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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魔域仙界:六阳通天(2)

浮生草看得心醉神驰,挣开朱雀的手臂,扑上前便欲捉拿。怪人轻舒臂膀,不知用了什么法术,那些小玩意忽地凭空消失,柔和的气团托着浮生草,又将他送回朱雀跟前。随后那怪人冷然道:『蓬莱仙宗的木牛流马,可不是小孩玩具。』朱雀瞠目结舌,呆愣了半晌,嚅嗫道:『确是拉车的骡子啊……怎的变小了?木……木牛流马!你是……诸葛孔明老先生,您老何时加入蓬莱仙宗的?』豁然回过神来,知道对方必是仙宗高士,对自己也无敌意。她的性子原本顽皮,平素傲强惜弱,此时占着理便越加放肆,双手叉腰数落道:『蓬莱仙宗就不讲道理啊?你们仗着本事大,随意砍光村里的树木,把个好好的村子变成荒地,别人可怎么活?哼,欺负老百姓,算什么正派行径?』后面忽然有人答话,声音尖利如裂金:『他是横荒部尊者,号称开阳师匠。横荒,横荒,顾名思义,所过之处横野荒芜,自然是寸草不生。』朱雀霍然转身,面前空无人影,只有一个身披银衫的小孩子蹲在道旁,脑袋埋在双膝间,显然说话的人就是他。朱雀大奇,问道:『咦,你是那家的小娃娃?你认识那……那位尊者?』小孩扭动脖颈,慢慢的挺直腰背,淡然道:『开阳师匠么?当然认识,我与他斗了千百年,彼此早已知根知底。』说着转过脸,刚一照面,朱雀登觉眼花缭乱,眼前似有无数的小星星飘浮。她闭紧双目晃了晃头,再睁开端详。但见这小孩胖嘟嘟的,鼻直口方挺乖巧,小脑瓜滚溜圆,只是没长半根头发;额头十分饱满,然而眉毛却……看到此处,朱雀又感到目眩了,喃喃道:『真奇怪,怎会这样?……』原来那小孩头面精光,不仅没有头发,而且眉毛和睫毛也荡然全无。若是被剃掉的还留毛根,他肌肤却光滑如镜,竟像天然生成的模样。更奇的是脸色白得刺眼,从头顶到腮帮银光闪闪,连瞳仁都纯白锃亮。五官七窍精致而晶润,如同用砂轮抛光过的金属塑像。

浮生草自幼乞讨,对银钱之物特别敏感,当下拉扯朱雀的袖子,道:『姐姐,他是银铸的,成色还很不错哩。』朱雀揉了揉眼皮,扳着浮生草的肩膀,让他侧转身子,叮嘱道:『你别多看,仔细闪坏眼睛,只怕这银娃娃大有身份。』转念一想,忽而觉得有趣,又笑道:『嘻嘻,以前听人说金娃娃是招财童子,今天遇见银娃娃,莫非我们要转运发财了?』坐地的那怪人霍然扬头,冷不丁的道:『童子倒是童子,招不招财却不知道。他是蓬莱仙宗锁灵部尊者,名为太白童子。我俩自鸿蒙伊始便开始斗法,每次相遇必有恶战,大概此番也不会例外。』太白童子应声起立,冷冷地道:『道化万物,五行生克,从来便是「金克木」,此乃天生演化的至理。开阳师匠,你那几样「木牛流马」形体小巧,比三百年前更为精炼了。可是无论怎样修炼,你的木具始终无法战胜我的金器。』说话的同时,他往前走了两步。忽听沙土里『吱吱』微响,仿佛被什么重物碾压过,地面登时出留下两个深达半尺的足印。朱雀见状骇然,暗叹道『好家伙!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分量比大肥猪还沉重呀!』定睛上下打量,看他腿脚细小,身量矮短,站着和坐着几无分别,后背负有一个铁盒子,又厚又大,盒顶与肩头等高,而盒底已触及他的小腿了。

开阳师匠展示木牛流马,实为向太白童子挑战。此刻见对方从容迫近,他反而收敛了斗志,低着头思索应对之策。太白童子停住脚步,左手稳住铁盒,右手仍藏在袖子内,盘起双腿就地趺坐。

僵持片刻,那背矛甲士捷足走出队列,微一躬腰,道:『锁灵部尊者容禀:横荒部此次涉足凡尘,实为寻找四神剑除灭心魔。本部尊者只待灭魔,不宜消耗法力。若锁灵尊者执意斗法,可否由圣英代为领教?』太白童子道:『你就是三岛圣英?』

背矛甲士点点头,答道:『正是。』

太白童子道:『我闭关三百年,久不知蓬莱仙宗之事。近闻横荒部出了位后起之秀,其法术精绝,曾斗遍方丈,蓬莱,瀛洲三岛,各部部众均不能匹敌,故在本名「圣英」前冠以「三岛」,号称「三岛圣英」。今日得见圣英真身,果然非同凡响……我乃尊者,你是横荒部众,我们品级相异,本不该相互斗法。然则观你战意充沛,急欲试炼,我便让你领略领略锁灵仙术之妙,却又何妨?』三岛圣英神情郑重,连退几步,反手摸到背后的那柄长矛。横荒部的众甲士纷纷避让,须臾闪开大片空地。

眼看双方即将动手,朱雀牵着浮生草也往后退。她才松弛的心绪又复紧张,忙劝道:『喂,你们都是蓬莱仙宗的仙人啊,一家子还争什么?我们昨天死里逃生,如今又撞见仙宗打架,真够倒霉透了。哎,大家和气生财,还是别折腾了吧。』太白童子道:『那小姑娘言之有理。蓬莱诸部约定齐聚西域,目的是为了消灭邪魔,无须多耗法力。我们点到为止,不必大动干戈。』三岛圣英略微迟疑,继而点头道:『是,谨领法旨。』右手又从身后缩回。但他最厉害的法术都要用到长矛,如果单凭空手,怎能与锁灵部尊者抗衡?茫然间圣英游目四顾,忽地望见对面有个刺柏树墩,离太白童子仅距两尺。那树墩是作拴牲口用的,树皮犹在,底部长着几根青绿色的枝丫。

圣英看得分明,暗中已有筹谋,右掌五指凌空虚抓,木墩的枝丫当即折断,轻轻飞至身前。他握住树枝盘膝坐下,道:『部众以「枯神无形箭」讨教,请尊者指点。』言罢松开手指,树枝便朝太白童子迎面飞去。

四周静如晨昏,氛围尤为凝重。那树枝轻飘飘的横空飞行,既无劲力,也没什么准头,像是随意抛出似的。朱雀微皱眉头,暗想『这算啥仙术?用手指细的枝条砸人么?不如丢块砖头,兴许还能打个包呢!』正寻思间,那树枝忽然消逝,仿佛极淡的青烟被风吹散,又像透明的冰凌融于水中,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乌有。与此同时,只听地面『吱吱』微响,尖锐刺耳,好像烧红铁器淬火时发出的怪音。顷刻间,太白童子周围的地表变为乌黑色,沙子全成了焦碎的木屑。他身边那个木墩瞬间枯朽,青绿的枝条凋零萎黄,似乎早已死去许多年了。

这时石屋里的众人察觉外面动静,正围聚在门后观望。面对如此场面,吴胥佐,惠琳等辈咬牙吐舌,种种惊诧的神态自不待言。而紫元宗看了圣英的『枯神无形箭』,不由也怦然心动,暗自沉吟『不论何种高明的剑术,必然以剑气伤人,施发时或者劲风沉猛,或者剑光闪耀,总是有迹可寻的。但此仙法无影无息,摧枯化朽于无形之间,实非道宗的道术所能比及。』太白童子危然端坐,银色的衣襟随风轻飘。他的左手扶着膝盖,缓慢的抬起右臂,藏在袖子里右手伸了出来。只见掌心和手腕银光灼灼,而拇指,食指,中指却为明黄色。太白童子将右手抬至面前,合拢三根黄指,作了个拈花的手势……刹那奇变横生,顺着太白童子的指尖,向外渐渐伸出一根物事,由薄烟化作实体,阴凝冰坚,就像冬天的霜气凝结成冰凌。这东西二尺长短,似曲还直,上面有几块节疤,看形状正是那根消失的枝条!只是通体金黄,颜色已与先前大不相同。

浮生草没见过黄金,只觉那枝条色彩明艳十分悦目,忙问道:『树枝怎么成黄铜的了?颜色好漂亮。』朱雀出身豪富之家,自然识货,喃喃自语道:『不是黄铜……金子,是金子!哇,他把树枝变成黄金了……对啦,昨晚,摩天尊者送给吴老爷子的那朵金花,玲珑精致无比,肯定也是太白童子用鲜花变的。好个锁灵尊者,真是招财童子啊!』太白童子手拈金枝,左右略微挥洒几下,身旁焦黑的木屑立时化为金沙,连那枯黄的树墩也熠然灿烂,成了纯金的器物。随即他又把金枝平放眼前,枝端正冲着对面的三岛圣英,其意不言自明。

圣英情知对方如果晃动枝头,自己恐怕也将化为金俑。他凝思片刻,想不出该如何抵御,但是脸上依然毫无怯色,反转右手又去摸索身后的长矛。

太白童子手指凝定不动,肃然道:『高下已分,何必缠斗?』三岛圣英点了点头,屈膝单腿跪地,作礼道:『多蒙尊者赐教,部众冒犯了。』开阳师匠一直冷眼旁观,忽而出言道:『锁灵尊者的「金针度厄」快炼到无名指了吧?较之昔日又精进许多。此术威力极大,除了金器以外,木具,泥土,血肉,乃至云雾水气,都难免被化为金石。圣英修炼已有小成,今日之会,或可略窥蓬莱仙术至高的境界。』圣英诺诺而退,垂手站回众甲士的队列中。太白童子接着道:『你把青葱的枝条化作「枯神无形箭」,虽可令沙土焦碎,木石朽坏,但对我的金身并无效力,此乃「金克木」的至理。反之,我能凝聚无形的「枯神箭」,化其为有质的金物,此要旨正是「化轻炼重,锁灵闭魂」,适才你的灵性已被锁闭,焉能与我斗法?锁灵部名称的深意,你当知晓。』讲完这番道理,太白童子抛掉金枝,右手依旧缩回袖底。朱雀早等不及了,赶忙抢步近前,俯身拾起金枝细细观赏,赞道:『好东西啊!十足真金!』她满面笑意,对太白童子道:『是你扔了不要的,就送给我吧,好么?』她最喜猎奇,对那金枝更是爱不释手,女孩儿收集奇巧原为寻常嗜好,并非真的贪恋金银财宝。

太白童子未置可否。朱雀当他默认了,心内更是欢喜。她盯着锁灵尊者左瞅右瞧,越看越顺眼,禁不住伸右手抚摩他的光头,笑道:『这般可爱的银娃娃,居然身为蓬莱仙宗的大尊者,若非亲眼看见,谁能相信呢?哎呀,好滑,好滑……』她只管摸来摸去,太白童子毫不介意,脸上半点恼怒的神色都没有。横荒部众甲士面面相觑,开阳师匠无动于衷,而浮生草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欢叫道:『姐姐!我也要摸!』突然红影忽闪,焰摩天从石屋里飘然走出,冷然道:『休得胡闹,碰到尊者的右手指,即会化为金俑而死。』朱雀吓了一跳,吐吐舌头道:『好冒失,我还想把银娃娃抱回家呢。』忙拦住雀跃的浮生草,收好金枝,拉着他退避至远处。

焰摩天撩襟而坐,侧面对着蓬莱诸仙。锻魂奴跛着脚走到近前,跪倒给众仙行礼,口称:『太白尊者,开阳尊者,各位横荒部仙长,方丈岛铁工锻魂奴参见。』太白童子双眼直视,沉静地道:『你的玄铁胄还没炼成罢。肌肤虽已铁化,筋骨仍是血肉之躯,故此才会受伤。锻魂奴,你只有炼成玄铁胄,灭除了心性,方可成为锁灵部的正式部众。』锻魂奴惶恐无已,匍匐在地连连叩拜。朱雀暗生恻隐,欲待上前搀扶,又瞧锻魂奴的神态极其虔诚,这才忍住没走过去。

开阳师匠双肩微耸,摇晃着站起。只见身体又细又高,肚子挂着肥大的囊袋,两条长腿伶仃支棱,仿佛朽木下面插着两根竹竿,树皮似的衣衫随风飘摇,透出萧瑟衰败的意味。他向焰摩天微微颔首,道:『昨日遥望西方火起,料是煊藏尊者和邪魔交战。横荒部万里驰援,誓与尊者同灭魔道。』焰摩天道:『有劳横荒尊者率部践约。此次应天龙神尊之命,蓬莱诸部齐聚西域,协力上天山索取神剑,以灭尽世间邪魔。我们其余的仙众很快会赶到……且看那边,汉清部的诸仙来了。』他扭头朝西张望,神情冷漠的面孔露出几分严峻之色。此时天光敞亮,清晨的薄雾散尽了。只见出村的路口影影绰绰,走来十几名背负长剑的武士——也是全身披挂重铠,样式与横荒部众仙的盔甲相似,但其色泽墨黑,散发着深海里的那种幽蓝波光。

转瞬间,那些武士已走入村里的空地。他们的脚步轻捷而安静,如同在冰面上滑行,忽而齐齐站住,又迅速地往两边分开。队列中间飘出一个人影,但见体形高挑,姿态婉柔,披着带风帽的宽大黑氅,下摆直拖及地。众人看不清风帽后的脸孔,不过光凭行走的姿势,也能想像衣裳里的腰肢是多么柔软妙曼。

显然此人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她兀立在众武士中间,微转头颈,朝石屋方位望了望,随后翩然走到路边,坐在了一家村户的门口。此地凶灾频繁,村民们时常担惊受怕。昨夜和今晨又怪事迭出,各家老小早吓得藏匿在家中,谁还敢出门察看?那家村户门外摆放着草席,瓦罐和陶碗,都是些主人平常汲水用的器皿。

蓬莱众仙密切注意那女子的举动,四下里弥散着紧张的气氛。沉寂片刻,开阳师匠道:『汉清尊者,久违了。你们自西而来,可曾探得无明魔宫的消息?』黑衣女子默然坐在草席上,左手拿起身旁的陶碗,平举于胸前,右手提起瓦罐凑近碗口,似要倒水解渴。果然她右腕稍微翻转,瓦罐缓慢的倾斜,澄澈的清水银线般的落入碗中。陶碗口大底浅,很快便盛满了。而黑衣女子像是并未察觉,仍然把瓦罐倾低,不断地往碗里倒水。

趁众人凝神关注的工夫,朱雀过去扶锻魂奴起身,刚搀着他的胳膊,转眼瞥见那黑衣女异常的举动,立刻呆住了。只见陶碗上荧光闪耀,立起一根圆锥形水柱。黑衣女提高瓦罐,那水柱就跟垒宝塔似的逐渐增高,水柱边缘和碗口平齐,竟没溢出一滴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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