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的时间到了,小郎被警察带走了,留下了佘若桔一个人还坐在探监室里。她还在记录刚刚她所听到的故事,这个故事太传奇,实在是太传奇。
案子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这些人相遇在一起,就变成了这宗错综复杂的命案。
佘若桔深深地合上本子,走出了探监室。今天始终没有问到关于命案当天的事,她不免有一些遗憾。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现在不敢想,这个案子本来就不允许她用自己的大脑去猜测的。
人命关天,是不允许去猜测的。
佘若桔走出看守所,不免回头看了看看守所的大门,她又一次离开小郎了。她舍不得小郎,多么舍不得小郎。
小郎,我的小郎,不要怕,姐姐会救你的。
小郎,我的小郎,不要怕,姐姐会为你辩护的。
小郎,我的小郎,不要怕,姐姐不会让你再吃苦了。
她转过头,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他坐在马路边上,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却颓废的不堪一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一个明星。
平时在媒体面前,他的言谈举止都足以让人心动,现在他坐在地上,一个便利袋放在跟前,就像一个流浪汉一样。
佘若桔看着他,难以抑制的心痛,她终于能温柔而真挚地叫着他的名字——“家念……家念……”
家念看到若桔,猛然地站起来,跑到佘若桔身边,从便利袋里拿出一个餐盒,“若桔,你快吃吧,我刚刚从古城买的酥油茶和冰粉凉虾,都是丽江的特色小吃。你快吃吧,我都怕酥油茶凉了不好吃。我买了甜的和咸的,你喜欢吃哪个?”
佘若桔低头看着那些小吃,再抬头看着家念,说:“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家念说:“没多久,傻丫头,你快吃吧。你以为查案子是好玩的吗,再不吃东西,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佘若桔接过酥油茶,喝了一口,茶还是热的,她不由得把热泪也打湿在里面。
茶还是热的。家念早早就醒了,早早就等在看守所门口。他掐算着时间,大约佘若桔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家念再折回到丽江古城,给她买了酥油茶和冰粉凉虾。
她就是想到了,她想到了,他为了让她喝到热的酥油茶,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她想到了,就很难不哭。她哭了,因为她太爱他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有这么甜美的回忆。
回忆,你我的回忆,将会被彼此深深地珍藏在心里。
###17
佘若桔第二天再见到小郎,她知道她就快要接触到这件事情的真相了。关于卓凡,关于小郎,关于关韵茹,甚至有可能牵连到家氏,这件案子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也许是小郎已经向佘若桔坦白了他和卓凡的感情了,他不需要再对她掩饰什么了,所以再次的见面,小郎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他终于能抬起头,正视着佘若桔了。
原来他一直喜欢低着头,原来他一直没有颜面面对佘若桔,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曾经和卓凡是同性恋。
他怕,他好怕佘若桔会嫌弃他,会和世人一样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现在他没有这个顾虑了,他向佘若桔说出了所有的过去,他再也不用担心了,因为若桔,并没有责怪过他。
佘若桔第一次看到小郎这样抬着头,与她平视。她真的很欣慰,她的小郎,终于找回自我了,她的小郎,终于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尊严了。
小郎说:“若桔,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很久,我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
佘若桔说:“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可以补充,没关系,我会自己整理下来的。或者,你先告诉我,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小郎的眼神变得无比地凄苦和哀伤,不由得说:“连你,连你也不相信我……若桔,如果你也认为我杀了卓凡,为什么还要为我辩护,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地赶到丽江来救我?你如果根本不相信我我是清白的,为什么要给我能洗脱罪名的希望?”
她不该怀疑他,她是了解他的,他是多么善良的男孩,他是多么单纯的男孩。他在她的眼里,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六年前,他才18岁,不会是他的,一定不会是他的。
佘若桔歉意地说:“对不起,小郎。我只是觉得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为什么凶器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这就是这个案子的铁证,因此这是一个死案子。只是我不相信,我坚持认为这是有原因的。”
小郎说:“是的。那把水果刀上有我的指纹,那是肯定的。因为那天晚上,我去卓凡的私人别墅找他,亲手给他削了一个苹果。所以那把水果刀上,一定会有我的指纹。”
佘若桔说:“你给卓凡削了一个苹果,所以凶器上有你的指纹。那天晚上,卓凡的心情怎么样?他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还有,是谁和卓凡发生性行为?”
正如佘若桔之前的想法一样,如果找到那个和卓凡发生性行为的人,所有的阴谋就不攻而破了。
也许有一个人在小郎走了以后,引诱卓凡和他发生了性行为,然后将卓凡杀害了。
小郎说:“你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若桔,那天晚上,和卓凡发生性行为的人,是我……”
小郎,是小郎。当然,小郎是卓凡的情人,他和卓凡发生性行为也是很正常的了。但是这一刻,佘若桔反而有些接受不了。
让她如何接受?那是小郎,小郎,是若桔的情人。他们发生性行为,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可是如果这件事换成是卓凡和小郎发生了性行为,若桔就难以接受了。
佘若桔稳定了一下情绪,说:“你,你和卓凡那天晚上发生了性行为……是你,原来是你……你给他削了一个苹果,和他发生了性行为,所以他一丝不挂。所有的证物和证词都对你不利,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你所说的这些,根本没有办法让法官相信。”
小郎说:“可是我很早就走了,不是我杀了卓凡的。真的不是我。我当时已经要和他分手了,我不是杀他的凶手!”
佘若桔说:“分手……你为什么要和卓凡分手?你不是说你很爱他吗?你爱他,他也能给你富足的生活,为什么你们要分手?”
小郎转过头,他好像不愿意谈这件事,可是这个原因,显然是不说不行的。
小郎说:“因为我知道了,卓凡有一个女朋友,他的爸妈让他和那个女的结婚。我没见过她,我只知道她叫关晓娅。但是我不想再和卓凡这样……这样在一起了。我们这样……这样是不对的……”
佘若桔说:“我明白了。那你和卓凡说了分手,卓凡一定情绪激动,他会甘心吗?他那么爱你,他会让你就这样和他分手,并且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吗?”
小郎说:“他不同意,他的情绪很激动,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他也告诉我了,关晓娅已经受不了他,并且怀疑他的性取向,跟他提出分手了。”
佘若桔说:“我知道。证物里还有一样,就是关……关晓娅的钥匙,那串钥匙就掉在命案现场的门口。她说是因为她和卓凡分手了,所以钥匙早就还给卓凡了。小郎,你跟卓凡提出分手了,卓凡不同意,他很激动,那么他怎么会放你走呢?”
佘若桔没有告诉他,当初的关晓娅就是现在家氏的儿媳妇关韵茹。既然小郎去家氏的时候没有认出关韵茹,那么证明小郎当初真的不知道关晓娅的长相。那么,佘若桔当然也不想要小郎太困惑,曾经他和那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关晓娅那么亲近地见过面。
这让小郎怎么接受呢?
小郎说:“其实我一到那里,就跟卓凡提出了分手,卓凡不肯,他说想要吃我给他削的苹果,我就给他削了一个苹果。卓凡又拉着我,喊叫着要我别离开他,要我再和他做一次……”
佘若桔转过了头,小郎也不自主地转过了头。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小郎的意思虽然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但是她还是接受不了。
佘若桔说:“你离开别墅的时候,卓凡就是一丝不挂的,是不是?你离开了别墅,又去了哪里?就没有人能为你作证吗?”
小郎说:“嗯,是,是的。因为我们刚刚做完,做完那事,他还没有来得及穿衣服,我就告诉他,我已经决定分手了,不管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了。我怕他穿好了衣服就会来追我,我很怕他来追我,我很怕啊……因为我是真的爱他啊,我真的很爱他啊。”
小郎爱他,小郎真的很爱他,小郎一点也不想离开卓凡。
可是,可是,小郎不能再留在卓凡身边了。他想要卓凡和不认识的那个女人结婚,他甚至想要卓凡作一个有正常性取向的人,而不是一个同性恋。虽然,小郎根本不明白,卓凡是不能改变性取向。
卓凡真的很爱小郎,一直很爱小郎,深深地爱着。
佘若桔又一次看着小郎被警察带走了,她这一次几乎忘记了合上本子,忘记了自己还在探监室里。直到探监室里的警察叫她,她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就算等下去,她的小郎也不会走出看守所的。
而看守所的门外,家念,家念,家念一定还在等着她,等着她从看守所里出来。曾经,她有多么希望一出门就能看到家念,光明正大地跑到家念的怀里,不用介意别人的目光,不用介意家念是不是有家室,不用介意自己是不是有小郎。
家念,家念,七年前如果我能知道你的爱,是不是我们真的不会错过七年?
家念,家念,你知不知道,七年后我们是不能再走在一起了。
家念,家念,你真的爱我吗?
18
晚上,他和她约了在丽江古城的酒吧里。在古城里,泡吧似乎也成为了 一种流行了。也许是因为古城总会有很多外国人,所以一到了晚上就显得格外的热闹。
虽然热闹,却也很清幽,彷佛 超然物外的典雅。
他们约在了科贡坊酒吧,远远地, 远远地,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
泪,她见到他,就不会再有泪了。她的幸与不幸,好像完全取决于他。
他们在酒吧坐下了,丽江的酒吧很有名,自从电视剧《一米阳光》之后,丽江有好几个酒吧都叫一米阳光。他们没有去那些人多的酒吧,惟独 选了一个最清静的酒吧。
佘若桔看了看饮品单子,不自主地说:“怎么没有雪梨酒。麻烦你给我拿一听可乐。谢谢。”
家念说:“你喜欢喝雪梨酒?那是我大学时候最喜欢的酒。不过自从结婚之后,我就很少喝雪梨了。”
佘若桔苦笑了一下,说:“原来你已经不喝了,我只是跟在你的脚步之后而已……家念,你还没选一个饮品呢。”
家念转头对服务生说:“一瓶啤酒,谢谢。”
她很喜欢雪梨,深深地喜欢。
她喜欢雪梨,因为他大学的时候最喜欢喝的就是雪梨。
为了让自己也喜欢喝雪梨,她每天都要喝雪梨,喝了整整七年了。
佘若桔对家念说:“已经两天了。我们在丽江已经两天了。家念,我也已经见了小郎两次了。之前你还问我关于小郎案子的事,为什么现在你反而不问了?”
家念笑了笑,依然是那样的有魅力,他说:“我问了又怎么样,你不愿意告诉我,我还不是自己碰钉子。”
佘若桔说:“我现在会告诉你小郎的案子。不是我不顾自己的职业道德,是因为这件事跟你,也是有一点关系的。至少,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把小郎的案子如实告诉了家念,她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家念,家念,她这一生最信任的男人。
她告诉家念,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家念的妻子关韵茹,也是小郎案子的主要嫌疑人。
她对家念讲完这个故事之后,服务生早就把可乐和啤酒端上来了。家念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渐渐地皱起了眉毛,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啤酒。
佘若桔只喝了一口可乐,她感觉很辣口,也噤了噤鼻子,说:“是不是觉得我在编故事骗你?我没有那么好的天赋,编一个这么完美无缺的剧本。”
家念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件事,只是淡淡地说:“我,我真没有想到。虽然我只见过小郎一面。我真没想到他背负着这么多事……”
佘若桔说:“你没有想到?那你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吗?关韵茹一点也没有跟你说过吗?在她19岁的时候发生的这个命案,她一点也没有告诉你?”
家念喝完了一瓶啤酒,转头又向服务生要了几瓶啤酒。
他仰起头,看着灯火黯淡的顶灯,幽幽地说:“我认识韵茹的时候,也是在她19岁的时候,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披散着长发,在一个化妆品发布会上走台布。我觉得她不适合那里,她有天资,有才华,不适合那么小的舞台,她的舞台应该更大,更广阔。”
佘若桔说:“那你认识了她,第二年就和她结婚了,你们匆匆认识了,又闪电结婚,你都没有问过她的过去吗?”
家念说:“我知道她是贵州人,曾经在云南做过销售员,这些也都是她告诉我的。我不喜欢追问别人过去的事。如果我追问她过去和什么人在一起,和谁谈过恋爱,那么她要是追问我,我怎么说?我告诉她,我暗恋一个学妹,你说她能不能接受?”
佘若桔说:“就算你没问过,她是要嫁到家氏,家繁伯伯不去查她的底细吗?”