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一周,本次“上调”名单终于公布了。
许蔚的名字赫然在目,元豪真为她感到高兴。据说这份30人的“上调”名单,农场党委经过反复讨论,尽量做到了“公开、公平和公正”。令人费解的是,这30名幸运儿中高中生占了29人,唯有1人是初中生。此公并非别人,正是元豪的老相识刘震龙。
许蔚的名字能够出现在这份名单上确属不易。元豪知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这样的口号现在很少听见了(至少在公开场合),可在入团、入党、参军、“上调”、学习驾驶乃至申请结婚时,仍会严格审查个人的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也就是所谓的“政审”。从这个意义上说,像许蔚这样家庭背景的人,组织上是绝对不可能优先考虑她的,元豪不得不承认许蔚确实很有远见,也很有手腕……
元豪本想第一时间向许蔚表示祝贺,便托小丽帮他俩约个时间见面。然而他一转身,就看到博士、祥根和老虎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自己。元豪知道这是为什么——当时已有部分知青“上调”回到上海,对大多数恋人来说,如果一个走了,另一个仍留在农场,两个人之间的恋情也结束了。因为政策经常在变,谁也不敢保证“上调”会继续下去。热恋中的情人以分手而告终,负心的一方当然应该受到谴责!但元豪认为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因为那会儿农村实在太穷了,城里人很难忍受那样艰苦的生活,所以人们做梦都在想着如何离开,有些人甚至不择手段……
小丽回来告诉元豪:许蔚船票都买好了,后天清晨她就要离开达安农场回上海了,因为广播站还有许多工作等着移交,所以没时间和元豪见面了!元豪明白许蔚将永远离他而去了,为此脸色一下子白得像死人似的。老虎见元豪神色突变,自告奋勇对他说:“我再帮你去找许蔚,我就不信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不了她!”
“还是算了吧!”元豪沮丧地说。
“不能就这么算了,”香兰在旁边说,“我和老虎一起去,我倒要问问许蔚,她的心肠是铁打的吗?”
老虎和香兰去找许蔚,两个人过了很长时间才回到宿舍。老虎不无得意地当众宣布:许蔚让他转告元豪,明天下午许蔚要去县城为家人买礼物,如果元豪觉得有必要,可以去那里等她。
许蔚无暇与元豪见面,刘震龙却主动上门来与他道别了。
“兄弟,”他拉着元豪手说,“哥哥我要回上海了!”
“回上海好,回上海好啊!”元豪说,心中一阵酸楚。
“好什么好呀!”刘震龙骂骂咧咧说,“要不是那会儿老头子被打倒,我******能来这种鬼地方吗?”
刘震龙也算性情中人,可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元豪——高干子弟不该来,难道普通人家子女就应该来吗!
“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你最清楚了!”刘震龙说,“吃的基本上都是素菜,难得看见一点荤腥,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是呀!”元豪也感慨道,“我第一次在食堂买了份红烧狮子头,用筷子怎么也夹不起来,后来只得改用勺子,谁知放进嘴里竟然没有一点肉味……”
“哈哈。”刘震龙笑道,“我也******上过当,所谓红烧狮子头原来都是用红薯做的!”
他们谈了一会,刘震龙看看手表对元豪说:“兄弟,哥哥得走了,我把家里地址留给你,你如果回上海,记着一定要来看哥哥!”
“好的,”元豪说,“祝你一路顺风!”
刘震龙拿笔写下在上海的地址,原来他就住在太原路。那地方元豪再熟悉不过了,回沪探亲那会儿,他常和许蔚去那一带互诉衷肠。元豪记得,太原路环境幽静,两边都是小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