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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哈桑奇遇记(3)

这对新人正要安寝的时候,精灵找到了仙女,说从开始到现在,他们给自己定下的任务一直执行得相当顺利,眼下应当去完成它了。

他对仙女说:“天很快就要亮了,我们可别惊慌。去吧,把那个青年带走,别弄醒他。”

仙女来到洞房,只见一对新人睡得正香。她偷偷地把只穿着内衣内裤的贝德雷丁·哈桑挟走。她在精灵的陪伴下,飞得奇快,瞬间便来到叙利亚的大马士革。她把贝德雷丁·哈桑轻轻地放在城门附近的地上,便腾空离去,精灵也随之飞走。

不一会儿,城门打开。聚在城门里的一大群人陆续走了出来,只见一个只穿着内衣内裤的人躺在地上,不由十分诧异。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把遮着他脸的帽子吹到一边去了。人们看见他那身细皮白肉无不惊讶,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这位青年这才醒了过来,看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从不曾到过的城市的城门口,一大群人正在打量他,他自然十分吃惊,不亚于那些围观者的惊讶。

“朋友们,”他叫道,“求求你们告诉我,这是哪里?你们要把我怎样?”

一个围观者回答说:“小伙子,这座城的城门刚刚打开,我们一出来,就发现你躺在这里,所以全都停下来看你了。昨天晚上,你在这里过的夜?你知道这是大马士革的一个城门口吗?”

“大马士革的一个城门口?”贝德雷丁·哈桑惊叫说,“你在同我开玩笑吗?昨天夜里我是在开罗睡的觉。”

他这么一说,有些人便动了恻隐之心,说这样一个俊俏的青年竟然神志不清,真是可怜得很,说完就赶路去了。

随后有一位模样可敬的老人对他说道:“我的孩子,你一定是弄错了。昨天夜里你在开罗,今天早上你却来到大马士革,你说这怎么办得到?这是不可能的事呀。”

“话是这么说,”贝德雷丁·哈桑答道,“可是事情千真万确就是这样。这还不算,昨天白天我都是在巴尔索拉度过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他话音刚落,人们便一阵哄笑,叫道:“疯了!他疯了!”不过有些人见他年纪太轻就非常可怜他。一位站在边上看的人对他说:“我的孩子,你脑子糊涂啦!你自己也闹不清你在说些什么。一个人怎么可能白天在巴尔索拉,夜晚跑去开罗,第二天早晨却到了大马士革呢?”

贝德雷丁·哈桑坚持道:“我对你们说的全是实情,正如我昨晚在开罗结婚也是实情一样。”

刚才放声大笑的人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哄笑。先前说话的老人又对他说:“你仔细听好,你说的这一切肯定是梦里的事,只不过是梦里的情景还留在你心中罢了。”

“我很清楚我在说些什么,”青年说,“我并不是梦见自己去了开罗,因为凭现在的情况,我不得不相信昨夜我确实在那儿。不过,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我在开罗时穿的长袍,戴的头巾,还有怀里装金币的钱袋,现在都到哪儿去了?”

他向人们保证说他的话句句都是实情,但是听的人对他的话都是一笑了之。最后,他站起身来,向城里走去。可是人们尾随其后,冲他喊道:“疯子!疯子!”人们听到叫声,有的奔到窗口看,有的跑出家门,挤在贝德雷丁·哈桑身前身后的人群里,跟着一起瞎起哄,叫道:“疯子!”那些人纠缠着他,使他不胜其烦,为了摆脱那班跟在他后面轰赶他的人,他走过一家糕饼店时便闪了进去。

那糕点师早先走南闯北,曾带着一伙阿拉伯强盗专门抢劫沙漠商队。如今他在大马士革成家立业,但知道他一点底细的人,见了他还是很怕。那帮跟着贝德雷丁·哈桑的人一见他那副模样,马上一哄而散。于是糕饼师傅问起青年的身世,怎么会流落到大马士革来。贝德雷丁·哈桑说了他的家庭出身和他那当宰相的父亲的去世。接着又说起自己是如何离开巴尔索拉城,怎样在父亲的墓边睡着了,醒来后发觉自己身在开罗,在那里娶了一位千金小姐。最后,他对自己竟然会来到大马士革表示惊异,说这些怪事让他感到莫名其妙。

“你的这段经历听了真叫人吃惊,”糕点师说,“不过你还是听我的劝告,别把你告诉我的那些事再跟别人讲。反正我没有小辈,在你时来运转之前,你可以留在我这里。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收养你,当你是我的儿子。这样,那帮无赖再也不敢辱骂你了,你在城里可以爱上哪儿就上哪儿。”

对一位宰相的儿子来说,这个建议绝对不会给他增光,但贝德雷丁·哈桑还是接受了。因为他设身处地作出判断,这是他在目前的情况下唯一能采取的步骤。糕点师给他买了几件衣服,又带着他和证人去申办收养这个青年为义子的事。贝德雷丁·哈桑在义父家里住了下来,在姓名中去掉了贝德雷丁,就管自己叫哈桑,不久学会了做糕饼的手艺。

就在大马士革发生这些事的同时,谢姆斯丁·穆罕默德的女儿一觉睡醒来,发现贝德雷丁·哈桑不在身边。她想准是丈夫怕打搅她的好梦,已经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反正是要回屋来的。

她正盼着丈夫的时候,身为宰相的谢姆斯丁·穆罕默德来到女儿的房门前。他为自己受到埃及苏丹的当众羞辱而深受刺激,又想到女儿这般命苦,因此想来和她一起痛哭一场。

他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新娘听见父亲来了,立刻下床开门。她吻了吻父亲的手,喜气洋洋地把父亲迎进了屋。宰相原本以为女儿的悲痛不亚于自己,见到她时她一定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可眼下的情景让他十分惊奇。

“苦命的女儿!”他有些恼怒地说,“你怎么在我面前做出这副模样?

可怕的命运使你成为了牺牲品,你怎能在我面前笑得满面春风?”

新娘发现春风得意,喜上眉梢的模样召来了父亲的嗔怪,于是对父亲说:“父亲,求你别这样责备您的女儿,这不公道。在我眼里,那个驼背怪物比死神还要可恶,我没有嫁给他。当时在场的人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都拿他取笑作乐,结果他只好走了出去,就再也没有露面。他把位置让给了一位英俊的青年,他才是我真正的丈夫。”

“这是怎么回事?”宰相叫道,“难道昨晚那个驼背没有和你成亲?”

“没有,”女儿答道,“父亲,和我成亲的就是我刚才说到的那个青年,他大大的眼睛,眉毛清秀乌黑。”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一听这话,顿时按捺不住,大发雷霆道:“你这个蠢姑娘啊!你撒这些谎难道是想让我听了发疯吗?”

“父亲,”女儿回答说,“你这么不相信女儿,分明是你在逼我发疯。”

宰相还是想问个明白:“明明是那个驼背……”

“别提那个驼背,”女儿打断他的话说,“我希望他去倒霉!我再对你说一遍,他没在我的房里过夜,过夜的是另外一个人,也就是我对你提到的我那个亲爱的丈夫。真的,现在他准在附近的哪个地方呢。”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马上走出房间去找新郎,结果没找到新郎,倒是找到了驼背,只见他头着地、脚朝天倒立着,还保持着精灵离开他时给他摆的那个姿势。宰相大吃一惊,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让你这个样子?”

驼背一眼认出宰相,回答说:“不就是你吗?那女人和妖怪相好,是水牛精的情妇,可是你却想把她塞给我做老婆!我现在把话挑明,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心想这驼背肯定是弄糊涂了,便断喝一声:“给我起来,站好了!”

驼背回答说:“我可不愿意随便就这么做,除非太阳千真万确地升起来了。你要知道,昨天晚上我来这里的时候,一只大黑猫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它变得越来越大,后来竟然大得像一只水牛。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它对我说的话的,所以你还是走开吧。”

宰相非但没有照他的话去做,反而抓住驼背的两条腿,硬是让他的双脚落了地。他刚一直立,就飞奔而去,径直跑到王宫,拜倒在埃及苏丹面前,把精灵对他的处置说给苏丹听。苏丹听了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回到女儿的闺房,对此事不知该如何判断、如何行动,便说道:“不幸的女儿呀,你碰上这件怪事,真让我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你能不能把事情的经过情形再详细地讲给我听呢?”

“父亲,”女儿回答说,“我能讲得明白的情形,刚才已经全都讲给你听了。不过,你看看,留在这把椅子上的是我丈夫穿戴的几件东西,也许能帮你弄清楚这件事情。”说着,她便把贝德雷丁·哈桑的头巾递到父亲的手里。

宰相把头巾仔细地察看一番之后,说道:“这是穆斯林的头巾,要不是如此,我猜这头巾的主人就是一位朝廷命官了。”

他把头巾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感到里面的褶缝里缝着一件东西,就拿来剪刀把头巾挑开,只见里面有一张卷着的纸。这就是努勒丁·阿里在临死前交给儿子贝德雷丁·哈桑的文书,他后来把它藏在头巾里了。谢姆斯丁·穆罕默德打开文书一看,当即认出是弟弟努勒丁·阿里的笔迹,只见开头写着这么一句:

示我儿贝德雷丁·哈桑……他还没来得及思索这些事情的前后,女儿已经摸过了贝德雷丁·哈桑的口袋,把那个钱袋交到父亲手里。他马上打开,只见里面装满金币。因为有精灵和仙女的照顾安排,贝德雷丁·哈桑尽管给他周围的人散发了很多金币,钱袋里却依旧是满满的。

他再一看,钱袋上还有一个标签似的东西,上面还有这样一段文字:

兹巴尔索拉的贝德雷丁·哈桑收到犹太人艾萨克所付的一千金币;本人所有的船舶之中(这些船原为本人已故父亲努勒丁·阿里……宰相读到这里,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谢姆斯丁·穆罕默德苏醒过来以后,不由叹息道:“女儿呀,你不要为我刚才意外昏倒而受惊。这件怪事真是稀奇至极,以至让我晕了过去。说来你也难以相信,你要知道,和你一起过夜的新郎不是别人,他是努勒丁·阿里的儿子,是你的堂兄弟。这钱袋里还有一千枚金币,更让我想起了我和我亲爱的弟弟那次争吵。用不着怀疑,这是他送给你的结婚礼物。赞美真主,他为我们作出了这些安排。”

他拿着弟弟的手书看呀吻呀,泪水湿透了那份文书,长吁短叹道: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儿看到努勒丁·阿里本人,就此同他和解呢?现在我看到了他的手迹,不也是这样快活吗?”

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文书,得知了弟弟到达巴尔索拉的日期,知道他娶亲和生下儿子贝德雷丁·哈桑的日子。他把这些同他自己在开罗结婚和生下女儿的日子一对照,不禁为两者之间的巧合惊讶不已。

这时,他想起自己的侄子已经成了他的女婿,所有的事都让他转忧为喜,乐不可支。

但是谢姆斯丁·穆罕默德弄不明白的是,侄子现在怎么不见了呢?

他时刻等着侄子回来,等得急不可耐。一晃七天过去了,贝德雷丁·哈桑还是没有出现。于是他命人在开罗城里四处寻找,可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这种情况使他惴惴不安,说道:“这件怪事真是绝无仅有。

我敢肯定,世界上从来没一个人碰到过这种稀奇古怪的遭遇。”

他不知道接下去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情,认为最好是把已经发生的事情全部写下来。他把举行婚礼时的仪式,礼堂和洞房的布置情况详细记录下来,还把贝德雷丁·哈桑的头巾、钱袋和衣物仔细地收藏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谢姆斯丁·穆罕默德的女儿生了一个儿子。外公给他取名阿吉布,给他找来一名奶妈,又拨了几个侍女和家奴侍候他。

小阿吉布长到七岁时,在谢姆斯丁·穆罕默德的安排下,没有请老师在家中教他,而是把他送到一位有名的学者门下求学,还派了两名家奴负责每天接送他。阿吉布经常和同学们一起游玩,由于他的家庭出身比他们高贵很多,同学们对他毕恭毕敬。老师在这方面起了一个不好的带头作用,对于阿吉布的许多缺点,总是百般掩饰;而对其他学生的缺点,他决不听之任之。

阿吉布在大家的迁就姑息下被惯坏了。他变得自高自大,目空一切,什么事情都指望同学们替他做,而对他们的任何意愿却置之不理。

结果同学们个个都讨厌他,在老师跟前诉说他的不是。起初,老师还劝诫同学们要有耐心。后来,他觉察到这样做只会使阿吉布越发狂妄,自以为是,对他引起的各种麻烦感到不胜其烦。这位老师便对其他那些学生说:“孩子们,阿吉布这个小家伙自高自大,我来告诉你们一个惩治他的办法。在一定程度上,这个办法能使他有所收敛,使他今后不再欺侮你们。说不定还很管用,让他从此就不再来上学了呢。明天他来之后,大家开始一起玩,你们就把他围起来,你们中间有一个人高声地说:‘我们要开始玩游戏了,凡是想参加的人,必须报出他和他父母的姓名。谁不肯这么做,谁就不能和我们一起玩。’”

接着,老师又向学生们解释一番,说明这种做法将会使阿吉布得到什么样的羞辱。放学后,那些孩子们便欢天喜地地回了家。

第二天,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玩的时候,没有忘记按照老师教导的那一套行事。大家把阿吉布围了起来,其中一个学生说:“大家一起来玩吧。不过有一个条件,谁要是说不出自己和他父母的姓名,就不能跟我们一起玩。”

阿吉布和其他学生都一致同意了这个条件。先前说话的那个学生便开始一个个地问他们,他们都作了回答,结果也都令人满意。轮到了阿吉布的时候,他回答说:“我叫阿吉布,我的母亲叫‘美女王’,我的父亲叫谢姆斯丁·穆罕默德,是苏丹的宰相。”

孩子们一听这回答,全都叫喊起来:“阿吉布,你说得不对!这不是你爸爸的名字,是你外公的。”

阿吉布怒气冲冲地说:“你们倒霉去吧!谁让你们这么大胆,竟敢胡说谢姆斯丁·穆罕默德不是我父亲?”

这样一来,同学们全都对他大声讪笑说:“不是,他不是!他是你的外公。你不能和我们一起玩。我们也要小心,不让你挨近我们。”

说着,他们便离他而去,一边走还一边七嘴八舌地笑话他。阿吉布羞愧不已,不禁哭了起来。

那个老师一直在观注事态的发展,见到这种情况,便出来对阿吉布说:“阿吉布,难道你至今还不知道宰相谢姆斯丁·穆罕默德不是你的父亲吗?他是你母亲的爸爸,也就是你的外公。我们也和你一样,都不知道你父亲的姓名。我们只听说苏丹想把你的母亲嫁给一个身材畸形的马夫,可是后来有个精灵把他取代了。你听了这话会不高兴,不过这样可以使你明白一点:你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盛气凌人地对待你的同学了。”

阿吉布受到同学们的取笑,心里非常苦恼。当即便离开了学校,眼泪汪汪地回到家中。他先去了母亲的房间,母亲见儿子一副忧忧戚戚的样子,急忙问他是怎么了。他讲完事情经过,大声问道:“妈妈,凭着真主的名义,请告诉我:我的爸爸是谁?”

母亲回答说:“我的孩子,你的爸爸是谢姆斯丁·穆罕默德。他不是每天都抱你吗?”

“你说谎,”阿吉布说,“他是你的爸爸,不是我的爸爸。我是谁的儿子?”

一听这话,美女王便想起了新婚之夜,想起了贝德雷丁·哈桑,想起了随之而来的独守空房的日子,不禁为失去了这样一位可爱的丈夫而难过,想到伤心之处,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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