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
很久很久以前,我喜欢用这样的开头,小时候妈妈讲童话故事总喜欢讲这一句,听起来特别温馨。而我所谓的很久很久以前是在我十八岁,我刚刚考进大学的那年。一开始我并不太适应学校的环境,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开始自己的独立生活。
这是所老校,甬道旁边的树都有较高的树龄,学院路的天空被交错的树叶遮蔽得严严实实的。我喜欢一个人抱着书本走在这条路上,甬道的尽头是鳞次栉比的楼房,新漆的奶黄色围墙,美术楼和音乐楼遥遥相望,分局学校的南北角落。
自上小学开始,老师口中念叨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一所好大学。”而这句话就想紧箍咒一样束缚着中国青少年。于是,在踏入大学的第一时间,我的头脑中便蹦出“终于解脱了”的念头。在我遇见我亲爱的室友前,我便开始幻想,我的大学闺蜜会是什么样的。但是,与我同寝室的三个人并没有一个和我相见恨晚、情投意合的。卢菲菲带着大眼镜,除了图书馆与教室,只有熄灯时间才会回来,魏兰则是不折不扣的怪人,把头发搞得像枯草,总是带着耳机骑着单车在学校里到处穿梭,剩下的乔爽有些自闭,整天看着镜子发呆。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太活跃了,又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才是正常的,当然,这些话不能被她们三个听见,没准儿在她们眼中,只有我才是不正常的。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对此抱太大的希望。我突然怀念起高中的同桌,那个花痴女孩毕晓珊,她喜欢用相机去拍学校里面那些帅哥的照片,然后摊在桌上给我看,“程晨,你说这个怎么样?”虽然我总对她乐此不疲的事情表示嗤之以鼻,但是我依旧喜欢她映着阳光对我炫耀她又拍到谁谁谁照片的样子。
好吧,高中的我没有谈过恋爱,甚至暗恋都没有,我把心思都放到了学习上,并不是说我有多会装,而是因为我们老师的一句话,她说,你们这群小妮子,现在不要总是春心荡漾,你们的老公现在都在大学里。正是因为她的这句话,大学成了女生们心中的天堂,我也是怀着这份憧憬努力奋斗着。
我的父母都是小工人,他们一辈子都窝在了工厂里做苦力,于是我爸每次喝酒都和我说:“程晨,你得好好学习,考个大学,将来千万别和你爸妈一样做个小工人。”但是社会在进步,我爸妈又怎么知道,现在的大学生出来,差不多也是做工人呢?
所以,其实十八岁的我,是一个没有理想,没有远大目标,只是希冀着在大学能够邂逅一段爱情的花季少女。
“关于这个问题……我找一个同学来回答。”
或许是胡思乱想得太多了,以至于老师对照着花名册点我名字的时候,我还趴在桌上幻想。
“程晨……程晨没来吗?”我险些就被老师狠狠记上一笔,却在最后一声呼叫中站了起来,“我在!”
老教授抬了抬黑框眼镜,“你是程晨?不是冒名顶替的吧,现在你们这些学生越来越会作假了,一天不来上课,就找同学代……”
“我真是程晨……”我就快要拿出我的身份证来证明自己了,老教授看着我无辜的眼神,然后说:“即使你是程晨,刚才上课也肯定走神了,行了,你看看这个题目,答案是什么?”
看着眼前混乱的方程式,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接着听见旁边男生传来的声音,“根号二……”我便脱口而出,“根号二!”老教授终究没有什么好说的,让我坐下。
我朝那个男生投以报答的微笑,男生吐了吐舌头,然后继续听老教授讲课。
我从本子上撕下一条纸条,写道:“刚才谢谢你了。”然后扔了过去,男生展开纸条,在空余的部分写了什么,又扔了过来。
“其实我是乱说的。”
我一下被这个可爱的句子逗笑了,“没事,我也是乱答的,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堂公共课汇聚了几个班的人,下课的时候,人流涌动得看不到彼此。我本来想叫住那个男生,却不料和他走失,来往的人在我身上摩挲,离开大教室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我。
“程晨……”
我扭过头,看见那个男生,他快步跑了过来,“嘿,我正找你呢。”
“找我?”我不解地看着他。
“是啊,你的身份证掉了。”
“啊……真是的,谢谢你啊。因为我喜欢用身份证做书签,可能刚才下课的时候被挤掉了。”
这个习惯是从高三的时候养成的,因为高考前要填各式各样的表,身份证又是必须品,就不自觉地将身份证当书签用。
“那不是很容易弄掉,呃……这个……”他一边说一边从书本里取出一枚书签来,“这个,你先拿去用吧。”说着,将书签放到我的手里。
我看着书签上面的字,“每一次笑就是吃一口棉花糖?”他的字写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但是这句话很有意思,“你喜欢吃棉花糖吗?”
男生耸耸肩,“只是觉得棉花糖很美好,哈哈。”他的笑声爽朗得像冬天里的阳光。
“谢谢啦,你看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靳海阔。靳是革命的革加公斤的斤,海阔就是海阔天空的海阔。”
“很特别的姓,很豪放的名字,我叫……”
“程晨……我知道了嘛。”靳海阔抢先一步让我突然红了脸,“你好歹让我自己说嘛!”接着不远处的一个男生朝他叫了一声,“走不走啊,食堂快没饭了。”
他笑着和我告别,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靳海阔。
【海阔】
我能来到这个世上,得感谢我父母,而我能顺利进入大学,我得感谢我那大无畏的奶奶还有我妈临走时留下的那笔钱。
在那天体检的时候,医生郑重其事地问我奶奶,是否考虑清楚了。奶奶吐了一口唾沫,“不上大学,他是不是也可能会死?”医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奶奶说:“那不就得了,别的不多说,麻烦了。”
或许是太早就接触死亡,使得我并不害怕听见“死”这个字。那天我跟着奶奶走出医院的时候,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从今天起,你喜欢啥就跟我说,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别想着自己会死什么的,人都会死。”在她面前,面对她犀利的语言,我除了点头,啥也不能做。
但是因为提前预知了自己死亡时间提前,我反倒显得轻松而从容。因为我应该还撑不到自己上班,或者结婚,或者生孩子就会死掉了,但是正因为这样,我也不必去理会升职的压力,婚姻的压力,甚至育儿的压力了。一个没有太多压力的人或许会失去生活的动力,但是会单纯而快乐的活着。
就像我遇见了程晨。那个用身份证做书签的女孩,从那天起,我就深深地记住了她。因为她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吧。
而当你在一个圈子认识一个人之后,会发现身边随处都是她的身影。虽然我和她并不同班,但是大部分公共课都在一起上。她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整个教室,一眼就能看见她。有时候她故意坐到我旁边,然后大叫一声:“嘿,靳海阔,又碰到你了!”我多半投以一个微笑。
“靳海阔,你知道上大学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拿着通知书报道。”
“你是猪啊!我说的是,技能……”
“啥技能呢?抽烟,泡妞,还是看……”
“男生的头脑中怎么全是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
“不是啊?”
“我们逃课吧,就现在,怎么样?”
“咦?”
于是我和程晨堂而皇之地逃掉了那堂老教授的课,然后坐在校园路的冷饮店喝奶茶。程晨用手托着她的脑袋,然后看着来往的男生,一时间脾气变得很差,“郁闷!”我抬头看看她,“怎么了?”
“我们这个破学校,男女比例本来就失调,男生还没有几个长得可以的,本来数量就很少,而且质量还不好,你说郁闷不郁闷啊?”
“呃,或许你眼前这个还不错哦?”说实话,我不是在表白,真的只是开玩笑。
“谁?你啊?”
“呃……”
“算了吧,我不喜欢瘦瘦的,还带着眼镜的,总的说来,我不喜欢的元素全都聚集在你身上了。”
“那我还真是个悲剧人物,哈哈。”我是真的在笑,一点都不伤感,说来,只是有一点失落。
程晨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和你开玩笑的啦。”
“我也是。”
“那就对了嘛!”
那天突然下雨了,天气像小孩子的脸,哭笑不定,说变就变。瓢泼的大雨让大街上的人变得慌乱而狼狈,我和程晨就站在屋檐下,然后程晨开始叫我讲笑话,“你会不会讲笑话啊?说来听听,消磨一下时间。”
“女生节的时候,哥哥问妹妹,你喜欢什么花啊?妹妹说,我喜欢两种花……”
“玫瑰,百合?”
“你喜欢?”
“不是啊,我以为你叫我猜……”
“妹妹说,我喜欢有钱花和随便花。”
“……哈哈。”
“然后哥哥说,妹妹,你好美啊。妹妹问哥哥,我哪里美啊……”
“眼睛还是鼻子?”
“哥哥说,你想得美……”
其实我不擅长讲笑话,或者说我肚子里没有幽默的墨水,但是那天程晨却笑了很久,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这个笑话。其实她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知道的一个笑话,若是她当时叫我再讲一个,我就说不上来了,好在,雨停了,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彩虹。程晨拉着我往广场跑,然后欣喜地叫着,“快看,彩虹!”有时候我都怀疑她的心里年龄到底有几岁,十岁,十二岁,还是……总之,在我心中,程晨是一个未成年女孩。
回寝室的时候,我撞见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早在刚刚入学的时候,就从别人那里听见他的名字,张祥森。
他和往常一样穿得道貌岸然,脸部表情好像终年不化的冰山,以他的长相,绝对像是从电视剧里跑出来的男主角,有家庭背景,成绩斐然,聚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典型的帅哥。其实这不夸张,大学里都有这样的人,用老师批评那些不学无术的学生混迹大学的那句话,一样可以用在他身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他住我隔壁寝室,我还是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只是一时间,我居然有了压力。像我这样无欲无求的人很难产生压力,可是就在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不久后,程晨跑来告诉我说,她喜欢上了张祥森。
故事原本应该和老套的泡沫剧一样发展,可是,又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