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意念是很奇特的东西,它最大的特点是避重就轻,有点像人们经常倡导的顺其自然,但又不完全是。当它无法解释自己所遇到的某种现象,或者无法改变某种事实,便会很自然的将这种无能为力归结为宿命的安排。这会让人相对好受。在肖酷看来,自己这次荒唐的穿越或许便是宿命对自己的安排,只是如果这种安排事先有预警,那这种预警恐怕只能通过梦境来实现了。
眼前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呢?她无法找到合适的人类语言来描述它,因为多少华丽的词藻都不足以形容眼前这张脸的美丽。
是的,美丽。每一样五官都无可挑剔,从细眉到菱唇,无一不是,组合在一起,便是完美绝伦。几乎没有任何人为的修饰,只是这般天然纯净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便觉春风拂面,轻羽撩心。那双眼睛明净如六月的天空,看不见一丝浮云,清澈、高远,只需一眼便为之迷醉。
肖酷的身形凝滞了,她根本无法进行下一个动作,哪怕这样一动不动站在一位上位者面前是莫大的失礼。
这是让女人也为之迷恋的容颜,似乎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如今仍叫她孜孜以求。她突然便想伸手去触摸它,那眉、那眼、那唇……
“快停下!”手才伸到一半,肖酷茫然四顾,那声音似来自遥远的天际,隔着一层厚厚的膜,落在湖心,不断地发出回声——“快停下!”——“快停下!”
有人踏着湖水而来,隔着薄雾。湖心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纹,随着那人的每一步轻轻荡漾,但那人的双足却一直都像踩在湖面上方一寸的空中。她等待着,等待那人走近,那隐没在薄雾后的身影纤长优雅,衣袂翩然,望而脱俗。
她满怀希望,眼前画面却突然一转,澄澈的碧湖成了一望无际蔚蓝的大海。海鸟自在翱翔,发出轻快的嘶鸣声,几朵浪花扬起,水珠如碎玉般激落,耳边响起阵阵马达声,一艘豪华双层游轮从远处开来。她仿佛听见船上正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偶尔还能听到有美人故作惊呼,然后转为心满意足的愉悦的欢笑。一切都仿佛近在耳边,虽然那船还缓缓行驶在远处。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发出一声清晰的让人汗毛为之一竖的水声。水忽然就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毫无缝隙地包围了她,让她感到窒息。拼命往上,往上划动四肢,感官却被身后一阵密集的水流抖动吸引,扭头去看,一惊之下张嘴呼救,但没能吐出一个字,水便涌进口中,进了胸腔,耳边一阵咕噜咕噜的气泡声,于此同时手臂一痛,钻心噬骨。
周围的水域瞬间被染成红色……
“快停下!”又是那个声音。
迷蒙中,肖酷奋力睁开眼,只见有一人正从海的深处向她靠近,明知向上才是自救的正确方向,但是这时候,她太想看清那人的样子了,而面临绝望的边缘,那声音就像某种脆弱的希望,让人想奋力靠近,拼命想抓住。
奋力挣扎中,指尖终于相碰。刹那间,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就连时间也好像被遗忘,一个小小的圆自指尖相触的那一点划开,沿着竖的水平面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纹,水纹到处一片虚无。
天光变得太亮,肖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已身处一片荒漠隔壁。不远处,巨魔和翅膀猪正惊叫着朝她狂奔而来,突然,距离他们不远的路上有一个人爬了起来,背对着她朝后方看了一会儿,便后退两步,猛地转身朝她跑来。
她呆住了。
这是一个女人,但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如果那也能算一个人的话。几乎整个半边脸都失去了皮肉,一小撮头发连着一块头皮随着她奔跑的身形摇摇欲坠,同一侧的衣服已被撕成条状,从肩膀到肋骨的部分身体残破不堪,而她浑然不觉异样,只是用力奔跑着,然而身形趔趄,很快便被赶上了。
“快,快扔啊!”这一声疾呼似曾听闻,只见巨魔伸手一探,轻易地便抓住了那人的肩膀,飞快地往身后一甩,那人便飞了出去。
“嘭!”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肖酷这才发现就在她不远的身后有一团黑影正飞速地蠕动前进着,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大片蟑螂群,这些蟑螂的翅膀相互交叠着,有序地振动着翅膀,彼此相互牵引,前进速度无比得快,以至于那人还没能完全挣扎着爬起来,便被黑潮淹没了!
肖酷的呼吸急促起来,这画面是如此的熟悉,那被蟑螂包围的感觉她终身难忘。当那个女人爬起来面对她的时候,她看得很清楚,那半张完好的脸庞精致极了,虽然清澈的眼睛里拼命压抑着惊慌失措,原本殷红的嘴唇也失去了润泽,像两片开败的花瓣,但是她认出来了,她认出这个女人跟她在宝座上见到的女人的面容如出一辙,只是,只是为什么?明明当初被蟑螂吞没的人是她!明明这张脸是蓝瑟他们口中的殿下!
就在她极度迷惑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那般焦急不安,那艘游轮又出现了。那个男人站在甲板上,探身往下看,刚好与她四目相接,那眼中的冷意让她的心也结了冰。肖晋南,她想起了这个名字。一股难言的悲伤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几乎让她流出泪来,她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然后,便被炫目的白光夺去了视线。
那个被蟑螂吞没的女人身上突然迸发出数道白光,奔向四野直冲天际,空气被深深撕裂的声音震得人心窝子疼,当白光消失,落下的是点点黑色星芒,那个残破的女人就在这些星芒中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残颜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再生,她甚至听到了她身上新生的细胞在丝丝作响,她看见巨魔和翅膀猪无力地双膝跪地,全身颤抖着无力动弹。
她看见她,已经不是先前美丽绝伦的面庞,她看见一张平凡的脸,而那张脸的主人竟是她自己。
她看见她自己从白光里走了出来。这一定是在做梦,她想。然而,细胞相互撕扯的疼痛告诉她,即使是梦她也身处其中,体会着正发生的这一切。她慌乱了,寻思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是作为看客的自己,还是那个从白光里走出来的自己?她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