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被胡三刀开去运机器，卫星频道和四套法制频道举行一个普法知识辩论赛，要现场直播。
我电视台出来赶去经三路锦城国贸大厦参加一个画廊的会议，我想知道一个私人画廊里有什么故事。想不到竟然是一个座谈会，关于绘画的主题，梦想与创造。我不知所云地说了一大堆内容。
然后从锦城国贸大厦出来坐出租车，我从侧门出来往经三路上走，一辆大众发现了我，非常轻捷地停在我的面前。
“去哪里……机场吗，噢，西花园酒店，好的好的。我在经三路只做锦成国贸和数码大厦的生意。我在这里已经兜了两圈，终于看到你了！从写字楼里出来的，不开自己的车子，肯定去一个远的地方。”
“你挺有心。”我附和了他一下。
“做出租车司机，一定要用心才能做好。”他说的很认真，让我一愣。他是个健谈的人，接着说，“千万不要以为满街跑就能拉到客人赚到大钱。而是通过选择停车的地点、时间、和客户，主动地决定你要去的地方。”我非常惊讶，这听上去很有意思。
他继续说，“有人说做出租车司机是靠运气吃饭的职业。我以为不是。你要站在客户的位置上，从客户的角度去思考。”
“给你举个例子，医院门口，一个拿着药的，一个拿着脸盆的，你带哪一个。”我想了想，说不知道。
“呵，一定要带那个拿脸盆的。一般得了感冒发烧的小病到医院看一看，拿点药，不一定会去很远的医院。拿着脸盆打车的，那是出院的。住院哪有不死人的？今天二楼的谁死了，明天三楼又死了一个。从医院出来的人通常会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重新认识生命的意义，健康才最重要。那天我带了个客人说：走，绕城转一圈，庆祝一下，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不由得开始佩服。
“再给你举个例子。那天二七广场，三个人在前面招手。一个年轻女子，拿着小包，刚买完东西。还有一对青年男女，一看就是逛街的。第三个是个里面穿绒衬衫的，外面羽绒服的男子，拿着笔记本包。我看一个人只要3秒钟。我毫不犹豫地停在这个男子面前。这个男的上车后说：东新区。还没说后面就忍不住问，为什么你毫不犹豫地开到我面前？前面还有两个人，他们要是想上车，我也不好意思和他们抢。我回答说，中午的时候，还有十几分钟就1点了。那个女孩子是中午溜出来买东西的，估计公司很近；那对男女是游客，没拿什么东西，不会去很远；你是出去办事的，拿着笔记本包，一看就是公务。而且这个时候出去，估计应该不会近。”
“那些在超市门口，地铁口打车，穿着睡衣的人可能去很远吗？可能去机场吗？机场也不会让她进啊。”
我听得非常有趣，说，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感觉你讲故事的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
司机随手抽出来一张名片说，我的名字很有名气，张雨生。
我说，我做了一档电视节目，可不可以请你来做我们的嘉宾，我们付报酬的。
他有些兴奋说，上电视啊，好事情，你们是不是按我每小时打表的价格付我报酬啊。
他真是个聪明的司机。
片面。
我忽然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一个出租车司机给了我教育，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像一个没有打开的苹果，里面有没有虫子用阳光和手电筒都照不出来，要切开才行。
切开这个世界，才能看到内核和本质。否则只能看到片面。
我和金心异说，你看到的这个世界其实都只是片面，我们都是青蛙，有的在河里，有的井里。
金心异说，即使是片面，也有可以联想的片断，和不能联想的片面。
我看着金心异，又看到一个金心异的片面。
我说，不能联想的片面，呵呵，到处都是不能联想的片面。
霜儿给我留言说：我现在有种渴望，就是每天都能和你聊上几句，就觉得自己的每一天都充满了阳光，而且是秋天里最灿烂的那种耀眼，但觉得心里很暖。那是种享受。人生的幸福，死而无憾了。我去做尼姑，自己去搭个小房子，种着菜地，养着小鸭子，呵呵晚上还能点着煤油灯那，呵呵，要住在山里，但离人要不远，要看得见城市的火光，那就不会感觉孤独，呀，最重要的就是要每天都和你聊一聊。
霜儿又说，你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把，哈哈哈。
我回复她，你这段话这么有境界，我呆会儿复制下来，存到我的日记里。
霜儿竟然在线，马上回复了过来，说，别笑话我啦，一个傻瓜的话怎么能信呢？
傻瓜？
霜儿像是受了打击，我没有安慰她，只是说，你看到的生活其实都只是片面的，不可信的，不管是美好的，还是伤感的。
霜儿说，你说得这么玄，我听不懂，你能不能说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我能听懂这些。
我说，好吧，我请你吃好吃算了，说不定，我就看上你了。
霜儿说，看上我你会做什么。
我说，做爱做爱的事情。
霜儿说，你想得真是片面啊。
她穿着绿裙子和白上衣来见我，是个单眼皮的女孩，她看着我说，你这么老了。
我说，让你叫我叔叔的吗。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唔唔地笑。
我们对着一大堆食物说话，我说，她听。
我说，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两面，而我们看到的只是一面。譬如世界上有写诗的人和不写诗的人。有手淫的人和不手淫的人。胸部大的人，和胸部小的人。想做孩子的人，不想做孩子的人。电脑中毒的人，电脑不中毒的人。今天下午看邮箱三次的人，今天下午看邮箱次不是三次的人。吃红薯叶做的馒头的人，没有吃红薯叶做的馒头的人。嘲笑别人牙疼的人，不嘲笑别人牙疼的人。尿尿后洗手的人，尿尿后洗手但不背诵唐诗的人。下午看徐敬蕾新片的人，下午没有看徐静蕾新片的人。喜欢范伟的人，不喜欢范伟的人。写长篇小说的人，写长篇小说但不会手淫的人。
霜儿听得直笑，说，我是胸部大的人。
片面。
过程。是从吗丁琳开始的一些行走
细节。是夜和电视里的杂乱的节目
我喜欢这片面的一切
不知疲倦
间接或直接
疏远或亲近
爱情不过是躺在字典里
一个普通不过的词汇
我喜欢这样片面的表达
拥有
让颜色浓郁起来
一种颜色又一种颜色
迷惑的原因众说纷纭
一种爱情又一种爱情
路的这端到彼端
布满孤单
值得爱的东西都不全面
烟遇见水
秋天遇见风
你遇见我
多么值得期待的故事
就这么切开
多么令人安慰的片面
就这么开始
我趴在床上写诗，电视里正播放我们的节目。霜儿穿着暴露地在床上躺着吃水果。她不知道我的职业，甚至连我的真正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们就这样第一次见面就上了床。
牡丹花开放，片面的开放。音乐一开始是流水，是汽车在街上行走，是一粒吗丁琳，是赞美，是一个鸟儿在树上跳舞，跳舞，然后飞走了。
是一张纸折叠好，是画画时突然看到喜欢的颜色，是兔子不停地吃一个红萝卜，是两个谈情说爱的人突然沉默了，然后抚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