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平城皇宫,太极殿。
这一天批折子批得很顺手,冯羽心情不错。她散怠倚坐着,喝着奶茶,对拓跋宏道:“再过几天就是你十七岁的生日了,想怎么过呀?”
“孙儿无所谓,就照前几年的来就是了。”拓跋宏淡淡回答。
......再过几天就是他生日,冯羽却不说再过几天就是太上皇和冯太夫人的祭日!
慑于冯羽的威势,他不能给父皇母妃大做道场超度就罢了,哪还有大操大办过生日的心情?
冯羽自然明白底里,却不甚在意。
顿了顿,她低低哂笑,抬眼上下打量拓跋宏:“冲儿不在这半年,皇帝一个人出门倒是更方便了。你有地方独自消遣,自然不稀罕过生日那天众人来给你凑热闹。”
拓跋宏突然一阵脸红,嗫嚅片刻,勉强自己解嘲:“皇祖母笑话孙儿呢。”
“我笑话你做什么?除了处理刑狱之事,你就一直隔三差五的往小王爷家跑吧。”冯羽哂道,“我就是有些好奇,他们父女都不在家,你去了又能如何?”
黯然一瞬,拓跋宏淡淡道:“我不能如何。不过是去看看她是不是回来了。孙儿总觉得下次去,她就已经在家了。”
冯羽喟然摇头:“你接二连三派人去找,她都故意避开不见,你竟还觉得她会自己回来?”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孙儿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望着几乎已经长成大人的拓跋宏,冯羽口气少见的和婉:“宏儿,我答应过要成全你和可儿。但是人家自己不愿意,一走了之,这事你就不能强求了,对不对?”
不想和旁人说这个!拓跋宏被冯羽没完没了的劝诫惹出一阵难耐的烦躁窘痛。
他一直把冯可珍藏在内心深处最最私密的地方,不容外人涉足。即使是和拓跋澄通信之时,他一向谈天说地畅所欲言,也从不涉及这个姑娘。
何况是现在对着冯羽!
他都十七岁了,皇祖母还要事无巨细的插手,还要把他全盘掌控!
咬住唇瓣强忍住不快,过了一会儿,拓跋宏方淡淡道:“孙儿知道此事只是我一厢情愿。处江湖之远,一年之间音信全无,说不定可儿如今都已经嫁为人妇了。可情之所钟,本不由人。”
冯羽一怔,对上他明朗眉目间凝着的一段痴情,竟有些接不上话。
难得她露出这样怜惜神色,拓跋宏却不好意思起来,强笑了笑,转过脸去。
这孩子对此事竟如此淡然而坚决!
冯羽默默一瞬,叹道:“这一年多,**只有照容一人有孕,结果又为他舅舅的事折腾到小产。再这样下去......宏儿,以后别总是出门了。”
“您是要孙儿不必再去城南?”拓跋宏苦笑起来,“宫中呆着实在烦闷,出去走走不过散心而已,皇祖母放心,孙儿不会因此耽误国事的!”
“可你如此为一个姑娘昼夜不安,我是怕你辛苦。”
“孙儿心甘情愿,不觉辛苦。”
言尽于此,冯羽和拓跋宏便有些冷场。
两人都不再说话,甚至不看对方,自顾自盯着一个方向出神。
幽深大殿内只有炭火偶尔噼啪爆响,窗外是北地冬夜持久不变的寒风呼啸。
拓跋宏越是长大,两人这样的尴尬冷场就越多。每逢此时,冯羽都会有些失落无助。
他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动不动就冲撞她了,不再经常把她气得恨不得将他暴打一顿,再也不加理睬。他越长大越守规矩......也越和她疏离。
他有话不和她说,经常自己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听她的劝。
冯羽出了会儿神,瞟一眼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小伙子,觉出一丝酸涩。
恰此时,小德子进来禀奏:“太皇太后,陛下,公子回来了!正在殿外候见。”
拓跋宏和冯羽同时叫道:“快让他进来!”
小德子应了退下,拓跋宏和冯羽对视一眼,各自觉出尴尬。
原来,他们已经这么无话可说,亟需外人救场。
而拓跋宏顿了下,稍一转念便又多了一层局促。
李冲离宫半年,此时刚一归来,便赶来觐见太皇太后。那么,两人今晚......他在这里呆着,实在多余。
正想要赶紧抽身避嫌,李冲已经走了进来。
拓跋宏看着他,愣了一下,差点没敢认。
眼前这个黑瘦健劲的士子,就是太皇太后身边温雅如玉的少年?!
“太皇太后!陛下!”
拓跋宏看着李冲大礼参拜,觉得他的举动更加磊落干脆,嗓音清亮中也多了些醇厚的味道,竟脱胎换骨,全然是个小伙子的样子了!
冯羽油然笑着向他招手,“快过来,冲儿!”
李冲起身上前,坐到冯羽身侧,“太皇太后,臣回来了。”说完,他又向拓跋宏转过来,微微躬身致意:“陛下。”
拓跋宏点点头,却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顿住片刻,转向冯羽道:“皇祖母,那孙儿先告退了。”
“好,你去吧。”冯羽此时的心思已全在李冲身上,向拓跋宏随意点点头,并不甚在意。
拓跋宏起身,又默默看了李冲一眼,却见他的目光也已不可暂分的凝在冯羽身上。
拓跋宏刚退出,冯羽便握住李冲的手。
再没有旁人打扰,灯火下,李冲终于定下神看清冯羽,突然便愣了下。
冯羽......半年不见,她的脸上又多了些细碎皱纹,那对眸子似乎也没有以前清亮了,竟似已有些老态的疲惫虚浮。
美人迟暮,便如英雄白头,真是世上最无情的一景!
内心一阵难忍的酸涩,李冲便没说出话,不忍再看她,低下头去。
冯羽目光一直凝在李冲脸上,他的每个细微表情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顿住一瞬,她冷笑一声,缓缓道:“冲儿,你这次出门辛苦了,也长见识了。”说着,把手抽离。
李冲用力握住不许她动,“太皇太后!臣一直在想您。”
“是吗?”冯羽颇讽刺的笑了声。
“是。所以,臣才觉得出您有些变化。”李冲抬起头,很认真的望着冯羽,“您这半年独自和那么多反对俸禄制的官员抗衡,实在是太辛苦了!让臣心疼。”
冯羽被他凝定温柔的目光笼罩,一时竟消了气,甚至还有些无法自制的心动........
这小子真是长进了!每个字都能打到人心里!
那目光,更是让人几乎迷失。
她努力按下翻涌情潮,漠然点点头,“是啊,我一个人对抗这么多人,累的很。所以你回来的好,好歹能替我分担一些。”
李冲不禁笑了。
她懂得他所说的心疼是什么意思,却不肯接过话去,只在朝政上和他兜圈子!
浅笑着把她的手捧到唇边,他依旧凝望她:“若臣能让您身心轻松愉悦,那就是臣的福气了.......”
寒夜归来,他的手很凉,可说话的湿热氤氲在她手上,激起一阵阵战栗酥麻。
冯羽想要把手抽回,却又觉得那太露骨,只得顺势拍拍他的脸颊,哄孩子般笑道:“好了,你一路劳累了,去好好休息吧,咱们明天谈。”
李冲默然一瞬,静静的看着她。
她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明天谈?他才不要!
眼看冯羽润泽唇瓣开启,要明白说出让他退下的话来了,李冲突然长跪起身,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不待她叫出声,他便吻上她的嘴唇,硬生生将那句斥责堵了回去。
一边侍奉的柳叶惊愕看着这一幕!
过了一瞬才回过神,她赶紧带走所有宫人,紧闭了殿门。
这小子疯了!竟敢对太皇太后来硬的!
突然被冒犯的暴怒一下冲上头顶,冯羽从李冲怀里猛然挣出来,挥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放肆!”
灯火曜映下,李冲脸颊立即肿了起来。
打得那么狠,冯羽长长的指甲在他脸上划出两道深深伤痕,停滞一瞬,便渗出丝丝鲜血,积聚片刻,一滴一点滑过脸颊脖颈。
血点染在他的大氅毛领上,鲜红雪白,有种诡异决绝的美。
他冷冷和凛然在上的冯羽对视,毫不妥协。
顿了下,他竟又把她抱住了!
“太皇太后,您就一点儿不想我吗?您可知我有多想您?!我有半年没见您了呀!”
“你干什么?!退下!”
冯羽使劲推搡着李冲,却挣扎不出来,更不能喊人进来,满腔惊怒被他痴缠住了,反而有些惶急。
她多久没被人强迫过了?!
更何况还是在身体纠缠的事上!
“你肯定也是想我的是不是?肯定是!不许你抵赖!”李冲说着突然发力把她按倒在软席上。
他动作太猛,冯羽猝不及防摔倒,后脑被台阶撞得生疼,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眼前一阵模糊。
可李冲却没停下来,手忙脚乱的趁机撕扯开彼此的衣裳。
“冲儿你疯了!”冯羽还没来得及把斥责的话说完,就被他冲撞得又叫了出来,这回却是充满了惊喜沉醉。
这孩子.......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