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问道。不知为什么，小羊儿每说一句话，我都自然地联想起那天在门口听到他们说话的情景来。
“大人可曾记得之前去园子时舞藤房屋的窗户模样？”
“记得。那又怎样？”
“舞藤他本是住在养怡园后院的正房，这养怡园大人是知道的，为了增加采光度和意趣，宫殿房室糊窗户都统一用的是桃花纸，再在上面涂上一层桐油，这样一来，势必皎洁而透光，里面灯光亮，人影儿纸上行。可是有一天突然变了，舞藤要求下人将他的屋子的窗户纸单独换成了绫布，不但如此，还奇怪地挂起了帘幕呢！当时只以为是舞藤为了彰显自己身份所做的举动，因而没怎么仔细想。现在啊，想起来，原来早是打算好的，是为每次和那家伙会面的时候更安全做的防护。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一天深夜因为有事向他回禀，来到门前却不想偷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我这才明白了他所做的一切。然后隔三差五地我都会去偷窥他们之间的秘密交易。”
舞藤听着小羊儿这样娓娓道来，不禁失声狂笑起来。
“舞藤，你为何发笑？”欣大人发话。
“都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们可真行，为了陷害我可真是苦心孤诣啊，真狠毒啊，我怎么平时一点都没有发觉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那你们给我说说，我为什么要勾结羽翅人呢？我身为外侍省主事，主管着养怡园这么一个大摊子，升官的机会多的是，我凭什么还要勾结羽翅人呢？给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舞藤再次走到小羊儿面前，指着他声嘶竭力：“你快给我说！”舞藤他两眼圆睁，似乎要吃了他一般的架势，两个皂隶紧跟在他后面，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
“你想要理由吗？好，我告诉你。因为某个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他是蛤蟆无路——只得跳一步，为了活命，不得已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可是，叛国一旦被揭发也是个死。说到底啊，不管他勾结还是不勾结都是死路一条，命中注定的，你舞藤躲也躲不过这个劫的。迟早，总会有那么个人收拾他的。”
“傻小子，你有病。”舞藤指着小羊儿，癫狂地笑起来。
“小的，不光知道这些呢！小的记得最后一次偷窥，看到两人不知为什么争执起来，最后竟然不欢而散。从那以后，晚上的时候再也没见过那个羽翅人来过了，直到那天事发的夜晚……舞藤收到的是他最后的一笔钱，没想到这次因为这笔钱搭上的竟然是自己心爱的梅心。大人，还有，我还听到，这一个月以来丧失谷这多起的诡异案件，舞藤也是多有参与的，至少指路引导出主意的作用总应该有吧！因为，他知道不那样做的话，羽翅人和自己人都不会放过他的……”
“好了，那你可还有其他什么人证吗！”欣大人不悦地突然制止住了他。
“大人派往养怡园的两位差役也见到了。”
“什么？”
“还是请两位差役大哥说吧！”
“传差役。”
大堂里“传差役”的传信鱼贯而出。
这时，从大堂外拐进来两位面黑的皂隶，人面蛇身，其中一个鼻子附近还结有黑痣，一根毛发从上面生出。
那差役复命道：“小的们确实看到舞藤的窗户上糊的是绫绸，也确实有帘幕。盒子里确实拿出来时便是放着羽毛的。”
听此，舞藤大呼“造孽！小羊儿，定是你们在搞鬼！还是你们都在搞鬼！”情绪激愤，舞藤环视着周围的人诘难了一遍。舞藤甚至走上前去，他扒着欣大人的公堂案台，指着他非要寻一个明确的解释。
差役这时便缓缓退下了。
“舞藤，我看你现在是得了失心疯了吧！你现在连我都要想打吗？”欣大人不悦和失望。
“大人这下您可相信了吧？”
“大人们，你们只顾听这两个昧了良心的小婊砸的话，为什么不相信我和心羽的证词呢？那天晚上我和心羽也在场，那次爹爹确实昏了头收了那东西的钱……”兰心瞅了舞藤一眼不忍这样说出，“爹，孩儿不孝，事到如今，这个咱们必须再如实承认下啊！可是，大人，而且收钱也只此一次啊！仅凭小羊儿偷听的一番说辞和窗纸并不能完全证明爹爹和羽翅人有什么直接关系啊！偷听可以是瞎编的，窗纸的活儿费不了多少工夫，要是他们串通并算计好，完全可以在我们离开的期间在家换好了，准备等着，打我们个措手不及的。至于羽毛，鬼知道收的钱怎么后来变成了这羽毛？一定是有人暗地里使坏偷偷地给换了！小羊儿成天伺候着，他们不是没有这个机会的！还有，就算说我爹和羽翅人交往，可是我们孩子几个都没有一次见到过，凭什么小羊儿你说看见了就看见了？论理也要召养怡园的其他人说说的！大人且不可只听一面之词啊，望各位大人们明察啊！”
我这样听着，兰心的话确实不是没有道理的，大概李崇刚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你们？你们都是好吃懒做之人，晚上早早歇下，怎么能看到深夜里舞藤他和羽翅人黑心的交易啊！别人？住在咱们起居院落的人，除了你们不就是只有我和小猴儿了吗？还有谁可以作证？殿宇大堂的那些人是不能直接随便进入到这里的。说到底，最终待人接物的还是我和小猴儿！动脑子想想吧！”小羊哂笑着答道。
“舞藤，不是我不信你，只是现在人证物证都指向你，想不信都难。而兰心他们又是你的孩子，他们自然要避嫌的，他们的话自然也不足全信的。不过，按理说，小羊儿和小猴儿都是你自己的人告发你，这个却不存在偏袒的嫌疑。你可还有什么话可说，可辩解的？”
“什么办案能手的大人呐！我看是是非不分！”心羽站在一侧，急得跺着脚，为此忿忿不平。
舞藤现在是想挣扎都无力了，他又慢慢地跪下，吃力地挪动着嘴唇道来：“没了，可是大人我是冤枉的，你知道的，我他妈舞藤说到底是个懦夫，怎么会冒着风险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就算碰着运气也要等待上苍怜悯，我也不会做那个的……若果真是那样，我想我定会迅速将此事告诉大王以求自保的。但是现在没人信了……”
“大人。”
“嗯？”欣大人迟疑了下答道。
“大人，我舞藤要死了，大人你平常最爱说的‘死舞藤，死舞藤’的口头禅就要成真儿了——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我这次真的凶多吉少，可我死不瞑目啊！求求你，请让我在临死之前见见我的孩儿梅心，不管怎么说都是爹害了他，不管害他的是不是羽翅人，但是当晚进来的那家伙是逃脱不掉干系的，要是我当初不开门，他就不会被那畜生谋害了。所以请你务必答应我让我再见我的儿梅心最后一眼。大人。”说着便热泪盈眶。
“我也希望你说的冤枉都是真的，可是铁证如山，不可不信，你又没有有效的人证物证，目前我只能这样判决，暂时先把你押入大牢吧。至于看望梅心的事情，这个我可以办到”，欣大人转向旁边的苍岩，吩咐道：“苍岩，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案子目前算是告一段落了，不过还有点手续要呈递大王。来人，把舞藤送往司幽城的临时大牢里去吧！等待大王的恩准令下来这期间，苍岩你就带着他回养怡园看一趟梅心吧。好歹是大王恩准的养怡园主事，按照大王的个性而言，估计得花上点功夫做决定，所以不急于这一时的。”
“是大人，小的明白了。”苍岩表情呆板，喏喏答应道。
“舞藤，还得看下大王的意思，这期间我当然希望有什么能够证明你是冤屈的。不然，我的心里也不好受的……”说完欣大人眼睛红润了。
“爹，爹，爹……”跪在一旁的兰心听着这样判令禁不住嚎啕大哭了出来，连忙地给欣大人磕头，头哐哐地撞在地面上，头饰也掉了，头顶一会儿就红肿一片。
“大人，求求各位大人，先不要传报大王，先不要判爹爹的罪，爹爹一定是冤枉的，这个案情是一定有隐情的，求各位大人们明察！明察啊！”一直温文尔雅，害羞腼腆的兰心此时也不顾了仪态了，他放纵自己的感情，求起情来。
心羽也是，拉扯着舞藤的衣角不放，恋恋不舍，嘴里还不断谩骂着：“****个王八蛋，昧了良心的冰蝶，一定是你串通好了那两个小婊砸陷害我爹的。”他用“我爹”直接将冰蝶排除在了家族之外，可以想象得出冰蝶内心积攒的仇恨愈发凶猛不可遏制了。
“什么你爹我爹的，他呀，谁的爹都不是，别忘了生我们的可是一对男女，心羽，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是，你，大哥，我出身都一样，谁也不比谁干净，那货虽然尽受舞藤的偏爱，不也是一对男女生的吗？人啊，怕就怕一高兴就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你，你，伶牙俐齿的，我们真******瞎眼了，现在才看清你的嘴脸。爹，你怎么当初不一下子掐死他，还让他一直活到现在，造成今日的祸患。”心羽哀劝着舞藤。
“好孩儿，到如今，也只有你们两个陪我了。蝶儿，爹还是愿意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因为你在爹的心中永远都是个孩子，不管你对爹做了什么，内心对爹有多么怨恨，爹走后都不怪你。只能说今生你和爹有缘无分罢了！愿来生我们重归于好。”舞藤说着便泪流满面了。
“来生？重归于好？爹，蝶儿来生也不想见您了。不想见你们中的每一个人了，还有……大哥，你。因为你们是我悲愁凄凉生活的镜像。既然我要从新开始，便是要把镜像一起连带着摔碎的。”说着，冰蝶也唰地涕泗流涟了。
“我走后，你们兄弟二人要好好生活，希望能够将梅心治好。大王一定不会让你们流浪街头的，大人还望您看在老相识的份上，转告大王，还望不要迁怒我的几个孩儿。”
“这个你放心。我会为你安排妥当的。你放心走吧。另外，养怡园我会奏名大王指派新的人员接手，冰蝶、小羊、小猴儿鉴于此，你们回养怡园怕是不太可能了，可曾想过有什么出路？”
“不回也罢，三哥，不如你跟我们一起找玉春去吧，我们一起努力，在城里做点小买卖，总要强过呆在园子里，回去的话都是些不快的回忆！”
冰蝶似乎又恢复到原来冰冷少语的状态，不语，就算是应了吧。
一众人等纷纷离去，可是身影之后，谜团依旧笼罩着整个官署。快过午时，大堂的屋檐慢慢拉长投下的阴翳，堂门处黯淡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