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肉可是一样好东西,吃了可以长生不老、得道成仙。难怪西天路上,各路妖怪都千方百计要活捉唐僧。如今,我们把稳赚不亏、赢利极高的行业称为唐僧肉,比如房地产、轿车业。如今,教育似乎也成唐僧肉了。一边是高校扩招再扩招,一边是大学学费涨价再涨价。有的大学,考生分数低于本校录取线,可填写“捐资助学表”,考生家长交若干万块钱之后即可被录取,但这张表可不是阿猫阿狗都拿得到的。有的大学,只要被录取的新生付几万块“选读费”,就能读热门专业。
乘此东风,很多中小学也搭上了涨价的班车。前年,我女儿考进一所特色学校,一学期交一千块学费。去年开始,除了学费,凡考上者,每人都要先交一万块赞助费(2002年的行情是三万两千块)。支付一两万借读费之后,一些中小学对外区的学生也大开绿灯。我同事的儿子,就读于一家小有名气的非重点小学,去年招了七个班的一年级学生,今年则招了九个班。
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只能战战兢兢地指望孩子读书争气。将来升初中考高中考大学,考分千万得在线上,别让我们为名目繁多的这费那费捉襟见肘。
欣闻如今的高校扩招、学费上涨,可以促进经济增长,高等教育将成为未来社会的支柱产业。也许,等我的女儿上大学那会儿,世界各国的莘莘学子,都会蜂拥到咱们国家拿学位,就象我们如今直奔美国和欧洲镀金一样。果如此,我国的国际地位又会大大地提升一个档次。把那些收来的学费都计算在内,国家的教育预算,在世界上的排名总会从第一百四十几名朝前挪一挪了吧。
大厦的基座
二战结束后,众多在华居住的日本人随同军队撤回本土。一路上扶老携幼、景况艰难,昔日耀武扬威的侵略者也尝到了逃难的滋味。人多船少,大量难民拥挤在码头上,等着渺茫的舱位。就在这渺茫的等待中,一个中年妇女支起了一块小黑板,把周围的小孩召集到一起,开始给他们上课。一个美国人目睹这一景象,不由得感叹道,这样的民族是可怕的,也是可敬的,他们终有强盛的一天。在日本乡村,最好的建筑一直是学校;在日本,待遇最优厚、最受人尊敬的职业始终是教师。经历了五六十年代的经济困难,日本在七八十年代开始经济腾飞,跻身于世界经济强国。一个四面临海、缺乏资源的岛国能有今天,与他们尊师重教的国策和传统是分不开的。
相比之下,中国的教书先生实在是可怜。老话说,“家有三升粮、不做孩子王”。自古“学而优则仕”,“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只有考不上举人进士、做不成知府道台的落魄秀才,才会去“训蒙”、去“就馆”,去挣一年十来两银子的“束修”。看看今天,在中国农村,最好的建筑永远是乡政府,乡村小学教师的际遇比古代的私塾先生好不了多少。山西静乐县的公办教师,月工资为376块人民币、民办教师180块、代课教师60块。即便是这一点薪水,也常常不能按时领到。有的老师最奢侈的愿望是“不欠债”;有的老师生了病也看不起医生(见1999年8月27日《南方周末》第二版)。而有的“父母官”, 却把建造希望小学的捐款克扣殆尽、中饱私囊,使得希望小学的校舍成了“豆腐渣工程”(见《新闻报晚刊》1999年7月6日第9版)。
据报道,以援助广大乡村贫困教师、提高农村教师业务素质为宗旨的烛光工程,在经历了四五年艰难的努力之后,终于由中华慈善总会正式启动。那些处在教育大厦最底层的教师似乎有了一线希望。但照耀在他们身上的,本来不应该仅仅是烛光。我不敢怀疑这些微弱的烛光是否能全部照耀到他们身上,那会亵渎点亮烛光者的一片心意,但我又不能不保留一点怀疑。
在教育产业化的呼声里、在高校大扩招的热潮中,有多少人会注意到教育这座大厦的卑微而贫瘠的基座呢?要提高整个民族的文化素质、精神面貌,不正应该从基础做起吗?散布在广大贫困乡村的青壮年文盲、殃及全国的生态环境的恶化、刑事案件的上升,难道还没有发出足够的警示——教育大厦的基座实在是太薄弱、太需要加固了!但愿大学扩招、学费涨价,不要使高等教育成为贫穷天才的门槛、富有傻瓜的驿站。希望繁荣的城市日益繁荣之时、落后的乡村不要越来越落后,农民的孩子不要总是缺少受教育的机会。没有坚实的基座,再高的大厦也会摇摇欲坠的。
文化的缺陷
今年的2月底3月初,全国所有的媒体都在不吝篇幅关注着一件事——北京清华大学电机系学生刘海洋的“伤熊事件”。社会各界同声谴责,各路专家引经据典,探究刘海洋的犯罪动机。有的说这是人格不健全心理不健康所致,有的说这是只重成绩不重品德的教育体制的恶果,还有人归咎于刘海洋父母的离异。甚至惊动了教育部副部长,也出面谈论当前教育的“欠缺”和刘的性格。而那些愤怒声讨、要求依法严惩刘海洋的人们,忽然尴尬地发现,我国至今也没有一条针对虐待、伤害野生动物(包括驯养的野生动物)行为的法律条文。于是有人如梦方醒,呼吁赶紧立法……
伤熊事件余波未息,烹狗事件又接踵而至。3月20日,成都市某名牌大学的一个大四学生,把一只三个月大的小狗活生生地放入微波炉烤了一分多钟。医生发现这只小狗的皮下有大面积的烧伤、耳外溃烂、耳廓全部水肿,内脏也受到了损伤……“如果再多烤十几秒钟,恐怕它的血液就沸腾了”。
对刘海洋们的行径,人们总是从人格、心理、素质这些方面找原因,却没有人想到,这根本就是中国文化的缺陷。在动物面前,很多国人自以为是万能的主宰。无论是家禽家畜,还是濒临灭绝的野生动物,都不妨食用、取乐、虐杀。田野里的蛇成了美味、山林里的鸟可以充当宠物、青蛙也成了家常菜。为了增加货物的重量,小贩朝鸡嗉子里塞沙子,屠夫向活猪嘴里灌水直到把猪胀死;眼镜蛇、飞狐、天鹅与中华鲟赫然出现在野味菜谱上;某地有名的烤鸭店,更是把活鸭子关在灼热之处,迫使它们喝下调制好的作料,以便烤得更入味……
我并不是素食主义者,我只是以为,在把野生动物烹制成美味之前,我们应该想一想,没有了它们,人类将受到大自然怎样的报复。如果为了维持自身的生存,必须把一些家养的动物作为食物,我们也应该尽可能地给予它们生时的安宁和自由,减少它们死时的痛苦和煎熬。国外也有把小牛养在极小的铁笼子里、使小牛肉鲜嫩的养殖场场主,但更多的是为鸟儿做巢、驾小舟横截装载了核物质的军舰、甚至放火焚烧富人别墅(它破坏了环境)的环境保护和动物保护主义者。在中国,他们一定会被目为疯子和傻子。
也许,那五只受伤的熊并不是最不幸的。因了凶手清华学子的来头,它们得到了及时的救助和广泛的关注。实际上,几乎每个动物园都有过被游客投喂的塑料袋害死的动物。也许,刘海洋还算不上最凶残的凶手。在一些极端的个案中,还有偷吃国家级保护动物的动物园员工、有私下售卖珍稀蝴蝶的昆虫学家,还有伪造档案出口野生猴子的动物研究所……
正如一位网友所说,在人类上万年的发展史中,真正能把人与动物区分开的是人文主义。中国文化最缺乏的,正是尊重生命敬畏自然的人文精神——尊重他人和他类的生命、敬畏大自然规律的人文精神。对其它动物而言,人类实在是太强大了。在一种欺下媚上、惟“上头”马首是瞻的文化传统里,处于弱势的人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关注和尊重,遑论动物?在一些国人的观念里,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是混得怎么样、是否升官发财。衡量一个地区的文明程度,是开发规模如何,经济是否“上去”。人文算什么东西?大自然又与他何干?凡是无益于他们获取“奶酪”的,统统都不值得关心。从刘海洋的罪错到全体国人面临的种种环境危机,说到底都是文化的问题。
作为一个良知尚存的中国人,最紧要的并不是怎样对刘海洋们口诛笔伐,倒是应该想一想如何弥补、修复我们的文化中那些致命的缺陷。
日本人的长处
这些天,举国上下都在声讨日本右翼分子歪曲历史、否认南京大屠杀的丑恶行径。此时谈什么日本人的长处,颇有些不识时务。
这两天,我在家穿着一件日本式的大花棉袄做事(因为既便宜又暖和)。棉袄的袖子很宽大,洗漱时,袖口却一点也没有弄湿。仔细一瞧,原来袖子的下方裁剪成了弧形。穿在身上,只要手肘一动,手腕下方的衣袖自然就会向后缩,洗东西的时候袖口就不会弄湿了。不禁又一次感叹日本人会动脑筋。这对襟宽袖的棉袄,想必也是唐代传过去的,日本人却不是简单地学样,而是作了小小的改良。既方便干活,又不降低保暖功能。
从地理位置上看,日本是一个四面临海的狭长岛国,人口不少、资源不多。所以能有今天的经济地位,全在于这个民族善于学习、乐于苦干的传统。他们的文字是学来的——向中国学、也向英国、法国、德国学;他们的明治维新,更是一次重要而成功的学习。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日本人的生活水平还很低;在七十年代,日本货还是假冒伪劣的代名词;到了八十年代,日本产品就成了优质名牌的同义词。日本人努力上进的精神,往往体现在一些很细微的地方。比如这棉袄的袖子、比如不让剪下来的指甲溅出去的指甲刀、比如防水的名片……。即使是一个卖豆腐的小贩,也立志要做出全日本第一的豆腐。这种脚踏实地、努力上进的精神,正是中国人最缺乏的。躺在悠久文化老本上的我们,太擅长文过饰非,太喜欢甘居中游。太善于画地为牢、窝里斗。在海外,常常能听到这样的评介:“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三个中国人是三条虫。一个日本人是一条虫,三个日本人是三条龙。”虽然中国人受的集体主义教育也不少,我们的团队精神却远逊于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