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可惜不是你(1)
一旁的展越似有些不忍,对孟雪道:“你告诉他吧。即使是要惩罚阿泽,他已经这样了,够了。”
孟雪沉默。
她辗转听说季泽并不幸福。阿简对于季泽,一直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敏感。她限制季泽的朋友、限制他的电话,本就沉默寡言的他更变得更加默不作声,加之每天在Z大和B大之间奔波,渐渐形销骨立。
孟雪叹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将安安推开呢?”
季泽眸底一黯,握紧了拳头,指骨轻轻作响,莹白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他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除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辽远的,仿佛外太空发出轻语。
孟雪掏出一张便签,写了几个数字后递给他,然后说道:“若你心疼安安,就别去打扰她,别再撕裂她渐渐愈合的伤口,她过得很好。也别伤害阿简,她始终是爱你的。”
季泽沉默着,紧紧将便签握在胸前,一步一步离开女生宿舍楼,单薄的背影竟让人心下一阵唏嘘。孟雪看着一旁神情的复杂的展越,轻轻说道:“暗恋的单行道上,你我都是合格的司机。所以,请继续努力。”
亦歌拎着一袋子东西回来时,顾承曦窝在沙发里无聊的换着电视节目。
看到她回来,顾承曦忙起身帮忙,伸出去的手却如同冬日的冰雕,寒意渐渐笼罩全身——亦歌匆匆将袋子放在地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上楼,眉宇间的冷漠让顾承曦感到丝丝的难过。他沉默的将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一件件,全是他爱吃的罐头、爱喝的啤酒、爱看的杂志……顾承曦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东西,眼睛微微有些酸涩。
当季泽挂断电话匆匆赶回T市时,展爸全身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旁边的仪器发出冰冷无情的嘀嘀音。展妈肿着一双眼睛,一面握着展爸的手,一面暗自抹泪。
季泽走上前轻轻搂住她瘦弱的肩头,心里五味陈杂:“妈,我回来了。”
展妈愣愣的看着眼前已经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忍不住攥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我以为你爸爸这次死定了……呜……阿泽……他要是死了你该多难过……”
“好了,妈妈,我回来了,没事了。”季泽柔声的安抚着展妈,眼底却是一片倦色,“发生什么事了?爸不是一直都很稳定吗?”
展妈猛的抬头,恨恨道:“还不是姓简的混蛋!他把你跟小双订婚的消息告诉你爸爸,你爸爸当时疯了一般将点滴、氧气管什么的统统拽下来,直嚷着说害了你,要去找姓简的拼命,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
又是他!
季泽心里冷哼,暗忖道,既你不仁,那么我又何必讲理?
他安慰了展妈几句,匆匆返回学校后,径直来到系办,一字一顿道:“老师,我接受那个推荐!”
看到安亦歌又对自己假装视而不见后,顾承曦一把拉住了她,眉峰上挑:“你在躲我?”
“没有。”
“为什么躲我?是不是怕你会喜欢我?”
“我没有!”亦歌抬头,愤愤的望着他。顾承曦看着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然后慢慢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她,道:“你在害怕,你怕你会不由自主的……”
“啪!”
话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顾承曦淡淡的看着安亦歌,一言不发。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比过他?顾承曦,别自以为是了!我警告你,别再来招惹我,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生!”
不知为何,看着她说起那个“他”时,眼底忽明忽暗的爱意与失望,顾承曦心里一阵难过铺天盖地。他竟不知,那个从未谋面的“他”,居然能让温婉的安亦歌如此愤怒。
“你还真是残忍呢。”顾承曦呢喃,不知是在说亦歌,还是他觉得异常刺耳的那个“他”。
也许因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顾承曦开始明目张胆的“招惹”亦歌——在学校,不是在图书馆门前鲜花,就是在花园弹唱,层出不穷的花样让亦歌一见到他就落荒而逃;而家里,挂满了粉色的气球,每一个上面无一例外的印着“安,我喜欢你”的字样。
亦歌有些头疼的在电话里向孟雪抱怨。孟雪先是笑的前仰后合,后又正色道:“安,你难道还想着季泽回心转意?”
被说中心事的亦歌有些烦闷,“我没有!”
“没有最好!你现在跟男生同居,恰巧他又喜欢你,你说你亲爱的辰哥哥知道了,会不会拆了你?”
“什么同居?真难听!那叫合租好吧?”
“安,”孟雪收起戏谑的态度,一字一顿道,“不管季泽也好、顾承曦也好,甚至是阿猫阿狗也好,你都要幸福,狠狠的幸福!知道了吗?”
渐渐的,亦歌习惯了顾承曦层出不穷的花样,习惯了他的同学看到她时暧昧的目光,更加习惯了在对他产生歉疚时,面无表情的与他擦肩而过。
她竟不知到,自己的心原也可以如此冷硬。只是在偶尔想起季泽时,平和的心境会泛起层层浅浅的涟漪……
孟雪看着宿舍楼下站着的人影,心里遽然一骤。
“展越?”
“你说得对,暗恋是条单行道,只有去而没有回。可是,我依然不打算放弃,虽然我心里难过的仿佛世界末日。”
“我明白。”
“孟雪,你是一个好女孩,你不该……喜欢上我……”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孟雪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心里却早已泪流不止,泛滥成灾。
原来,心情被戳破,是这般的难堪。可是你为什么,能说的这般云淡风轻,事不关己?你为何,不给我留下仅有的一丁点自由呢?还是说,你怕我对你心存幻想,对安安不利吗?
季泽厌恶的望了一眼简若双精致的脸,然后又戴上耳机,微微闭上眼。阿简有些尴尬的看了看他的舍友们,然后拉了拉季泽的衣袖,“阿泽,爸爸说这周让我们回家看看房子,装修的差不多了……”
“没空。”
“啊?那没关系啦,”阿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我自己回去好了。我给你拍些照片,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轻轻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莫林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阿泽,干嘛用那种口气啊?阿简都那样求你了,你怎么还摆这副臭脸啊?”
季泽不耐的瞪了他一眼,“不懂就少教训人!”
莫林被他抢白的有些莫名奇妙,刚要反驳几句,就听到季泽的手机响了起来,然后在他阴沉的脸上,看到了几丝久违的笑意。
“是么?那太好了,谢谢老师!”
季泽挂了电话,看见莫林一脸见鬼的表情,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莫林抖抖索索的指着他,结结巴巴,“你……你居然还会笑?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怎么笑了……”
季泽一愣,随即低下了头,心里一阵翻滚:我也以为我忘记的怎么笑。因为自从你离开后,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让我快乐的因子。而如今,是否因为你,我又重新拥有了快乐?可是,它太过奢侈,也太过短暂,我要怎么将它收集起来,丝毫不差的放在你眼前,满足在你幸福的笑容里?
转眼,离别的日子到了。
毕业典礼上,安亦歌穿着学士服,微笑着与校园内的草木建筑合影。当顾承曦手捧一大簇鲜艳的玫瑰出现时,亦歌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果然,在看到顾承曦的那一霎那,同班的女生一脸暧昧的将亦歌连推带搡到他身边后,一脸坏笑。亦歌有些无奈,“你怎么回事?故意让我出丑?”
顾承曦无辜的眨了眨眼,拇指与小指扣在一起,其他三指指天做发誓状,“没有!我只是单纯的来祝贺你毕业!”
“有什么好祝贺的?你不也这么毕业的吗?”
“那怎么同?”顾承曦摆手,“好了好了,赶紧拿着花去那边照合影!”
顾承曦看着逆光而立的安亦歌一脸恬静,自己的唇角也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
本打算晚上出去庆祝的他们,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脚步。
亦歌匆匆进了浴室,顾承曦盘腿坐在地上拿着干毛巾擦头发。蓦的,亦歌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你的电话!”顾承曦一把抓起手机走到浴室前,“国内的!”
“喔,估计是孟雪,你先帮我接,告诉她一会儿我打给她!”亦歌瓮声瓮气道。
顾承曦对孟雪并不陌生,他按下接听键后,说道:“喂?”
对方却迟迟没有回答,他又接连“喂”了几次后,对方突兀的挂断了电话。
顾承曦有些莫名其妙,“亦歌,接通了可是那边不说话就挂了,好像不是孟雪。”
没来由的,亦歌的眼皮轻轻跳了跳,手中的洗发水瓶子也失手掉在地上,她冲外喊道:“喔,放下吧,一会儿我看……”
季泽愣愣的望着手机渐渐暗下去的屏幕,心里一片凄凉。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听,温柔,却隐隐带着霸气。他拿着亦歌的手机,在加拿大的晚上,对他说,“喂。”
亦歌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将手机抓在手里,看着通话记录里那个陌生的号码,忍不住拨了过去。手机突兀的震动将毫无生气的季泽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屏住了呼吸。
“喂,我是安亦歌,请问你是哪位?”
听着一如既往淡然的声音,季泽的喉咙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眼泪忍不住落下。
“喂?你能听得见吗?”亦歌有些焦急,她听着音筒里微微的呼吸声,心脏一阵悸动,心里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却胆怯的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亦歌,把头发吹干,要不会感冒的!”顾承曦在进浴室前回头冲她喊道。
虽然亦歌敏捷的将话筒捂住,可是季泽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
是他,是刚刚接电话的那个人!
他苦笑,自己还期待什么呢?明明是自己先不要她了啊,又怎能怪她染指自己的青春流年,又将自己抛弃在时光两端?
思及此,他缓缓的就要按下挂机键。而亦歌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忙将声音提高了些后,喊道:“等等,季泽……你……是季泽吗?”
季泽手一抖,然后淡淡道:“恩,是我。”
然后就是沉默。无尽的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耳边似有若无。
隔着整个太平洋,他们就用沉默表达着繁复的心情,末了,季泽打破僵局道:“我……要结婚了,想要给你寄请柬,可是……”
亦歌微愣,抓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喔,那恭喜你。我的地址是……,祝你幸福!”说着,便率先挂了电话。
然后无力的瘫在地上,脸上湿淋淋的一片,不知是泪水还是发间未干的水迹。
季泽听着那边突兀的挂断声,苦笑着将身侧的背包拽过来,掏出夹层中的张通知书,缓缓打开后,泪水一滴一滴模糊了字迹,模糊了如血般鲜艳的枫叶——“季泽同学,恭喜你已被我校法律专业录取,请于X年X月X日持此通知书前来报到……”
然后他平静的将通知书一下一下撕碎后,拉开窗户丢了出去。
季泽看着那些在空中纷飞的纸屑,看着地上整齐的行李,看着桌上静静躺着的飞往加拿大的机票与护照,对着天空低语——“安亦歌,再见。”
两年时光,不短也不长。夏日的阳光依旧那么旺盛,树影婆娑,热浪扑面而来。安亦歌望着熟悉的街道,心神一阵恍惚。
计程车驶过一所中学时,透过车窗,她看到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上写满了熟悉的笑容,温暖而明亮。下意识的捏了捏口袋中那封冷冰冰的请柬,她倏然的想起那日季泽略显冷淡的语调,心里隐隐有些难过。
终是,两条无限接近的曲线,在彼此慢慢靠近的过程中,产生了相斥的磁场,渐渐地,偏离了越来越近的轨道。
在实验室被数据搞得焦头烂额的顾承曦沉默的将手中的电话放在衣袋里,将手交叉放在脑后,随意的翘着脚,微微的晃着。
自从毕业典礼那日电话时间后,亦歌总是有些魂不守舍。他能听得出,亦歌平静的话语中隐忍的怒气与不解,也隐隐觉得那天那个电话是所有反常事件的导火索,然而,他却什么都没问,只因为她没有说。
有些烦闷的,顾承曦又一次拨通了亦歌的电话号码。依旧还是关机的提示音,他不禁有些奇怪,也稍稍有些担心。匆匆关了电脑,顾承曦拿过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就出了实验室。远远地,就看见自家窗口一片漆黑,他心里愈加沉了几分。
屋内静悄悄的,顾承曦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失了明。他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门口,沉默的低着头,任由失落像水一样在心间荡漾,空气中寂寥的气息诉说着淡淡的无可奈何。顾承曦苦笑着眯起眼睛,看着空荡的鞋柜与衣架,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走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在自己为那些数据忙的不可开交的两天一夜中,她就从自己的生命中悄无声息消失了,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真是失败呀。”顾承曦无力的倒在沙发上,右手随意的搭在额间,心里暗忖,到底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