。
这还不够乱的吗?!
她正忙得焦头烂额呢,还给她添乱!
阿萝气呼呼的带着彩笺往伊氏的院子里冲去。
屋子里伊氏正躺在床上啼哭,见了阿萝,连忙拭了泪,过来请安。
“你又闹什么?”阿萝没好气的问。
“福晋……”伊氏瞧见彩笺讽笑着站在阿萝身后,以为福晋已知道了她们的事,原本苍白的小脸上又添上了惊惶之色。
她本来就是胆小怕事之人,舒氏之死让她惶惶了半日,如今更是心胆俱裂。她屏退左右,猛地在阿萝跟前跪下,失声痛哭道,“贱妾失节,自知死罪,斗胆恳求福晋给我母家留一二分颜面,贱妾九泉之下亦感激福晋的大恩大德!”
失节?!
阿萝听了一惊,瞟了彩笺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心下有些诧异。
莫非舒氏与人珠胎暗结的事,伊氏也有份?
……不管怎么样,可不能让彩笺小瞧了去。
可若她真是失节,那还是不要让十四爷知道的好,省得他丢脸。
她想了想,便咳嗽两声,装腔作势道,“成天死呀死的,也不怕忌讳!你与舒侧福晋一向情同姐妹,她如今故去了,你便为她在城外云水庵里念上七日经吧,也算全了昔日的情分。”
“贱妾遵命!”伊氏听了,大喜过望。
她按照昔日舒氏的想法,猜度福晋的意思……说是让她念七日经,言下之意想必是让她做姑子别回府来了。那么,她只要识相的留在云水庵中,不但福晋不会捅破此事让她母家蒙羞,更不要她性命了。
她在府中原来也是依附着舒氏,讨得一二分恩宠而已,并无强烈的争宠之心。舒氏死了,她便如没头苍蝇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听得阿萝让她到尼姑庵里去念经,她的心反倒是定了下来,赶紧应承了,向阿萝谢了恩。
待到晚膳时,阿萝便向十四说了此事,又补充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便让她在城外庵里待几天再说,你决定吧。”
十四听了,微微一笑,也心知伊氏不敢再回府里来,便点头道,“就这样挺好。”
到了夜里,两人坐在院子小酌。
望着月光下她晶莹的脸蛋,他胸中又泛起几丝暖意。
他的两个侧福晋,一个死了、一个出家,他应该觉得凄凉才是吧,可心里却是感到一阵轻松……终于,这府里只有他们两个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握起她的手,柔声道。
“……还好啦。”她吐吐舌。虽然拘在府里挺无聊的,可有两个儿子陪她,日子尚算过得去。
不过,如果是一辈子这样的话,也是会很闷的……想到这儿,她又托着腮,支着手肘望天。
“一下去了两个人……你要不要再纳几个妾?”她试探的问道。
“你希望我纳妾么?”他轻笑。
“关我啥事!”她假装不在意的用力扭头,心里却期待着他的答案。
“哼哼……”见她想知道又不敢问的别扭模样,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就随便纳上三五个吧。”
“你纳妾吧纳妾吧!我让她们一个扫地一个做饭一个去当奶妈!”她恼羞成怒的嚷嚷。
“傻瓜,我说笑的。”他拍拍她气呼呼的小脸蛋,“以后……就我们两个人过吧。”
“讨厌……”她缓过来,知道他在逗她,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止我们俩,还有孩子们呢。”
“几个孩子,就交给嬷嬷去管吧。”他叹了一声。
虽然他不喜欢那两个女人,可弘春他们,始终是他的骨肉,他不能弃之不顾。
“我知道。”她轻轻点头,“我会好好待他们啦。”
“……谢谢。”他感激的搂住她轻吻,“想不想出去玩儿?明日,我带你出去骑马?”
“真的吗?”她惊喜的跳起来,“我可以去骑马?!”
“当然,不过……要我陪着你。”见她开心的模样,他也绽开了笑容。
“怎么忽然对我那么好?”她笑眯眯的,双臂圈住他的脖子。
“过几日……”他踌躇的望着她,“我要回西北。”
“啊……这么快?”她一惊。原以为至少得过了年之后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嗯。”他点点头,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坐着,“京城里有两个福晋被蒙古人掳走了,其中一个,还是八哥的福晋。”
“八福晋?!”她更吃惊了。
她隐约记得,她前世逃婚没嫁成的,就是八阿哥吧?那么八福晋,就是后来的她啰?
“是啊。”十四叹了一声,“八哥得了消息,便匆匆赶去了,我要劝也劝不住。皇阿玛知道了此事,也很震惊,命我速速出征,切不可失了皇家颜面。因此,我这几日操练整肃了军队后,便要回西北了。”
“那我……”她连忙说道。
“你不能去。”她还没说完,他便猜到她的意图,有些严厉的打断她,“这回,你要乖乖待着。”
“哼。”她扭头,噘嘴哼哼。她自然知道自己如今身份是福晋,不能再女扮男装的随军远征,可还是不满。
“乖。”他轻吻她的面颊,“给我管着府里的事,好么?”
“哦……”她不甘心的应了声。
“若是腻了,也可以回娘家住些日子。”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